马车内,
伴随着龍尘浑身一颤,额头上汗如雨下,心中丛生梦魇之时,那只原本在打盹的白猫瞬间惊醒过来。
“喵!”白猫立刻发出尖锐的叫声。
在外驾车的诸葛明听到,立刻回身撩开帘子,只见龍尘面如白纸,不光是额头,他浑身都是冷汗淋漓,眉头紧锁,嘴唇乌黑,哆嗦不断,整个人似着了魔怔一般,隐约可听见他的口中不断发出呜咽的喘息。
见状,诸葛明紧勒手中缰绳,暗叫不好。可此时他无法弃马车而不顾,况且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车人马。只见诸葛明忧心忡忡地转过头去,一只手掌控着缰绳;另一只手不断掐算,印诀变幻纷呈。
陡然,他目光一暗,面沉如水,显然大事不妙。
“咳咳!咳咳!”诸葛明剧烈地咳嗽数声,连忙把住车马,暗中运了一口真气。
“如何?”低沉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
诸葛明放下身后的帘幕,一边驾车一边摇着头,叹道:“唉!本以为龍尘只是一个‘突破’的结点,但现在看来,事情远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那......那他此时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啧!这也不好说,即便老夫说了,凭你也的‘榆木脑袋’也不一定能懂,”那声音不答话,诸葛明捋了捋苍须沉吟一番,慢悠悠地说道,“兴许是他冲穴引发的,不出所料他正在进行‘授道’。”
“授道?何意?”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又几分疑惑。
“授道,乃是世界本源的‘馈赠’,但也只有被授道之人承受住了考验,才能得到本源的认可,否则只有身死道消一途可走。”诸葛明的声音有些惋惜。
“那龍尘如何?授道之后又会如何?”
“不好说,”诸葛明又是摇头,“龍尘的身上有一股狠劲,但现在并不是特别明显,但是他现在年龄尚小,心智也未发育成熟,孩童时期又受人白眼,他能否扛过去,我也无法知晓。况且......哼哼哼......这贼老天倒是打了好一个如意算盘!”诸葛明哼哼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斥着不屑和鄙夷之意。
“此话怎讲?”
诸葛明一甩缰绳,继续说道:“他的命数本就有天机蒙蔽,只是这东胜神洲的天道过于羸弱,我才可以窥得冰山一角罢了。神洲不像别处,注定无法出现修士,神洲百姓全都是凡夫俗子罢了,所以......这‘授道’的好处自然而然体现不出来,但下一世龍尘可就与这天道结下梁子,注定不好过!
“嘿嘿嘿......这贼老天棋高一着,老夫怎么都未曾想到它会来这么一手!果然亦如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啊!”诸葛明口中练练叹气,专心驾车。
这时,低沉的声音并未再次响起。
诸葛明看上去风平浪静,可他仍在心中疑惑,腹内暗自思量,道:能得到授道的人不多......能抗住授道的人更是凤毛麟角,龍尘他......授道所需的条件他都未满足,怎会有授道一说?难道是我算错了?可这贼老天方才分明遗漏了一丝契机,这......
念此,诸葛明微微点头,随即再次掐算。可是,随着他不断的推演掐算,他的神色再次凝重起来。
突然,诸葛明只觉胸腔闷声作响,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整个人在这一刻都萎靡几分。
诸葛明手一抖,马匹显然受到惊吓,急急地停了下来。
诸葛明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布绢将嘴擦干净。
这时,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的冷韵一行人感受到了前面的异样,赶忙叫冷云将车停下。
冷韵下车高声询问道:“诸葛前辈,前面发生了何事?”
诸葛明听到冷韵的声音,轻咳两声,回应道:“无碍,只是不知为何马匹受到了惊吓,大抵是马蹄子踩了什么东西罢!现已无碍,待老夫稍作修整,大伙再上路也不迟!”
冷韵应了一声,钻回了车内,并未多想。
诸葛明盘膝在车上调息足有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堪堪将翻涌逆流的气血平复下来。
......
“怎会如此!”诸葛明低声自语道。
“怎么回事?”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龍尘确实是被强行授道,可......不应该啊。”诸葛明声音虚浮,显然还未缓过神来,“我方才已遭天谴,不能再妄自推演了。”
“驾!”诸葛明缰绳一扬,驱车再次快速向前赶去,冷韵等人见诸葛明出发,连忙叫冷云驾马紧随其后。
眼下这事已经变得疑云重重,既然是授道,这也就意味着诸葛明不能轻易插手,否则两人都会被危及性命。
诸葛明一心二用,他表面看上去是在木然地驾车,可实则他的内心已经陷入沉思。
......
梦境,
此时的龍尘几乎陷入癫狂,他仿佛感觉自己时而堕入冰窖,时而身陷烈火,身体酥痒,似有万蚁噬咬一般。
“自我了断,就不会再身陷痛苦之中!也不会再有人唾弃你!”梦魇所化的“小孩子”不断教唆着龍尘,龍尘心神不定,若不是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在不断呼唤他,此时的他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其实梦魇和心魔有着本质的区别。通俗而言,梦魇是由梦境所化;心魔,则是由心所化。但归根结底,梦魇和心魔都是出自于内心最深处的畏惧与懦弱。
那“小孩子”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仔细观察,他的样子正在逐渐幻化成龍尘的模样,而这正是梦魇朝心魔转变的征兆!
“唔......”龍尘双目紧闭,几乎“昏迷”过去。他仿佛看见了他的父亲——龍锐,也看到了自己。他正在龍锐的斥喝下跪在龍贤祠中。诸如此类的场景纷至沓来,不断浮现在龍尘的眼前。
龍尘痛苦地嘶吼出来,两行血泪在他的小脸流淌而下,滴落在地上,发出“嘀嗒”的声响。
“你看看你......活的多么失败......小小年纪就如此受人排挤......啧啧啧......要是我,我说不定早就一头撞死算了,哪像你,苟且地活着,以读圣贤之书的名义就想偷生安居,淡出人们的视野?呵呵......真是太天真了......”这声音犹如腐尸之蛆一般萦绕在龍尘耳边,久久不能消散。
“愚昧!”那“小孩子”厉喝一声,吓得龍尘冷汗都掉了一层,“只有你死了,大家才都会好过!”
“呼呼呼......”龍尘茫然地睁开紧闭的双眼,此刻,他眼中的血红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黝黑的空洞,这副模样看上去甚是骇人。
“小孩子”诡异地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龍尘,手中黑气涌动,幻化成一柄尖锐的小刀递给龍尘,道:“活着不如死了痛快。”
“活着......不如死了痛快?”
“不错,你就是生活的累赘!”
“生活的累赘吗......”
“一刀下去,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我将代替你留存于世上!”
“什么事......都没有......”
“小孩子”阴笑着将小刀递给龍尘,道:“朝着眉心......”
龍尘空洞的双眼茫然地盯着“小孩子”手中的小刀,他的身边已经被黑气所萦绕,若是再这样下去,即便龍尘心智再坚定,也不会被这股气息给侵蚀。
龍尘缓缓抬起手臂,接过了小刀,抵着自己的眉心,但他又迟迟没有下手,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内心深处似乎在做极为激烈的斗争。
“小孩子”也不着急,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龍尘,仿佛已经将龍尘认定为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就在这时,龍尘身体一阵颤抖,“小孩子”脸上的笑意更浓。
就在这时,那道悠远空灵的声音突然在龍尘耳畔回响起来。
“你就是你自己,你并非为他人而活。”
这道声音很是甜美,稚气未脱,言语之中流露着天真无邪的肯定。龍尘有些艰难地睁开双眼,模模糊糊看到一道背着光的身影,拿到身影小巧玲珑,最醒目的是身影的主人扎的两个丸子头的剪影。
“每个人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而你......更是如此。”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龍尘的心灵不禁为之一振。
登时间,龍尘立刻清醒过来,眼眸中焕发出夺目的光彩,眸子再次变得澄澈甚至有几分星光熠熠。令人惊奇的是,龍尘的左眸完全变成了金色,萦绕在他身边的黑色气流在这一瞬间被冲散。
龍尘眼中闪过一抹决绝,道:“虽然我活着很累,但是我是为了自己而活着!”龍尘反手将刀捅入“小孩子”的身体之中,“小孩子”的脸上甚至还凝固着先前肆意的笑容。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龍尘擦干脸上纵横的泪水,道:“我的生命,永远取决于我自己,尽管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但想要凭借这一点阴谋诡计,是远远不够的。”
“小孩子”一脸难以置信,他的神色立马变得狰狞起来,就好似恶鬼一般,他用尖锐刺耳的声音咆哮道:“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也不会叫你好过!你这个废物!给我去死!!!”龍尘神色冷漠,手中用劲,那柄小刀扎得更深几分。
陡然,那“小孩子”的身躯猛地炸开化作一蓬鲜血,措不及防下,龍尘被喷了个正着。就在下一刻,龍尘只觉脸上瘙痒难耐,他丢掉小刀下意识伸手去摸,就在他的手出碰到脸上的肌肤时,一种火燎的痛感自龍尘心底乍起!
“啊啊啊!”龍尘忍不住惊呼出声,“嘶——这......这是什么?”
龍尘心底闪过一丝恐惧,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脸上,甚至是躯体上的衣服、血肉都开始腐烂起来,就如同老墙上的粉灰剥落一般,一层层往下掉。
突然,龍尘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想要张口说话,竟感受不到自己嘴巴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龍尘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自己,他挣扎着向后退去,却听见那空灵的声音再次在耳边想起。
“别动......”
龍尘真就停了下来,龍尘感觉到一只柔嫩的小手带着几分清凉的感觉轻轻抚上自己剥落的面颊,那身影轻声诉说道:“阴阳相生,阴阳相灭......”
“我即是阳。”龍尘下意识说道。
“我,即是阴......”
一语落下,龍尘似乎感到左眼涌现出一丝极为磅礴的力量,他下意识长啸一声,一簇金色的火焰在他的瞳孔中一闪而过,紧接着,他猛地睁开眼,看见那道身影缓缓离自己远去。然后,整个梦境中的世界都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地泯灭,化作飞灰消散于虚无。
“我......等你......”
......
“啊!”龍尘惊叫一声,猛地坐起,大口喘息着。
“喵~”小白猫爬进他的怀里撒起娇来。
“轰!”一道惊雷自天边劈下,天空瞬间阴沉下来。龍尘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就好似方才的一幕真真切切地发生过似的。
龍尘平复了心情,呆呆地望向窗外,盯着天边翻涌的乌云,心中甚是压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