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行！我要想办法去省城上访告他的状。”
“人家彭书记大老远跑来咱们村，为咱们村做了那么多事，你告人家什么呀？”
“我就告他不作为。”
“人家怎么不作为了？”
“我家的问题一天不解决，我就能告他不作为。”
“我劝你还是算了，人家彭书记不是一直也在跑着给你家解决问题呢么，咱做人可不能不讲理啊。”
“那你说我这几年的损失怎么办？谁跟我们讲过理？我们家不可怜么？我们家就应该一直忍让么？”
“你家这情况又不是人家彭书记造成的。而且人家才来了多久？你就能全算在人家头上？反正啊我是劝你不要上访告状，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
“我家都过成这啦，我还要啥名声了。”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想着破罐子破摔哩？你就不能往好处想想？往好处看看？”
“看啥么？我眼睛也快哭瞎哩，你还让我看啥呢么？”
两个四十来岁的农村妇女在屋里的炕头上拉着家常。
而此刻，话题中的“彭书记”正蹲在15公里外的宿舍门前的椭圆形花池子上思考人生。
“下乡之前我一直认为愤怒就是热血，现在我才知道奋斗才是热血，我是不是知道的太晚了。”
“听过有人后悔不爱护自己的身体，听过有人后悔没有珍惜伴侣，听过有人后悔没有教育好孩子，我现在是好后悔当年不够努力，没有发奋图强呀。”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彭晓北叼着一只没有点着的香烟，皱着眉头反思着过往。
马天笑站在花池斜后方的一间窑洞里。他抽着一只已经燃烧了一半的烟，透过半椭圆形的窗户，静静的看着蹲在花池沿子上的彭晓北心里想：“这小子每天为赋新词强说愁，生在福中不知福呀。”
“你不会抽就不要浪费我的烟！”马天笑终于忍无可忍，他从窑洞里走出来，一把夺下彭晓北嘴唇上粘着的南京烟。
“哎……你再让我捋一捋思路么。我这儿刚刚捋到高潮。”彭晓北叹了口气从花池子上跳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猥琐？”
“你才猥琐，你真的打断我了，这么严肃的时刻被你这么一搞，你说我是笑还是不笑？”彭晓北没有正视马天笑，径直返回到窑洞就往自己的那张单人铁架木板床上扑。
“你这捋思路捋了快有一个月了吧？累不累？”马天笑看着彭晓北的背影说。
“现在不捋清楚，将来恐怕会更累。”
马天笑是彭晓北的好同事好哥们加好基友，刚到高家峁村报到的时候，村主任给村里人介绍马天笑，说这是咱们村的第一书记马天笑，大家欢迎马天笑书记，咱们请马天笑书记讲两句。由于当地的方言口音比较重，这个“马”字念出来有点像加粗了的“每”字，彭晓北陪在一旁怎么听怎么像重口味的“每天笑”，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每天笑”在一旁听着听着也跟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敢不敢，不敢每天笑，我十天半个月的能笑一回就知足了。”马天笑当时是这么说的。
但他们村的老百姓谁也没有听出这里的梗，都坐在原地一脸茫然，当场的气氛一度尴尬。
彭晓北钻进白色的蚊帐，扑到自己的床上，又翻了一个身用被子蒙住头，一副不想被打扰的专注样子，半分钟后他觉得被子里太憋气，又把头露了出来。
“人生若有方向，时光不再漫长！”
彭晓北的人生还没有思考出个方向来，但应该快了。
“我现在去趟乡政府啊。”马天笑从彭晓北这间窑洞的半椭圆形玻璃窗户外传了句话进来。
彭晓北住的这间窑洞是他们这一排窑洞里的主窑，无论是宽度还是深度都比马天笑住的那一间更宽大一些，窗户自然也比那一间大一圈。所以这间窑洞听个风，听个雨，听个声儿都比其他窑洞通透。
彭晓北听到假装没听到，他没有吭声，这么严肃的时刻，刚屡起头的思路不能又被打断了。
“如果之前的家庭教育、学校教育、自身教育有任何问题，那么等到了社会，社会会对你进行再教育。这种再教育不仅仅是为了改变你对生活的认知，更是为了让你了解你自己，让你认清你自己。”
“你就是一个平凡又普通的人，只有坚持不懈，努力进取才有可能成功。”
“现在都快三十岁了，还没有什么作为，要反思自己了。”
彭晓北自从下乡认识马天笑以后，就渐渐的被他被动的思想、消极的理论、现实的人生观所吸引。阴郁的东西太吸引人了，就像是一种让人明知故犯、欲罢不能的诱惑。
马天笑不定期、不定时、不定地的负面情绪像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几次三番要把彭晓北带进去。
而这些马天笑并不知情，人对人的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
马天笑一点都对不起他这个名字，不过这也不能全部怪他，他的压力太山大了，他的心情太沮丧了，他太难了。他的事也都跟彭晓北讲过，彭晓北听后似懂非懂。
“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早早立下志向，然后一步一步为之奋斗努力？！”
“想当年那些吃喝玩乐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快乐的也真是肤浅，就算人生每个阶段的追求都不一样，如果不自知的再过一遍也许还是会选择那样的生活，但现在总该要定下人生方向了吧？！”
“况且自己以前的追求是什么？以前的自己根本就没有追求啊！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仿佛只是机械地完成任务、杀死时间、漫无目的的游走人间罢了。”
“很多道理真是要亲身体验才会明白，为什么我事到如今才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为什么我周围的人都已经步步为营，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了，而我还望不到一处人生的灯塔。”
“就连马天笑五岁的女儿都在每天坚持练习钢琴，希望将来能成为一名钢琴家，我三十岁了连个人生目标都没有。”
“感觉从头开始应该还来的及吧，又感觉已经落下很多追不上别人了，如果我的人生就这样了……也太让人感到沮丧了啊。”
其实所谓的马天笑的负面影响，也只是彭晓北自我推脱的一种说辞。彭晓北也正需要一些对现实的思考，来推动自己人生的前进。
“哎，你三叔家那闺女棠棠不是在省城上班呢么？我听说咱们彭书记还是单身呢，你家那棠棠长得也水灵，要不介绍给彭书记，他俩要是能成，你家啥事不就都好办了么？”
“彭书记不是马上到期就要走了？”
“这不还有大半年呢么，以后走了也是回省城提拔了。”
“也是，要不我问问。”
屋里炕上的这两个农村妇女聊着聊着跑了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