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被无限拉长，所以病痛也变得煎熬。他们在绝望和痛苦中，像被献祭的羔羊，等待魔鬼随时的随地的收割。而其他人，也笼罩在它的阴霾下，提心吊胆，独自游离。
“不能再往远刮了”老三搓了搓冰凉的老手，发出飒飒的声响，像摩擦着两个铁块。
“不是是甚，昨天跑了多远，拿上那一堆，几点才回来的！”妻子指着墙角新垒的瓶罐墙说道。
昨天老三和妻子在附近转了一遭，果不其然，又比前一天的少了。他们还纳闷儿呢，就算天这么冷，也不至于人人不出门儿吧，连个垃圾也不扔，放在家里那不臭了？索性他们便试着往远了探，就当是认路了。
等他们觉得走得够远应该往回走的时候，背上已经堆了起来，远处看就像一座缓缓移动的山，旁边还有一个矮小的女人，手中拿着棍儿。
回到地下室的时候就已经大半夜了，瓶瓶罐罐挤在老三的背上，几乎是摩擦着地下室通道的顶儿过来的，稍微一动就撞到墙，蹭的啪啦啪啦响，得亏地下室没人住。要不然，怕是早有人出来骂娘了，哪怕他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城里人。
到了门口，老三侧身一下，手顺着，很轻松就把“山”从背上挪了下来，这一手儿是每个村里人都要会的。看着简单，实则用力的技巧，动作到位，都涉及最后能否把东西卸下。老三年轻的时候，要么东西太重直接就翻了，要么把自己拖倒摔个狗吃屎，如今老了反倒还熟练了。等瓶瓶罐罐进了门，两口子又开始往上摞，又是大半夜的折腾。
“咱好好挣钱，挣了钱以后孩儿们也就不用愁了…”妻子看着那么多那么多瓶子和纸片，老脸上开了花儿。仔细看，来这里仅几个月，褶子便爬满了整张脸。
“孩儿们也上学了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学，孙女学习肯定没问题，就是小孙子就整天就玩儿，他妈肯定没少打，唉，那打坏咋办么，花儿也是下手没个轻重，对了！等啥时候打回电话去要跟她说道说道，上学了给孩儿带点水带点吃食，念书可是个废脑子的苦差，孙子不好好学也没事，别打他，吃食该带还得带，饿着咋整？…”妻子一个人继续喋喋不休，老三坐在一旁，夹着烟也不应答。
过了很久，妻子也不再说了。老三用粗糙的中指在还有红丝的烟头上抹了抹，白灰纷纷落入铁盒中。铁盒是前几天妻子搜寻垃圾桶的时候找到的，本来里面装的是茶叶，还剩着一点儿，她赶忙背着老三，偷偷地把茶叶扬到垃圾桶里。
老三特别爱喝茶，她是知道的。但是她也清楚这要是拿回去，老三指定要冲着喝，到那时候她拦都拦不住，还不如现在偷偷都扬了，谁知道什么人喝过得，这个铁盒子倒是可以给作烟灰缸。
“学校？对了”老三突然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碾了碾，说道：“还有学校没去过，你看那学校，人那么多，肯定瓶瓶罐罐也多！”
“快快算求了哇！”妻子说着：“那学校能让求你进去？”
“你看我的吧”老三不屑地白了妻子一眼，说：“啥也害求不开！”
凭着昨天的印象，老三和妻子出了门，他们又背上了麻袋，那个一会儿就被装的像山一样，已经磨掉颜色的袋子。
等他们到了校门口，这已经是试探着乱撞的第三次了，终于碰对了，但是大中午的，放学的学生，接孩子的家长，本应该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可是却空无一人，妻子在校门口停住了脚步，老三拖着袋子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传达室的窗口，手一掴，就趴在玻璃上往进瞅，只见一人正在床上酣睡。
“干嘛呢？干嘛呢？”一阵高昂的喊叫声从远处传来，传入老三的耳中，“是不是想偷东西？”
“没，一个烂传达室，能偷求啥？”老三立马从玻璃上挪开，看着手拿橡胶棍身着玄色保安服的男人，挺了挺身子，比那男人要高。
“那你偷瞄啥？咋？有事儿？”那保安把手中的橡胶棍别在了腰上，朝着老三说道。
“那个，是这样的，我们呀，想进去找点儿瓶瓶罐罐，看看能不能卖点钱”老三上前，从自己的兜里拿出进城时买的好烟，这可是自己都舍不得抽的，往上递了一根儿，说道：“你看，方便的话，能不能通融通融？”
“嗯……”保安接过老三手中的烟，瞅了半天，突然顿了一下说：“这…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也没啥学生”
老三一听有希望，赶忙拿出打火机，弓着腰给保安点烟。
“就是拾烂货么，也行！”见老三点头哈腰的样子，保安直起了肩膀，呼哈抽着好烟。这烟可是两三块钱一根儿呢，呼出来的，头上冒的也要比五毛一根儿的更白更多。
“额……”老三也有点懵，但是不到几秒笑容又占上脸，“就是搞废品收购的”。
“那不就是拾烂货吗？”保安立马又怼了回来，手里夹着烟，抬头瞅着老三说道。
看保安丝毫没有让他进行下一步行动的念头，老三没办法，自己也点上一根烟，回应着：“对，对，可以这么说…”
“这不就对了么”那保安笑着，又狠狠地吸了一口，这回吐出来的烟也没那么浓了，是过了肺的，就是不知道过了几遍，才能这样淡。
见保安还是不带动一下的，不仅老三有点急了，远处的妻子也急了，光是看着老三跟保安在谈什么，还有两人头顶升起的白烟，老三头上没有保安的那么浓。
“这年头，这眼下，你还真敢拾啊？”眼瞅着红丝也快要接近烟把儿，保安也不动，一直跟老三攀谈着。
“咋了，这年头，对了，为啥没学生，也没有放假啊”
老三积极回应着，没让他们走也没说不能拾，那就是他们做的还不到位，这一点老三还是知道的。
“你不知道？？”保安看着老三一脸错愕的样子，问道：“这非典啊，真是要人命！”
“非典？”老三有点疑惑。
“就是一种病，要命的病，还传染呢！”保安说着，脸不停抽动，慢慢变的扭曲，然后偷偷靠近了老三说道：“学校放假就是这原因”。
“哦~怪不得一天到晚街上也不见人，那垃圾还在呢吧！”老三恍然大悟，然后又马上问道。
保安吸尽最后一口，把烟头扔在地上，拿脚彻底碾灭后，才说道：“有是有，而且攒了好几天了，就是有点脏啊”
“那没事，不脏，咋能挣到钱”看着保安手指不停地抽动着，老三立马会意，又拿出一根好烟呈了上去，说道：“还就数这别人不愿意挣得钱好挣呢”
“我可听说脏地儿，容易生出病啊”说着保安抬起夹烟的手，一边转一边看着，说道：“你不怕？”
“我？那平白无故就能有了事？”老三笑着说道：“要说怕，倒是怕穷！”
“好好好，那你进去吧！”保安手一挥，终于让老三进去了。
可真是小鬼难缠，惜了两根好烟喽！什么时候他也能那个橡胶棍，吆五喝六的叫喊一番，到那时候，他肯定比谁都站得直，老三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