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下手也太狠了，耳朵都要被你揪掉了。”墨卿揉着被揪红的耳朵，抱怨道。
这一路上墨卿都是被墨云揪着耳朵拽回来的，耳朵疼事小，丢了面子才是大事，日后他在城中都没有威严了。虽说他的威严本就不多，但他好歹也是相府二公子啊，被人在街上拎着耳朵像什么话。
墨云见他还敢抱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揪下来就算便宜你了，连你大嫂都敢骗，让娘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罚你。”
清月圆场道：“墨卿这般，归根结底还是我二哥教的不对。虽说墨卿也有错，但大可不必交到婆母那里，小惩大戒就是。”
墨卿听见大嫂为自己求情，把脑袋点的像鼓槌一样，忙陪笑道：“大哥，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
墨云心中思衬了一番，小惩大戒么？倒也未尝不可。
“罢了，说什么罚不罚的，知错就改便好。”
墨卿闻言，以为墨云不再计较了，便要离开。墨云朝他招招手，让他稍安勿躁，先坐下等片刻。
又小声对清月说道：“月儿，墨卿这次也算受了些委屈，你去做两个小菜，算是安慰墨卿一下。有时候一味的惩罚，并非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
清月微微颔首，觉得墨云言之有理，叫上春桃去了伙房。
厨娘们见清月挽起袖子，准备亲自下厨，纷纷过来劝。
“少奶奶和大少爷想吃什么只需交代一声，让我们做就是了，何必亲自动手呢。”
清月婉言拒绝，只让厨娘们帮着打下手。轮不上活的就在一旁感叹，大少奶奶有多贤惠，身为郡主还亲自下厨做吃的，大少爷多有福气云云。
墨云在屋中跟墨卿聊些闲话，墨卿坐立不安，方才大哥不知道跟大嫂说了些什么，现在大哥又不让他走。墨卿心里一阵没底，却也再不好意思提出要走。
不大会儿工夫，清月便回来了，身后的春桃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墨云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诡异微笑，迫不及待地帮着春桃将几个小菜从食盒中拿出来。
而后热情地招呼墨卿：“快来尝尝你大嫂的手艺，一般人可无福消受。”
墨卿了然，原来大哥是要留他吃饭，而且这饭食竟是大嫂亲自做的，墨卿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原本还有些局促，但大哥大嫂的面子不能不给。
墨卿在墨云旁边坐下，见大哥大嫂都没有吃的意思，自己也不好意思先吃。
“请大哥大嫂先用。”
清月很是满意，墨卿还是懂事的，若是没有拜二哥这个师傅，说不定现在墨卿也成了一个让城中少女脸红的对象。不过她出门前刚用过饭，这会儿并不饿，便示意墨卿不用管她。
墨云也说道：“自家兄弟还客气什么，在大哥这里便不用拘谨了。这是你嫂子的心意，千万不要浪费了才是。”
墨卿这才接过春桃递来的筷子，夹了一块笋放入口中。
“感觉怎么样？”清月托着下巴，期待地问道。
墨卿咀嚼了半晌，闭上了眼睛，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刚才他动筷子之前看得很清楚，那是块竹笋无疑。只是不知谁家的笋这般劲道，竟有久嚼不烂之功？还有这味道，竹笋不应该是清新中带些甘甜的回味吗？怎的会吃出烟熏火燎的味道？
墨卿与笋的较量持续了片刻，而后自认甘拜下风，将笋整块吞了下去。
清月还以为墨卿这表情是在享受，心里乐开了花，又让墨卿去尝尝其他的。
墨卿额头青筋直跳，在桌上巡视了一圈，盯上了一盘豆腐。豆腐这东西，就算翻炒不入味，本来的味道也不错。再不济就是给炒糊了，也并非不能接受。
颤抖的手险些将夹起的豆腐掉在桌上，墨卿眼疾手快地拿碗一接，讨好般地笑道：“好在接住了，不然将这么好的菜掉在桌上，可算是暴殄天物。”
清月眉开眼笑，墨卿真是个会说话的，比他那个大哥强的多了。
墨云心中不屑，真是拍马屁不打草稿的，面上却是笑道：“快尝尝，你大嫂可是等着听你的评价呢。”
墨卿的心脏突突狠跳了两下，又把这块豆腐送入了口中。仅是一口豆腐，墨卿似是看破了世俗，参透了红尘。这黑中泛着些绿光的豆腐，彻底颠覆了墨卿对豆腐这种东西的认知，只觉得之前所度过的十余年都是虚幻的。虚幻到，如梦境一般美妙。
墨卿就是被寄养在外面的那段时日，也是衣食无忧的。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将一块豆腐视作人间仙境，如若不是他如今亲临了噩梦的话。
经清月之手炒出的豆腐，在墨卿口中瞬间爆开，这味道似是在体验人生百味。苦辣有之，酸涩有之，咸味独占鳌头。却唯独少了那一点甜头可尝，这是何其惨淡的人生啊。
“别光顾着吃啊，好歹给个评价什么的。”清月被墨卿似是享受的反应挠的心里痒痒，着急地问道。
墨卿喝了口水，尽量让自己的嗓音不显沙哑，诚恳道：“很好吃，与我之前十数年人生吃到的所有豆腐都不同。我敢拍着胸脯说，此时吃到了大嫂的豆腐，便是了却余生也值得了。”
是啊，了却余生就解脱了，墨卿宁可让大哥大嫂给他个痛快。
墨卿这话说得清月很是开心，墨云却是一瞪眼。你小子想吃谁豆腐？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就让大哥帮你管管。
墨云夹了一块鸡肉放在墨卿碗中：“好吃就多吃些，你吃的开心，你大嫂看着也开心。”
肉类可是清月的巅峰，墨云心中冷笑，这便是你小子说错话的代价。
墨卿看着碗里的……东西，欲哭无泪。不知道大哥夹了一块什么给他，不过看上去不像是厨房中能找到的。墨卿夹起那块鸡肉，吞了下口水。
清月以为墨卿是被勾起了馋虫，催促着墨卿快吃。墨云则是眯眼望着墨卿，爷倒要看看，当初爷吃完难受了好几天的鸡肉，你小子如何消受。
墨卿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再难吃还能难吃过前两道菜吗？咬了咬牙，将鸡肉送到口中。
鸡肉刚一接触味蕾，墨卿便暗骂自己年幼无知。人生在世，当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任何一个困难都不能小觑，更何况，他如今面对的并非一般的困难。
墨卿只想冲到厨房去问问，这是哪个厨娘买来的瘟鸡。哦不，是神鸡。会想起从前他还讥讽过那位说“煮熟的鸭子飞了”的前辈，墨卿在心中郑重地向那人道了个歉。原来真有禽类被切成小块，煮熟后还会飞的。
墨卿只感觉这块失了骨骼支撑的鸡肉，在口中汹涌翻腾，似是要挣脱他口腔的束缚。这一刻，墨卿甚至在心中抱怨起古丞相来。爹为何要将我接回来？人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什么丞相府，什么二少爷，不过是虚名罢了。他如今想死的心都有了，要那些又有何用？
墨卿忽而一睁眼，一道精光一闪而过，震撼道：“大嫂，墨卿听闻太虚山上有一神鸟，肉质异常鲜美，人食其肉可修得长生不死之身。大嫂可是将此鸟捉来，炖了这盅汤吗？”
清月连笑不漏齿都忘记了，嘴已经咧到了耳根。
“哪是什么神鸟，只是鸡肉罢了。你若是爱吃就多吃些，改天大嫂再给你做。”
墨云觉得好笑，清月的毛被顺成什么样子了，要是墨卿再夸下去，恐怕清月会找不到北。
墨卿长舒一口气道：“大哥大嫂，有道是美味不可多用，今日墨卿已经尝过了三味菜。若是再吃，便体会不到其中精髓了。请容墨卿将这味道留于唇齿之间，回去后细细回味。”
墨卿说罢，起身就要走，唯恐逃之不及。
墨云见状抬手将他拦下，这就想走了？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都是一家人，想吃随时做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说道。到底是你大嫂的一番心意，不吃完你大嫂可会伤心呢。”
墨卿只得又坐回来，还要装出食指大动的样子。
清月对墨云道：“你出门去送姑母时不也没来得及吃饭，这么多菜墨卿一个人也吃不了。离晚饭还有好一会儿呢，你也吃啊。”
墨云脸色微变，本是想让墨卿长个记性，没想到会引火烧身，真是失策。
刚想说自己不饿，就听墨卿道：“墨卿不知，大哥竟还没用饭。方才只顾着自己享用，实在是失礼。”
墨卿心中多少有了些慰藉，既然是亲兄弟，自然是要有难同当的。且看看大哥如何下口，他也多多学习着。
如此想着，墨卿主动给墨云布菜。他刚才就想这么做了，奈何被大哥震慑着不敢造次。如今大嫂发了话，大哥便是想发火也得忍着。
墨卿瞠目结舌地看着墨云面不改色地吃完了碗中的菜，心中惊叹：大哥真乃神人也。
清月做的菜并不多，加上两兄弟动筷子都很快，没多久就被消灭了个干净。当然，墨云和墨卿皆是往对方碗中夹菜，尽显兄弟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