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清晨。
百姓们昨夜并未休息好,昨夜的纷乱的声响扰了他们的美梦。
此刻,晋阳全城戒严!
大街小巷中都是禁卫在巡逻,因此街上倒也没什么人。
王宫,姬辅一夜未眠,昨天姬午走后,金子吾入宫,之后姬辅大发雷霆,先是将魏公公杖责二十,而后命新上任的禁卫统领卫江全城戒严。
宫中尽是肃杀之气,让这座本就没有多少过年喜气的王宫,更加死气沉沉。
宫外晋阳城,百姓闭门不出,正巧也是过年,也没什么农耕之事,而且年货也大都准备好,呆在家过几天安乐日子也不无不可。
城中的达官贵人被抓了一批又一批,惶恐不安的情绪蔓延至整个晋阳城。
剩下在家坐立不安的达官贵人都疯狂的动用自己的关系网,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有牵扯自己。
然而最终得到的消息是宗正入宫后失魂落魄地回去,之后金子吾入宫,姬辅大发雷霆,并将魏公公杖责二十。
虽然不知晓金子吾给姬辅说了些什么,但可以确定,姬辅动怒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这句话可并非戏言。
晋阳中人人自危。
大雪又大暑的诡异天气过后,凉州已恢复了凉州本来寒冬腊月的正常天气。
朝廷不断收粮,送往琅琊。贪官污吏,趁乱犯事的难民杀了一批又一批,总算稳定下来。
赈灾有条不紊,除了粮食依旧紧缺,其余并无太大问题。
晋国北境。
继之前丢失的五城后,谢青当机立断抛弃了三座城池,而后退守至易守难攻祁连关。
祁连关东是祁连山脉,西是龙首山,易守,且难攻。
这也是谢青不顾朝廷地压力,决断地丢弃了三座城池后决定坚守此城的原因。
不过谢青也并不是白弃的城池,摆了陈国一道又一道,让陈国也损失了不少兵马。
腊月二十八。
陈国再次攻城,谢青猜测这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仗了,寒冬腊月的仗真的很不好打,寒冬腊月不出兵早已成为各国的默契,而今陈国却打破了这个惯例。
根据谢青得到的消息来看,陈国已又征兵十万,待来年渐暖之时就可以上前线了。
陈国最近着实打了鸡血般,不顾死亡地拼命攻城。
虽算不上两败俱伤,但晋国这边也是着实难熬,惨烈异常。
此刻谢青看着如飞蛾扑火攻城的陈国士兵,诡异一笑。
须臾之间,祁连关中突然出现了歌乐之声。
婉转悠扬的歌乐之声渐渐盖过了士兵厮杀的声音。
此消彼长,渐渐,战场上只有这袅袅余音,再也听不到喊杀之声。
这腔调,是陈国特有的唱腔。
这歌词乐曲,在陈国盛大节日上经常使用,尤其春节这个重要节日,没有宵禁的淮阳城在春节期间,这钧天广乐彻夜不停。
而此刻的陈国,就是如此。
陈国的士兵们,似乎看到了家中担忧自己的双亲,翘首以盼的娇妻,还有那哭着想爹的小儿
陈国的将士不约而同的一怔,怀疑自己难道回到了陈地?回到了家乡?
突如其来的陈国士兵莫名的有些厌恶朝廷,为何不让自己在家过个好年?为何要发动这场不义之战?难道真是因为要杀凉王?
百姓们从来都厌恶战争,尤其是不义之战!
虽然陈王打的是奉天命,诛凉魔的旗号,但是这些底层士兵,虽然有些愚昧,但也并非智障。
虽然凉王当年的做法令人胆寒,但针对的也是最上面那些人,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甚至对凉王都抱着崇敬之心,毕竟当年七国之间连年征战,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是凉王结束了这一切,这才有了这十几年得之不易的安乐日子。
而此刻,战场上,四面陈谣起。
陈国士兵已无心恋战,一个又一个在恍惚之中被晋国士兵杀死。
虽然这招有些阴损,但两国交战,只要能多活一点人,纵使再阴损,只要不是有伤天和也是无碍的。
铜锣一响,鸣金收兵。
那些陈国的儿郎不时地回头似乎想再听听那家里的歌乐。
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幕的谢青,微微一叹,道:“战乱一起,最苦的还是百姓哎。”
旁边的幕僚也是忧心忡忡,道:“这次又不知道到何时才能止戈啊。”
谢青摇了摇头,突然笑道:“这次真是一次大胜啊,却是多亏先生的计谋。”
幕僚孟忌摆了摆手,道:“小人也只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心斗角了,真正论兵法,小人可是远远比不上将军。”
谢青笑呵呵道:“先生过谦了,这场攻心之战着实精彩至极啊,这怀疑抱怨的种子一但在陈国士兵的心底种下,必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届时陈军的人心就要散了。”
“希望如此吧。”孟忌忧心道。
……
负责此次南征的陈国诛魔将军吴起看着众多心不在焉闷闷不乐的士兵,心头一沉,叹道:“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恰巧此刻,一稚嫩的小兵突然倒在了吴起不远处,吴起看到连忙过去查看。
“看不到伤,怎么会昏倒?”吴起问道随之而来的军医。
这军医并未说话,诊过脉后将小兵翻过身来,将小兵后背的衣服撕破,只见那后背上却是一片毒疮。
军医一叹,道:“邪毒入体,从而引起高热,因此昏厥。”
吴起急忙问道:“那该如何医治?”
“将这毒疮里的毒脓清出,再开点药,修养几天就无碍了。”话刚说完,军医只见吴起跪坐在地,竟然趴在那小兵的背上吸起了毒脓,一时之间不由惊呆了。
“将军不可!将军千金之躯,怎能行这卑贱之事!”军医连忙阻止。
军医的声音不由引起了将士们的注意,转头一看只见吴起俯首一小兵背上用嘴为其吸毒脓,一时之间都惊呆了。
吴起并未搭理军医,依旧吸着毒脓。
“将军!”将士们不约而同地低呼道,虎目之中都微微泛红。
“爹?”那小兵转过头去,只看到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但是那厚重的感觉于自己早故的爹爹一般无二。
吴起身体一颤,轻“嗯”一声,温和地抚了抚小兵的额头,而后取出随身携带的水袋,漱下口,扫了一眼看着自己的将士们轻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秦军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歌谣虽然不是之前祁连关传出的那首,却是陈国军旅独有的。
将士们也随之轻唱起来,情绪渐渐高昂。
一曲了,然而将士们却依旧沉浸在歌谣中。
吴起深吸一口气,大喝道:“儿郎们,妻儿父母在远方,但!兄弟却在身旁!难道不把袍泽兄弟当家人吗?!!”
将士们都下意识地摇头。
吴起接着大喊道:“那陈国的儿郎们,告诉我,我们是不是兄弟,是不是一家人?!!”
“是!是!是!!!”
一传百,百传千,千传万,于是所有陈国士兵都在大吼着是!
声音响彻云霄!
就算是在数里外的祁连关都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