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绿了,花儿落了,夏天来的悄无声息。所有人为即将到来的暑假欢喜雀跃时,桑榆内心的恐惧日益放大。
她好像是一个提前知道电影结局的观众,冷眼旁观着电影里的人物欢笑着,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不知情。
她想不顾一切的跑到大街上告诉每一个人,你们不应该笑,你们即将要面临重大的死亡,你们为什么不逃命?!
连梁晨都看出了她的异常,他陪着她慢悠悠的在校园里转着,也不问什么,只是笑眯眯地给她讲一些笑话。
梁晨和桑燕庭下学期就是正式的初中生了,桑燕庭个子还没怎么长高,梁晨就已经是一米六几快一米七的身高了,站在桑榆身边看她要低下头。
桑榆偷偷的侧过头看着少年清秀的侧脸。
少年嘴角带着温和的微笑,目光看着前面的银杏树,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个年龄的少年应该是受人欢迎的,他本来应该是会被好多女孩子追求,应该考进一个很好的高中,优秀灿烂的度过这一生。
可他的生命却被埋葬在冰冷肮脏的泥水之中,尸体漂浮了一个月在遥远的异乡河流中被发现,膨胀到谁也认不出他来。
是那个很温柔很温柔,笑起来好看极了,眼睛里有灿烂光芒的少年。
“梁晨哥哥。”她犹豫了半天,“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梁晨“嗯?”了一声,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她,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干什么坏事想让我帮你啊?”
“没有。”桑榆轻声又坚定的说,“你先答应我。”
少年无奈极了,又不忍真的苛责她。
“嗯,你说说,我答应就是了。”他一向说出口的话就会做到,桑榆和桑燕庭都一直很相信他。
桑榆知道自己有一点无理取闹了,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无理取闹着说,“今年暑假,你们不要在城里待着,随便去哪里都可以,离这里越远越好。”
她紧紧的咬着唇,眼睛里已经有了些泪光。
“行不行?”
梁晨本来是纳闷的,想问她为什么。可看见女孩子红红的眼睛,他猛的有点心软了。
本来家里决定今年夏天就不回老家,要在城里待着的,可看着女孩子一脸恳求的样子,他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
桑榆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样干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神情楞楞的,露出几分不可思议来。
梁晨轻声笑着,手指从她小脸上轻轻擦过去,把眼泪给她擦干净了笑道:“开学就是四年级的大姑娘了,还天天动不动流眼泪,羞不羞?”
桑榆耳朵猛的一红,她轻声嘟囔着,“不羞,谁让你像我哥一样。”
这样善良温柔的梁晨,早就是她心目中的亲哥哥了。
“不是不回家吗?”桑燕庭看着收拾东西的小伙伴,一脸抓狂,“我都说服我妈不回老家啦,你怎么又要回?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玩的吗?!”
“你也得回了。”梁晨笑着说,“小鱼儿早就给阿姨说放假要回家了,你别做梦了。再说,我也要回去看看我爷爷,本来不回家的,可是突然听说爷爷生病了,就回去看看他。”
“啧……好吧。”桑燕庭往栏杆上一趴,伸手摘了一把葡萄,无奈的说,“我为什么要有个妹妹啊,烦死啦。”
“哟,说得好像那个不让别的男孩子送小鱼儿情书的那人不是你。”梁晨取笑他一边嫌弃自己妹妹一边又害怕妹妹被人拐走的矛盾心理。“喂喂喂,你不要摘了,葡萄都没熟呢,房东爷爷又要以为是我摘的了。”
桑燕庭不以为然,“等我从我老家回来我给你带一麻袋。”
“谁稀罕?!”梁晨把手头东西扔过去,“你好一点,还摘……”
两个半大少年凑到一起嘻嘻哈哈一阵子,对即将到来的分离不以为然。
毕竟一个月后又可以见面。可谁又能想到一个月以后这座城市会面目全非,好多人都等不到开学,等不到那个天亮。
在桑榆的威逼利诱下,娜娜委委屈屈决定回家求妈妈把自己也带去上海,总之过程如何桑榆也不知道,虽然第二天娜娜来学校的时候是一路被她妈妈骂着来的,但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桑榆就知道娜娜她妈妈答应了。
桑榆继续用毕生的力气忽悠娜娜,“上海可好啦,比苏安说的北京还要好玩。有好看的衣服裙子,还有白雪公主呢,你去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玩呀。”
能忽悠多久就忽悠多久吧,班上其他人桑榆也尽力了,她给每一个人都说了让他们回去给爸爸妈妈提一提今年暑假不要待在县城,可以出去转一转,还特别不要脸的炫耀自己都去过哪里哪里,成功的拉了一波仇恨。
小孩子羡慕嫉妒心比较重的回去一定会吵闹着要出去转,至于究竟出不出去就不是桑榆可以管的着的了。
总之她尽了她最大的努力,连李老师都被她忽悠着邀请到了自己老家做客,别的人她已经无能无力,但也问心无愧了。
生死有命这个词,有的时候确实很能安慰人。最起码她现在看着飞逝的时间不会像之前一样茫然无措,自我怀疑了。
领暑假作业那天苏安专门跑来告诉她他们一家国外一个亲戚家。他努力装的低调,可小眼神里还是赤裸裸的“羡慕吧嫉妒吧”。
土二代桑榆便是自己着实羡慕,但这事吧,她羡慕也没用。被嫉妒遮蔽了双眼的桑榆同学表示自己并不想看到苏安,并且深切问候他滚远一点。
苏安十分骚包的把墨镜一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了一把桑榆滑滑嫩嫩的小脸蛋,色眯眯的说,“来,叫声哥哥,我带你出去浪去。”
被揩油的桑榆冷笑一声,干脆利落的骂出一句:
“滚。”
在苏安和娜娜再三保证他们一定会带回来礼物以后,桑榆放心的带着李老师一枚以及家人坐着车,慢慢的远离了这座小县城。
它依旧安安静静的被包围在群山之中,小河流从中穿城而过,与那九十九座泉水相连,迎来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灾大难。
这个夏天雨水格外的多,桑榆的老家每一天清晨都是雾蒙蒙的。这样的天却格外受农民欢迎,庄稼人每天在地里忙活着,也顾不上看什么天气预报。
桑榆除了注意天气预报,还每天都要看着日历。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