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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逢惊顾胡若素

*

戏院是什么地方?

戏院是故事最多的地方,最会教人如何发展男女之情的地方。

此番我强烈要求帝灏将我送到戏院来,为的就是学学凡人们是如何谈情说爱的,然后得个好计策回天宫之后便去将战夜从华嫆手里抢回来(诚然,“抢回来”这一词用得或许并不大准确)。

可当我顶着一张路人脸坐在戏台下看着台上那些戏子的时候,我却心中不大满意。

因着帝灏将我丢下来之前,抬手将我那本就不算美艳的清秀相貌给换成了一张不美不丑但比路人更路人的脸,若仔细瞧瞧,大概眉眼间隐约透着些许温婉灵秀的气质,却亦不是我原本那双眼睛。

源自天君的官方说法是怕我在凡间惹出些什么乱子,若万一真容被别人瞧去从而得知了我的身份,那多丢天族的面子。

彼时我咕哝了一句:“我可以自己施术易容啊。”而且好歹我能给自己换张漂亮些的脸。

帝灏向来耳力极好,便悠悠地答:“姑姑那些法力若想要易容,不如直接用刀子毁容来得实际有用。这回下凡,我也不封姑姑的法力了,听闻凡间也有乱的地方,不知那些法力可够姑姑自保?不若本君将龙鳞借与姑姑,以防万一?”

我磨着牙狠狠瞪了他一眼。帝灏这小子向来都在人前对我颇为尊敬,以示他对我的看重,从而确保我在天族的地位,可私底下却是整个天族里最为鄙视我法力的人。那龙鳞是历代天君的传世法器,他竟说要我带着以防万一?这是赤裸裸的对本后神的侮辱!

最终,在我坚定的拒绝下,帝灏疑似叹了口气,将我准确无误地扔在凡间一座戏院不远处的无人死胡同里,并在我落地后又准确无误地将一只装有六十两银钱的荷包扔下来——稳当当砸在我的额上。

我揉着脑袋攥着荷包,想着幸而帝灏丢下来的荷包里有五十两是银票,剩下的那十两银锭子使我的额头不至于被砸出一个坑来,但我仍以为帝灏一定是故意拿银子砸我,暗自决定省着点钱,回去时好将所有的钱都兑成铜板,然后对着帝灏砸回去。

当然,我的计划中,砸帝灏这一行动必得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行,并且地点必得定在帝灏的寝宫,详细位置应当是他的床上。因为,我尚且没那个胆子在有旁人在场的时候,拿铜板砸他们的天君。

我坐在戏院台下一边回想一边腹诽,忽而耳边传来一阵娇作的哭声,便不由地抬头循声瞧过去。

原来戏台上正演到温婉娴静的姐姐与状元郎成亲那晚,那狐媚的妹妹假醉,哭着“独白”自己的委屈——说数年前与这状元有白首之约的其实是自己,而自己因着姐姐喜欢他便迟迟没有说出实情来,今日见他们大婚终是悔了。

我听了便有些着恼。方才虽是开了会儿小差,可前情概要我却还是有印象的,当日分明是那姐姐与尚是书生的状元郎互相生出好感,妹妹单相思他,而当日书生其实并未曾看清楚姐姐的面貌,这才将她妹妹错认是她,许了白首之约。如今好不容易又找对人成了亲,这妹妹居然还有脸出来搬弄是非?

我愤愤不平地端起手边的茶杯,狠狠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抹了抹嘴角,怒视着台上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眼角眉梢都透着和华嫆几份相似娇媚气韵的妹妹,然后红着眼又瞪向那个状元郎。

果然!原本热闹喜庆的新婚之夜,状元郎尽管明白自己不管从前如何,如今心中喜欢的人只有那姐姐,却因着听信了妹妹的话,以为是她欺骗他,想那个姐姐竟是个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妹妹的姻缘都要抢去的工于心计之人,故而十分气她,最后竟留那姐姐独守空房。而被留在新房里的那姐姐自始至终还不明白,为何前一刻还软言相偎的情郎,在新婚之夜居然将自己冷落在这里。

这戏进展到这一步,戏院里不免有许多人为姐姐不平,纷纷啧声叹息,觉得她着实委屈可怜,又觉得那妹妹实在忒坏。

可我邻座的那一个长得人模人样的富贵公子却一边款款摇着扇子一边笑得无限风流,说:“这姐姐虽长得端庄精致却全无媚态,像个傻傻的木头美人一样,性格说得好听是温婉恬静,说得不好听就是懦弱无能,当真娶回来也只不过适合做个帮忙持家的夫人。我看那长相甜美的妹妹,倒是懂得如何让男人生出怜爱之情,娇俏里带着妩媚,这才是适合拿来捧在手里爱的人。”

他说罢,周围跟着他一同来的几个男人便连声附和,说的确是妹妹比姐姐招人怜。

什么叫作招人怜?非得是娇贵羸弱、懂得若即若离、欲拒还迎才是值得捧在手里爱的人?难道那些不懂示弱的女子,就活该是地里一颗小白菜,没人疼来没人爱么?

许是我瞪着那人的眼神委实有些可怖,他似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怔愣了一下,旋即又摇了摇扇子,对我似笑似嘲:“在下说的不过是些男子通有的想法罢了,并非有意,若是姑娘也因自己相貌平庸不幸遭弃,正巧被我那番言论给说到痛处,那在下给姑娘赔个不是,是我说话唐突了。”

我眯起眼看他,忽而轻声嗤笑了出来。

“因为自己相貌平庸不幸遭人抛弃”?罢了,我连被抛弃都谈不上……

我化成人身的年纪与战夜一样,皆是十四万岁。虽然我先前由于法力太过低微,直到七万岁时才能真正化成人身,不会再因法力不济变回一棵相思树,但自四万岁初见后,每一次幻化成人的时候,我都会跟在战夜身后。

我日日吊在他后头如同尾巴一样,他不知是真的一直未曾注意到、还是佯装没看见,却从来没有嫌我烦他,任我跟着,而且时不时会在他转身、而我又尚未来得及躲起来的时候,对我十分温柔地一笑,然后将我喊到身边,共我说些闲话。他的朋友不多,真正的好兄弟只有景焱一个,而我便在同景焱吵吵闹闹的日子里,一边注视着他的每个动作,一边融入他的生活。

从此往后,战夜为数不多的朋友又多了一个。那是一棵几乎毫无法力、没心没肺、说得好听是单纯、说得贴近现实就是傻的相思树。

就是我,离朱。

战夜如此优秀,喜欢他的女子又怎会少呢?不过,往常我都不大担心,因为她们都只能偷偷地爱慕着、远远地爱慕着,谁都不能同我一样,这么自然地嬉笑着站在他身侧。

我始终在心里窃喜,他的朋友除了我皆是男子。

然而,在我不满于朋友的位置、想要更近一步却始终徘徊犹豫不敢迈出的时候,我忘记了,战夜的身边不可能永远只有我一个女子。

三万年前,上任花神的孙女、彼时只有三万岁的华嫆,正式接任了花神一职。她的本体是一朵娇艳而富贵的牡丹花,化成人身也是美艳动人。尽管对于神来说,三万岁真的太小,但是华嫆自小被捧在花族的手中,有最好的师父教她术法,花族又是以本体的美艳程度影响法力深浅的,故而那华嫆虽只有三万岁,比起天族其他众女子,却都要显得耀眼太多。

华嫆自小就清高,与人疏远,但却又十分有礼,丝毫不显傲慢。她当任花神后第一次率领百花庆贺战夜凯旋归来时的那一舞,带着疏离而浓艳的美,一时间震慑了座上无数天神。

当然,也震慑了战夜。我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惊愕、欢喜与温柔。

一时间,我便再也开不了口邀他一同夜里举杯庆贺,为他送上我准备了许久的“惊喜”,只得闷闷垂眼饮下身前这盏酒。

那时起,我就眼睁睁看着战夜离我越来越远。只要华嫆出现在他能看得到的地方,纵然他是在与我说话,他的视线也都在她的身上。

……不是被抛弃,因为我从未被他放在心上,又何来抛弃一说?

到如今,天族所有人都知道,华嫆极美,虽与人若即若离,却更显得飘渺而不可碰触的高贵;所有人都从当日那一舞中战夜的眼神里,看出他对她的倾心;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很般配。

而所有人都不曾想过,战夜身边那个平凡到无能的离朱,也是喜欢他的,喜欢了整整十万年。

从未有人言说,但我明白,他们眼里的我,只是好运气作为后神出生而拥有至高的地位,游手好闲、一无是处。在他们看来,我与战夜,根本不配。

……不过他们说的其实也对。

我有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有关我后神身份的秘密。

……

“(唱)举案齐眉流年过,难抵梨花带雨一场泪,原想数载情分终难负,不料君却弃我于陌路!”

“(唱)是你妇人心计深,山盟海誓假作真!(白)难道这一切,不是因为你的嫉妒么?你早该想到,强抢来的姻缘不会有什么好的后果。”

戏台上女子与男子的对话瞬间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状元责问着姐姐自私、欺骗他的时候,眉眼中皆是嫌恶,而姐姐则是自始至终淡笑得苦涩却清婉。

我忽然莫名其妙觉得这笑扎得我有些痛,痛在心尖儿上。我又忽然也想跟着笑,而后我果真低声嗤笑起来,引得周遭人无数白眼。

“纵然是二人之间有误会,难道不是因为他偏信妹妹的话,从不信任姐姐才有这误会么?相处了这么久,他难道还不清楚姐姐的为人?又或是,他心里压根儿就是喜欢上了妹妹,才故意寻个借口有了辜负姐姐的理由?那狐媚的妹妹确是可恶,可那负心汉状元就不可憎么!”

我深吸一口气,忿然地拍案而起进行最后的总结言论:“感情这东西,就是带着轮儿的板车——不可靠!”

“嘭——”

我的豪言壮语刚说完,跟着就是一阵碰撞声、一阵碎裂声,又跟着一阵抽气声。

一连串的声响终于拉回我的理智,这才尴尬地发现所有看客的视线都落在我这里,连戏院老板也黑着脸向我疾步走来。

我心中暗道一声不妙,看来……这是闯祸了。待我慢慢转过视线往身后一瞥,便愣住了。

砸落在地上的茶壶已碎了一半,从里头淌出的热茶还向外冒着烟,一眼便知是刚烧开的滚热。茶壶边是一片被茶水浸透的、本该是月白色的前襟。

我心头一跳。一定是我方才太过激动拍案而起时撞上了添茶的跑堂,跑堂一个不稳,失手将茶壶给摔了出去,而那刚烧开的茶水就这么泼在了身后这月白色衣裳的人身上……

嘶……据说烫伤后期会发痒,岂不是又疼又痒?倒是和我如今恋而不得的心情颇有些相似。

我惺惺相惜地悲悯了一阵后,意识到我应当先感到愧疚才是,赶忙转过身子,学着话本里凡间大家闺秀的样子,故作姿态地低着头羞涩而自恼地福了一福:“小女子委实不是故意的……还望……”

唉,这光瞧着这绣工精致、样式看似简雅细节处又十分繁复的一小片前襟,我还真不能确定眼前这人是男是女,到底该说“公子”还是“小姐”,于是我顿声顺着那片月白色的前襟抬头……

……这个人,相貌并非最上乘,五官无甚惊艳,却是气质绝佳,全身上下自有一股雍容,委实也能称得上是位美男子。但我瞧着他,却不免心里抖了一抖。和天君相处久了,我自认对“冰山物体”有着良好的感知力,尽管眼前这人,半点儿看不出有什么“危险”的,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总觉得他身上隐着一股冷冽与凌厉。

“……还望公子原谅……”我自若地以楚楚动人的姿态说完。

虽然这“楚楚动人”不过是我的自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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