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本没有吃货,美食多了,就形成了吃货。”这是陶亦南盯着我吃完三个蛋挞,两个寿司,两块蛋糕,一个芒果班戟,一份小龙虾,四块蛋烘糕之后,在一旁默默得出的结论。
我举着一个啃到一半的冰淇淋,糊了满嘴的白色奶油,冲他嘟囔了一句:“总得把本吃回来吧,平时想吃都没机会吃呢!”
陶亦南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吃得正欢的我,然后端来了一份酸奶。
我和陶亦南相识于一场篮球比赛,他们的篮球不小心滚到了坐在观众席的我旁边,我站起身,拖着篮球走到篮球架旁,一个帅气的三分球,博得全场喝彩,他们邀我一起打,我摆摆手:“今天这身衣服不适合打篮球,下次吧。”然后退回了观众席。
他们打到一半的时候,其中一个男生的胳膊不小心撞到了生锈的篮球架铁皮上,鲜血喷涌而出,在场的人都吓坏了,而我因为专业就是临床医学,所以马上判断出那是主动脉出血。我小跑过去,简单的伤口处理后需要立刻包扎,我找遍了周围没有绷带之类的东西,就突然想到了口袋里用来应急的姨妈巾。
其实我刚刚拒绝他们邀请的主要原因是那几天比较特殊,不敢剧烈运动。我犹豫了一下,低头看到那个男生的手臂还在不断往外喷射献血。
“没办法了”,我告诉自己,然后心一横,迅速掏出了那片姨妈巾,快速包扎好之后扶起他就往医务室跑。
站起来的时候,终于有一个男生反应过来了,帮我把那个受了伤了快要晕过去的男生扶到了医务室。
因为抢救及时,男生的伤口并没有太大问题,值班医生在一旁对我用姨妈巾包扎伤口的做法赞不绝口,称我是“急诊科医生的一块好材料”,给我讲姨妈巾包扎伤口的各种好处,完全不顾旁边两个大男生尴尬的处境......
“咳,咳,恩人你好,我是经济管理学院的陶亦南,敢问恩人贵姓......”受伤的那个男生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你好,我是医学与护理学院的柳茵。”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与我的性格极不相符的甜甜的笑。
陶亦南好像是被这个笑暖到了:“今天真的是谢谢你啊,有空请你吃饭。”
“没什么的”我继续笑得一脸人畜无害:“这是你应该谢的。”
......
我和陶亦南就这么成为了好兄弟,课余时间经常会约在一起打篮球。
熟悉了之后我才知道上次帮我把陶亦南扶到医务室的那个男生叫淩川,是陶亦南的兄弟兼室友。据说他上次被我那个“帅气的三分球”和临危不乱的举动给圈粉了,一直称我为“女神”。
“女神女神,我可以加你QQ吗?”
“可以,但是请不要叫我女神。”
“茵茵,中午可以一起吃饭吗?”
“可以,但是请你说话正常点......”
“茵茵,下午可以一起打篮球吗?”
“你TM要是再冲我撒娇,老子一个三分球砸死你信不信!”我终于炸毛,真心受不了一个男生整体嗲里嗲气的冲我撒娇。
“女神发飙了,南哥快救救我!”淩川躲在陶亦南身后瑟瑟发抖。
“呃,要不咱还是离这个智障远一点?”陶亦南一脸无语地看了看他,转身对我说。
我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就看到了手机上米可发来的QQ消息:“小茵,中午要一起吃饭嘛~~”
米可是我的室友,因为性格有点不合群,有点被班里同学孤立的意思,不过我觉得那女孩挺好,敢爱敢恨,便和她走的比较近。
正准备回米可消息的时候,淩川发嗲的声音有传了过来:“可以吃午饭了呢,茵茵,南哥,我们去吃饭吧,我请客哦~~”
我本来想告诉他们我有约了,但转念一想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于是,一个想法就在我的脑海中产生了。
然而,半个小时之后,我就深深为自己刚才那个愚蠢的想法而后悔了。
我把米可带来和陶亦南他们一起吃饭,然后,陶亦南那小子就和米可对上眼了。
陶亦南直接化身为淩川2号:“哎呀小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一向汉子的米可居然害羞了:“哪有哪有,小哥哥你也很帅呀~”
“小姐姐我们加个QQ吧,有空一起看个电影呗!”
“好呀好呀,你喜欢看什么电影吖~”
......
然后,他们两个人就兴高采烈地聊起了电影,完全不顾及旁边身为单身狗的我的感受。
淩川悄悄凑过来对我说:“茵茵没事的,还有我陪你哦~”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淩川那种嗲里嗲气的声音没那么讨厌。
不出意外的,陶亦南和我的室友米可在一起了,我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
从那以后,我每次和陶亦南一起打篮球,总能看见米可抱着饮料坐在看台上的身影。当然,作为室友,米可也不会忘记给我也准备一份。
每当我看着一向彪悍,能把一整桶饮用水从一楼搬到六楼还不带喘气儿的夏米可带着害羞的表情无比淑女地把怀里抱着的水和毛巾递给陶亦南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感叹:“爱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虽然每次和陶亦南一起打篮球都会被撒一波狗粮,但基于每次陶亦南又都会特土豪的请我们吃饭,每次身为穷鬼加吃货的我都没有办法拒绝美食的诱惑,也就慢慢的选择性忽略了他们越来越频繁的秀恩爱。
只是我忽略了一点:热恋的人眼中,是容不下任何异性的。
那天下午我又和陶亦南一起约了打篮球。因为到的早了一点,我便和米可一起坐在看台上等他。米可拿着小镜子补完妆,突然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很严肃的对我我说:“小茵,枉我一直那你当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亦南呢?你从大一的时候起就故意接近亦南就是为了报复他?那你把朋友这个词当什么了?”
我震惊地抬起头看她,发现的正看向我身后,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发现了站在我身后的陶亦南。
我有些狼狈地站起身,一把推开陶亦南就往前跑,我拼命地忍着眼泪跑啊跑,跑到他们完全看不到的小树林,才忍不住蹲下身,抱着膝盖大哭起来。
是的,米可说的没错,我很早之前就认识陶亦南了,而我从大一开始就苦练篮球,也是为了接近陶亦南,然后,报复他。
我第一次见到陶亦南的时候,是十二岁那年,在法庭上。那时的陶亦南还没长开,小小的个子,却浑身自带那种纨绔子弟的乖张,站在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旁,冲着我痞痞的笑。
妈妈握紧了我的手,扭头对我说:“柳茵你给我记好,原告席上那一家人,是我们永远的仇人。”
然后我便眼睁睁看着被告席上的柳建斌败诉,看着妈妈在我旁边痛哭,看着陶亦南跟着那个西装革履的人,从我们面前,趾高气昂地走过。
我对柳建斌没有多少感情,他除了每个月往家里送生活费之外,基本上很少回家,可我很怕妈妈哭,妈妈一哭,就不再是之前那个温柔的妈妈了,她会变得歇斯底里,会摔碎家里的碗碟,会很大声音的发脾气,可每次发完脾气后,她又会抱着我不停的道歉:“茵茵,妈妈错了,妈妈不该对你发那么大脾气的。”
印象中,那次法庭事件之后,我和妈妈就从原来的大别墅搬到的一间小小的出租屋,柳建斌开始经常回来,可每次回来都是喝得烂醉如泥,动不动就发酒疯,还会动手打我和妈妈。再后来,妈妈每次抱着我哭的时候,就会习惯跟我说:“你记住,我们家变成这样,都是那家姓陶的害的。”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就只好拼命的读书,因为只有每次拿回第一名的排名表,才能看到妈妈脸上久违的笑容。柳建斌也罕见的关心起我的学习来,每次往家里拿排名表的时候,柳建斌都会买一堆零食给我。自从那次搬来出租屋之后,零食对我来说便是一种难得的奢饰品了。我看着柳建斌一个劲地往我怀里塞零食的时候,突然感觉他有时候也有一点点像一个爸爸的样子。
我高考的志愿都是柳建斌帮我填的,他看着我高考的成绩,高兴得合不拢嘴:“闺女有出息啊,有出息。”
柳建斌最终给我报了一所邻市的一本大学,老师们都很奇怪:以我的成绩,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大学。我倒是很无所谓,觉得去哪儿都一样。
去学校报到的前一晚,柳建斌把我单独叫到他房间里,满脸堆笑地对我说:“茵茵啊,爸爸打听过了,那个姓陶的他儿子也是在这所大学,爸爸能不能报当年的仇,能不能东山再起,就全靠茵茵你了。”那是他第一次喊我“茵茵”,也是第一次那么和蔼的和我说话。
他鬓角的白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刺眼,我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突然间有些心酸。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我需要做些什么。”
“很简单,想办法接近他,拖住他,不让他离开H省,其余的你都不用管。”
后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了,我打听到陶亦南喜欢打篮球,便拼命地去学,一有空就会去看台看他打篮球,直到大二下学期陶亦南受伤那次,我们成为了好兄弟。
可是啊陶亦南,如果我告诉你,后来的柳茵,在一次次看你打篮球,一次次的了解中渐渐的不想再复仇了,在你受伤的那次,她甚至发现她喜欢上你了,很深很深的那种喜欢,你会相信吗?
想想,也是也没有人愿意相信的吧。
我把头埋在双臂间,一个人偷偷哭了很久很久,才顺手扯过手边的纸巾撸了把眼泪和鼻涕。
等等!我不是一个人的吗?哪里来的纸巾?
我很惊讶地转过头,然后就发现了陶亦南那张印着五个手指印却还是笑得很欠揍的脸。
“大笨蛋不要哭啦,我才不会相信夏米可的话呢,柳茵一直都是陶亦南最好的兄弟呀。”
“讲真,米可那种女孩子,满足了我之前对女朋友所有的幻想,她漂亮,温柔,大方,也很细心。我一度以为我是喜欢她的,可是当我看到你和她之间闹矛盾,我竟然会毫不犹豫的偏向你这一边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也许一直以来,我真正喜欢的人,并不是她。”
“柳茵,我喜欢你,从你帮我包扎伤口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只是因为淩川一早就告诉我他也喜欢你,我不愿意和兄弟抢女生,就一直不愿意对自己承认罢了。”
“我和米可分手了,我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只相信,我喜欢的女生,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那天的天空很蓝,午后的阳光有些慵懒地打在陶亦南的白色球服上,有风穿过身后的小树林,沙沙的响。在那片斑驳的树影中,我有些悲愤地发现,阳光下的陶亦南,已经帅到有些没天理了。
我忍不住紧紧抱住陶亦南,在那个初夏的午后,一切都似乎美好得像是一个梦境。当然,如果后来那个遭天杀的布谷鸟没有在我的头上拉下一坨粑粑的话,一切可能会更美好一点。
“诶,你这样让我回宿舍怎么面对米可啊?”那天陶亦南憋着笑帮我冲洗头上的鸟屎的时候,
我忍不住抬起头问他。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和她都已经说开了,你们以后也还是好朋友。”陶亦南按下我的头,拿干的纸巾给我擦着刚冲洗过的头发,淡淡的说。那天我偷偷看认真帮我擦头发的陶亦南,感觉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巨大的光芒。
然而,当我顶着一头湿哒哒的头发回宿舍的时候,就深深的明白了“信谁都不能信陶亦南”这个道理。
米可红着眼眶,坐在我床上,逼着我给个说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有些笨拙地抱住她,告诉她没有她的同意我不会和陶亦南在一起。
米可突然大哭起来,她抱着我一边哭一边说:“柳茵你是个傻子吗?你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知道你之前的事情的?”
“没什么好问的,既然我认定了你夏米可是我的朋友,就会一直相信你。”我拍着她的背,慢慢的说。
那天晚上,我和米可趴在我的床上,聊了很久很久,直到宿舍熄灯,才靠着彼此沉沉睡去。
米可说:“小茵,说实话我还喜欢陶亦南,可是不能一心一意爱我的男生,我宁愿不要。”她还说:“小茵你一定要和陶亦南在一起,我知道你喜欢他,我也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欢你,你们,一定要狠狠的幸福下去啊。”
这样看来,其实某种程度上我和陶亦南的性格很像,都是认定了一个人便会选择毫无保留地去相信。这种性格也许会让我们受到很多伤害,但也正是这种性格,让我们收获了这个世界上最为真挚的友情和爱情。
无论是陶亦南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我,还是我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米可,其实,相信与被相信,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不是吗?
夏至那天是陶亦南的生日,因为时间仓促,我没来得及好好为他准备礼物,就随便买了一个篮球送给他。陶亦南倒是喜欢的紧,抱着那个篮球爱不释手,还特别矫情的拿圆规在篮球上小心翼翼地刻下了“陶亦南,柳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一行小字。
他开玩笑说:“这就算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了哦,柳茵,到时候我拿着它来找你,你可不许反悔啊!”
明明是玩笑的语气,可当我隔着篮球架看向陶亦南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副无比认真的表情,他的眼睛在那一刻很亮很亮,如同住了两颗小小的星星。
那天晚上陶亦南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餐馆请吃饭,饭桌上我又见到了很久不见的淩川,不知道陶亦南和他说了啥,他看我的眼神有些躲闪。我装作无比自然的样子跑过去同他打招呼,他红着脸,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女神...哦不对不对,南嫂,你和我南哥一定要幸福哦。”
他的脸因为害羞而涨得通红,但表情却是无比真诚。我倒了一杯酒,举到他面前:“敬我的好兄弟淩川,祝你早日找到属于你的另一半。”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楞了一下,然后笑着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那段时间只要一有空,陶亦南便会拉着我去练篮球。我的三步上篮总是练不好,陶里南一边各种嫌弃我笨一边帮我纠正姿势。“一定要计算好离篮球架的距离,从这里,到这里,跨三步,然后瞄准,投篮......”他从背后环住我的手臂,一边说一边给我示范动作,因为一些动作需要,陶亦南的脸突然凑得很近,我们保持着一种暧昧的姿势站了大概半分钟,我才突然反应过来,红着脸推开了他。
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那段篮球架底下的时光,是我这辈子,最美好,最值得珍藏的回忆。
如果当时的我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那个时候我就一定不会推开陶亦南,一定不会。
时间好像总是过得特别特别快,转眼间我们就到了大四,身边的人都开始为未来做打算了。米可找了一个大医院做实习医生,每天早出晚归,背大段大段的临床知识,淩川在大三的时候找了一个女朋友,异地的,已经签了女生那边的一家商贸公司,准备毕业了就去和女朋友团聚。
我不止一次地听见陶亦南在电话里和家人吵架,内容全是关于留在H省还是回家接管公司的争论。陶亦南知道我的家在本地,还有妈妈需要照顾,就想在本地找一份工作,留下来陪我,但他的家人希望他回去接管家业。我看着陶亦南坚定的眼神,到了嘴边的劝他回去的话有硬生生咽了回去。两年多的相处,我知道他决定的事谁都劝不动。
有一天陶亦南特别兴奋地约我出去吃大餐,然后在我吃得正欢的时候告诉我他准备和本地的一家公司签约,工资待遇都很不错,五险一金和各种福利都很齐全,公司地址离我们家特别近,工作满一年就可以分住房......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手中的那份合同失了好半天神。
写完毕业论文的那天下午,我又约陶亦南出来练篮球,临近毕业,我们都很忙,在一起的时间都少了很多。练完球陶亦南跑去水吧买水,我在篮球场旁边的看台等他。
我远远的看着陶亦南举着两杯茶向我走来,那天陶亦南穿了最简单的深蓝色牛仔裤和白色T恤,套一件藏青色夹克衫,晚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两年过去了,陶亦南还是如同向我表白时那样,帅得有些没天理。
他走到我面前,将一杯茶递给我:“喏,你最喜欢的柠檬茶。”
我默默结果柠檬茶,毫无预兆地发起了脾气:“我明明喜欢的是蔓越莓柠檬茶,你干嘛要给我买桑葚柠檬茶,你根本就不爱我,分手吧!”
陶亦南也有些不耐烦了:“你有病吧,不就一杯柠檬茶吗?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爱作了?”
“对,我就是有病,就是这么爱作,怎么样?后悔在我身上浪费这么长时间了吧?”我站起身,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陶亦南楞了一下,突然一把抱住我:“小茵我们不闹了好不好,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一定好好陪你,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深吸一口气,将眼泪逼回去,然后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陶亦南,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上别人了,现在我放你自由,你也放我自由,好吗?”
陶亦南站在我面前,深深的看了我很久很久,很多次的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颓然地留下一句“祝你幸福”就转过身大步走远了。
陶亦南最终没有签那份工作,毅然决定回家进他父亲的公司。从淩川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很多。“茵姐,我不知道你和南哥是怎么了,但是我想说,南哥是真的真的很爱你。”淩川一脸担忧地看着我说。
我苦笑一声,看着他摇了摇头,说:“你不懂。”
是啊,他不懂,他不知道我家和陶亦南家的恩怨;他不知道陶亦南当初准备签的那家公司其实是柳建斌为了留住陶亦南而特意制造的一个陷阱;他不知道只要陶亦南留在H省,柳建斌就绝对不会放过他;他也不知道,陶亦南一直以为的来日可期,其实只是柳建斌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进去了,便是万丈深渊。
陶亦南走的那天,我一个人去了他向我表白时的那个小树林。那天的阳光依旧很美好,有风吹过茂密的白桦树,沙沙作响,一切都像极了陶亦南向我表白的那个下午,只是,我把头埋在双臂间哭了很久很久,却再也没有一个人,顶着一张印着五个手指印却还是笑得很欠揍的脸,给我递纸巾,笨拙地安慰我。
柳建斌知道我故意放走陶亦南之后暴跳如雷,直接找到学校告诉我如果不马上挽留陶亦南的话就和我断绝父女关系。
父女关系?我冷笑了一声,讽刺的目光直接对上他的眼:“你扪心自问一下,这么多年,你有真正把我当做你的女儿吗?就连对我的一点点好,都是为了利用我,你真的好意思说你是我的父亲?”
柳建斌有些震惊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发出更大声音的冷笑:“那我倒是要看看,没有了我这个不配当你父亲的人,你还能翻出多大的浪。”
那一年,我大四毕业,开始了人生中最为艰难的一年。
我去了米可去的那家医院做实习医生,柳建斌和我彻底闹翻,中断了我和妈妈所有的生活费,妈妈的身体一直很不好,没有办法工作。我一边实习,一边努力做各种兼职赚钱,凌晨一两点还在研究各种临床病理特征。
米可和我一起住在医院宿舍里,看着我顶着两个大大地黑眼圈整体忙里忙外,忍不住心疼地告诉我不要太拼了。我笑笑说没事,我还能扛得住。
是啊,我能抗住的,反正柳茵,从小就习惯了承受各种委屈和酸楚,这点小困难,又怎么会扛不住呢?只是偶尔深夜我忙完所有事情的时候,会想起陶亦南,想起他微笑的样子,失落的样子,想起他投篮的样子,张开拥抱我的样子,想起他的白色球服和那张帅到没天理的脸。每每想起,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疼。
那时候的柳茵,就这样扛啊扛,扛过了所有最艰难日子,扛到一切,终于开始慢慢变好。
收到那个的包裹的时候我刚升完外科的主任医师,我去水吧买了一杯桑葚柠檬茶当做庆祝,然后抱着那个包裹走回宿舍。
后来的我真的喜欢上了桑葚柠檬茶,喜欢它那种带着点酸涩的感觉,如同那年篮球架下,我和陶亦南之间的,青涩却无比美好的旧时光。
打开那个包裹的一瞬间,我还是很没出息地哭了。
包裹里面是一封写着“柳茵亲启”信和当初我送给陶亦南的那个篮球。
小茵,你最近过得好吗?
有时候我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四年就过去了,有时候又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四年了,我还是能清晰地记得你给我包扎伤口时沉静而认真的眼神,你投完一个三分球之后带着得意和傻气的笑,你吃自助餐时糊慢白色奶油的嘴,还有你练不好三步上篮时沮丧懊恼的样子。
其实,你和我提出分手之后不久,家里就查出那家公司有问题了,我看着“柳建斌”那三个字,就突然明白了你执意要和我分手的原因。
其实,我都是知道的,可为了让你安心,我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选择了回父亲的公司。
小茵,遇见你,是我陶亦南这辈子,最美好的事。和你一起打篮球的那些时光,也是我这么多年来,最美好的回忆。
可是小茵,我要结婚了,家族联姻。我是陶氏市场部的执行总监,是陶氏未来的接班人,为了陶氏更好的发展,我别无选择。
小茵,我们兜兜转转了这么久,也终究还是错失在了岁月的流转中。
小茵,我要去开始我新的生活了,我会把我们最珍贵的记忆藏在心底,然后好好的,去生活。
小茵,答应我,你也一定要过的幸福,好吗?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打在手中的篮球上,熟悉的地方,陶亦南刻上去的“陶亦南柳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已经被时光打磨得有些模糊不清了,要很仔细地辨认才能认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八个字。
我抱着那个篮球,走向医院旁边那块小小的空地。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大二那年,陶亦南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样子。
我托起那个篮球,奋力将它投向前方的垃圾桶,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最终稳稳的落在了垃圾桶中。
完美的三分!我又露出了当年那种带着得意和傻气的,孩子般的笑。
你看,时间终究是最为强大的东西,那些放得下的,放不下的,都在岁月的流转中,慢慢的放下了。
网上曾经流传过这么一句话:“每个女孩子的生命中都会出现两个少年,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我想,陶亦南或许就是那个惊艳了我整个年少时光的人吧。
那些青春年少时打过的篮球,犯过的傻,爱过的人,终究成为了这辈子,最为美好和惊艳的回忆。
而现在的柳茵,也正在一步步把自己变得更好,正在等,等那个温柔她岁月的人出现,用每一个相濡以沫的日子,代替那些篮球架下的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