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长房和二房,表面上和睦,实际上勾心斗角,结怨已深。
唐明诚以前最讨厌生活在勾心斗角的地方,最喜欢生活在忙碌而又和谐友好的氛围下,无论什么都不要斤斤计较,在多个的角度考虑,不把低沉情绪带给他人,这样生活中会轻松很多,很多事经历了,看明白了,也就释然了,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曾经,他也原谅自己不太会谋生,至始至今,他只学会了生活。因为往往在他绞尽脑汁,劳尽身心去谋生的时候,茫然回首,却看见了自己丢失了生活。在他看来,人生,生存固然重要,这个也不是他我不知道。但适者生存这一词的领悟结果又确实如此残忍,人是情感动物,若没有情感则与畜生无疑。人应注重的是生活,畜生才会力争生存。人生苦海,其中让众生都不得安宁的最残忍一个字,也无非是个“谋”字,人生还有更多有意义的东西。其实人生,更多的是努力生活才是,而不应该是明争暗斗,勾心斗角,自欺欺人,自私自利,劳碌奔波的残忍谋生。人类终有一天会明白,若在人生里,只论“谋生”,则众生皆苦,永无宁日。
有些人多因不具备天生的优势,也无法在公平竞争中找到平衡,而自私贪婪扭曲的心理,使他们更渴望不劳而获,一夜成名,所以,他们会暗暗使用一些手段,甚至置他人生死于不顾,将自己的私欲寄托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实际上,热衷于“勾心斗角”的人,他们即算是“成功”,也只是短暂的。人类生存竞争中,最终的赢家,一定是顺天道,顺人意,无为而上,最终走向成功的人。
“大公子,这次二爷叫你一定是不怀好意,要不要向老爷禀告一声呢?”
阿旺一边走一边担心的问。
路上并没有太多的人,大概是因为天气炎热而不愿出来吧。
唐明诚看着沿途的风景,静静地,走在树木中间的小路上,毫不意外地听到了蝉的鸣声,使原本闷热的夏天变得更加烦躁,他的心却异常的安静。
“不用担心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二叔叫我过去,我总不能不去啊?”
唐明诚比别人多看了多少年的人和事,在别人眼中那些所谓的高深莫测的,在他看来简直是不值一提的。
如今唐家真正的掌权者是唐明诚如今仍然在世的爷爷,一般人叫他老太公,老太公有两个亲生儿子,分成了大房二房。
本来对外掌权的应该是大房,也就是唐明诚的父亲唐经天,但唐经天不受老太公待见,偏偏二房唐经地在经商上颇有能力,直接压倒了长房。
除了主系的这两房,唐老太公同样也有兄弟姐妹,唐氏一族如今开枝散叶规模庞大,单是与唐明诚攀得上堂兄表妹身份的就不下三四十,无论关系亲疏好坏,对于他这个书呆子,多半都称不上热络。
本来大家大族的,每天晚上在一块吃饭,应该是挺热闹的。但现在情况就变得比较尴尬,因为长房基本定居在唐家村的祖宅。
唐明诚自然不会怕这种被孤立的无聊感,曾经的阅历足以让他如今轻松面对一切情况,但退一步说,当然也没人喜欢或是追求这种感觉,他如今看看书练练字,津津有味。
利益纠结、勾心斗角,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波及到他的身上来。
当然,既然留在这里了,总会有些风浪的,但问题并不大。一个家族的小大小闹再怎样都是有限。
穿越过来,他又有些记忆丧失的样子,许多事情都暂时搁置了,后来渐渐康复,唐家人没对他有什么期待,但若真的太过无所事事,当然也不好,到了最近,才有人提起他想干点什么的问题。这问题他也不清楚,经商,到某个分店当当掌柜、账房——当然更有可能是当当监督之类的——这些其实很没必要了,他也懒得再去接触,看父亲唐经天那边的态度,似乎还是要他去读书,继续做做学问。虽然他是个傻读书的,但毕竟也是书生。
继续读书这件事情提出来之后,被黄妤儿暂时的否决了,说是再过段时间,让儿子身体完全恢复了再说。
不过在唐明诚看来,过段时间继续读书的事情,大概已经能够确定。
唐明诚跟唐经天也有过几次谈话,大抵是唐经天说说以前祖上的交情,叙叙家常,虽然唐经天并不算是个精明人物,但也大抵是看出了他最近的气质跟以前那个书呆子有些不同,对他的态度明显有点改观。
唐明诚最近当然也没有刻意掩饰太多,非要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个傻书呆,日子还长,掩饰不是办法,他一直用着观光的心态来看着这一切。当然,从气质举止上大概能看出一部分的性格,但要就这样确定他唐明诚人如何如何的,适合经商还是适合继续读书,或是这人的性情是怎么样,那就如同下围棋观人品一样,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要不作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如此持续一段时间,唐经天观察得无聊了,大抵也会安排他去读书。
这样其实挺好的。
虽然上辈子并非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来了这里,古文总算是看得懂的,他以前的学问不咋地,应该没人对他抱太高的期待。
如此住在唐家,也算是名正言顺了。若是要离开,在一个人都不认识的现在,那是完全不用去想的,就算在现代,要过得好一点,都要有相当的关系,古代就尤其如此,哪怕曾经建立起那样巨大的商业帝国,他也不会认为自己到古代拿了几个银币就能“天高任鱼跃,海阔任鸟飞”,无论如何,唐家目前还是个最好的避风港。
如今的唐家宅子里,蔓延的皆是有关唐明诚的话语。在有些人的刻意推波助澜之下,明里暗里的声音开始说唐明诚的无能,说唐明诚的嚣张跋扈。当然,那些人暂时也还没胆量直接对着唐明诚说些什么。但在唐家内部,要求唐老太公管治唐明诚的各种呼声都已经响起来,每日争吵。
不光是唐家的一些子弟,这样的言论,也开始出现在一些唐家老人的口中。唐经地这些年来蓄积的力量终于开始释放出来,他预备给予大房足够致命的一击。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唐经天在不久之后退出唐家的商业舞台恐怕已经是一种必然的趋势,无论他此时如何努力去维持,去阻止,有些东西真是兵败如山倒,而本身就不受老太公的待见。
而在这期间,有关于抨击唐明诚的各种言论恐怕有很多,虽然并未被搬上台面要让他如何如何,但私底下,就连原本亲近大房的许多人的说法都不怎么好,甚至也有人开始说大房现在的困境就是唐明诚这个书呆子造成的。
在唐家的宅院当中,这气氛每日都在加深。院廊之下,两名丫鬟端着一些东西走过去,一面走一面窃窃私语。
“搞了这么大的事情出来,那个大公子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呢……”
“什么大公子,一点用都没有……”
“唐大爷也被他连累了吧……”
“大房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样的气氛中,偶尔走过的丫鬟们如此议论一番,也已经变成常态了,只是今日的这两名丫鬟似乎有些不走运,快要廊院转角之时,陡然看见一张冰冷的俏脸等在了那儿:“你们两个,快去厨房那边帮忙,,他们在搬东西,人手还不够。”
“傲、傲儿姐……”
“没听见我说话吗?老太公今天招呼贵宾,大家都在做事,还不快去?”
“可是……六小姐叫我们……”
“你们是厨部的人,如果贵宾照顾不周,出了事情是不是你们担待?……快去!”
“是……”
两个丫鬟面有不豫,但终于还是匆匆忙忙地去了。**
傲儿皱着眉头快步朝前方走去,不一会儿,又在一处院门口听得里面的人谈起唐明诚,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话。这次她抿了抿嘴唇,终于没有再进去,人人都在说,这些事情终究也不是她管得了的,只是低下头,快步往院子那边过去。
“大公子真委屈……”傲儿微微蹙眉说着,平素的她有些安静,这时候却也是真心为唐明诚而感到难过。
其实她现在的处境也是难堪。前两天她就被唐经地从唐家庄子调回了大宅子。风言风语把她和蒲志行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对于这些风言风语,她从来都是漠然置之,毫不理会。
“傲儿,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坚强,直到有一天你除了坚强别无选择。“
此时盛夏。彼时深秋。花开花落。亦如空.
一切清晰如昨,风言风语在耳,可叹红尘悲离,转眼人物皆非。
唐经地的宅第豪华,墙门六扇,以木为骨,削竹竖编,门前种白皮松,阶沿全用青石,高墙内重堂复道,堂宇宏邃,相比之下,唐经天的院子就只能算是衰寒了,两兄弟真有天壤之别。
时间是下午,唐明诚还未过来,唐家已经是吵吵嚷嚷地闹开。
“居然会出这种事情,那还了得了!”
虽然之前唐经地说过这事情不好闹到唐老太公那边去,然而当韦志雄家中的妇人唐梅珠哭哭啼啼地在唐家大宅门口闹着,首先惊动与波及到的,还是一些家中的长辈。
唐梅珠哭闹到唐经地这边,然后人群就涌到了前方正厅当中,唐老太公也被惊动了。
一个妇人哭的呼天抢地,一大帮地痞、流氓、无赖、恶棍在背后煽风点火,足够将整件事闹得举家皆知。不到片刻,正厅附近就已经挤满了人。对于在家中一贯不待见的大房出了这种事,旁观众人多少也都是有幸灾乐祸的心态的,随后的声讨、起哄。也就更为严重。
另一方面,唐老太公根本不相信唐明诚没有打人,但在这件事上,过分的就真的是唐明诚,平时不好好读书就算了,连忠心耿耿的仆人也不好好对待,捏造一系列所谓的证据冤枉他。竟还丧心病狂地打人,而且不止一次了。亏他还是个读书人,小小年纪下手狠毒,根本就是在打唐家人的脸。
唐老太公仔细询问着整个事情,一个关于唐明诚只管吃喝玩乐,只会花钱享乐,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形象就丰满起来,以及今天人的细节也就更加丰富起来,众人议论着,商量着,更加的义愤填膺……
于是,这件事,他就交给了唐经地去处理。
从大门过去正厅,距离其实并不远,远远的,唐明诚和阿旺已经能够看到一大帮聚集的人。
这个时候,人群中的议论也已经变成了窃窃私语,韦志雄等人在厅堂里恶狠狠地看出来。唐明诚没什么表情,只是从容前行,走过了人群。
这个阵仗倒是把阿旺给吓着了。
唐明诚微笑着向拍拍阿旺的肩膀,轻声说道:“没事的不用怕。”
他跨过门槛时,他伸手理了理衣袖。
唐经地静静的坐在云椅上,一言不发。
旁边还有蒲健冶和蒲志行两父子。身边丫头,仆妇,在身后站了大片地方。
唐明诚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见蒲志行,心里明白今天不会这么容易让他过关了。
唐经地是他二叔,拜见的礼数他肯定不会做错的。
唐经地看了唐明诚看了他一眼,说道:“诚哥儿最近身体还好吧?”
唐明诚态度是恭敬的,他回答说道:“侄儿身体一直不好,这个天气太热了,侄儿为了赶过来,在路上都晕倒两次了。”
唐经地心里像吞了一只苍蝇,自己把自己给恶心着了。看着唐明诚这个样子,脸色红红润润的,身体怎么会不好呢?还说在路上晕倒了两次,不是诚心要恶心他吗?
这个臭小子,以前见到他都战战兢兢的,现在变成牙尖嘴利了。
唐经地面无表情,看都不想看唐明诚一眼。当他开始讨厌一个人,不管他是谁,心里总是有厌恶感。
这个时候唐明诚的表现有点夸张了:“阿旺阿旺,快点扶一扶我,我的头又开始晕了。”
阿旺是老实人,以为大公子是真的要晕了,他连忙扶着唐明诚,紧张的说道:“大公子,你没事吧?要不要叫个大夫过来?”
“我有事啊,没事,怎么会叫你扶呢?”唐明诚眯着眼,就由着阿旺扶着他。
进来这么久了,椅子也不安排一张,你玛雅的。
唐经地不跟他扯了,直接就问:“你说,韦宽城的腿是怎么回事?”
唐明诚莫名其妙,他问道:“二叔,请把话说清楚,侄儿不明白二叔的意思。“
唐经地望了蒲健冶一眼。
蒲健冶对着门门外抬抬手,一老一少抬个竹担架进来,担架上躺着一人,满身泥污,扭着身子不住喊痛,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左小腿红肿淤血。
抬担架的两个人,老的便是韦志雄,那躺在担架上的就是韦宽城。旁边还有一个老妇人哭哭啼啼。
唐明诚眼睛眯了起来,没想到韦志雄出的代价还不小,把儿子韦宽城的腿都给打断了,要以此来诬陷他吗?
忽听身边那蒲志行大声问:“这人是你打的?”
唐明诚扭头看着蒲志行,微微一笑,说道:“你什么时候看见我打人了?”
蒲志行的头还扎着绷带,心里愤恨:我不就是被你打了吗,我的头就是被你砸了,还问我什么时候看见你打人?你以后别落在我手里,肯定有你难受。
韦志雄义愤填膺地向二爷唐经地慷慨陈词,说大公子唐明诚小小年纪下手狠毒,只因家仆韦宽城不慎打翻了茶盏,竟丧心病狂把家仆韦宽城腿给打断了,请二爷明鉴,为他两父子主持公道。
既有被告,那自然要唐明诚回话对质,唐经地道:“诚哥儿,你有什么话要说?”
唐明诚神情冷淡,开口说道:“我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唐经地脸色阴暗起来,他说:“那就是说你承认人是你打的了。”
一时间,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着唐明诚。
阿旺气愤填膺,大公子什么时候打人呢?你们这帮人太欺负人了。
唐明诚的神情还是一样的冷淡,那是不屑。
看清一个人,何必去揭穿?讨厌一个人,何必去翻脸?
韦志雄一开始心里是有点发虚,毕竟是无中生有,但现在看到二爷为他撑腰了,他觉得自己有底气,心里就硬起来了:“大公子,你诬陷老奴贪墨田租,老奴清者自清。但是,大公子,你也太狠心了,宽城只是犯了一点小错,你就把他的腿打断了,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他的腿废了,你叫他以后怎么生活?”
唐明诚冷冷的盯了韦志雄一眼,说道:“你这个老奴才,真是自不量力,竟敢诬告我,且不论我是不是真的把你儿子的腿打断了,即便这家奴真的是我打的,那又能如何,家主殴打奴仆,只要不是致死致残,那也算不得什么罪,而家奴诬告家主,那是要流杖充军的。我想问你一下,现在是二叔唐经地是你家主,还是我爹是你家主?”
唐经地听着唐明诚连名带姓的喊他,脸都黑了。
韦志雄根本不懂这些,但是,家主经常殴打家奴时有发生,谁敢说家主殴打错了?想着想着,他心里就慌起来了。
蒲健冶在旁边开口说:“大公子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唐门家训‘父之所贵者,慈也;子之所贵者,孝也;君之所贵者,仁也;臣之所贵者,忠也;兄之所贵者,爱也;弟之所贵者,敬也;夫之所贵者,和也;妇之所贵者,柔也。事师长,贵乎礼也;交朋友,贵乎信也。见老者,敬之;见幼者,爱之。有德者,年虽下于我,我必尊之;不肖者,年虽高于我,我必远之。慎勿谈人之短,切勿矜己之长。仇者以义解之,怨者以直报之。人有小过,含容而忍之;人有大过,以理而责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人有恶,则掩之;人有善,则扬之。处公无私仇,治家无私法。勿损人而利己,勿妒贤而嫉能。勿逞忿而报横逆,勿非理而害物命。见不义之财勿取,遇合义之事则从。诗书不可不学,礼义不可不知。子孙不可不教,婢仆不可不恤。守我之分者,理也;听我之命者,天也。人能如是,天必相之。此乃日用常行之道,若衣服之于身体,饮食之于口腹,不可一日无也。可不谨哉!’
这个蒲健冶,居然还搬出唐门家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