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桌子脏了,快去擦干净!”
“十三,还不把地也拖一下!”
“十三,坐着干什么,我请你来是让你在那里悠闲的吗?碗还没洗呢,快去!”
“十三......”
自打十三入住客栈之后,季丹朱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有事情,喊的总是十三,简直不把人当人使唤,憨厚的老朱有些看不下去了。
“掌柜的,您这样的干法,一个月下来别说是三个铜板了,就算是三纹的碎银,也应该有了。”
“你懂个屁!”季丹朱顺口啐了口唾沫“每天五根面条,我让他做一点事情怎么了。十三!十三人呢?一天就光知道吃,也不想想对不对不起吃的那么多的粮食。”
老朱低着头,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个孩子,我看他挺累的,所以......”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时竟露出了大姑娘小媳妇才会有的羞涩,饶是与老朱相识多年的季丹朱也看直了眼。
他又是啐了口唾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愤恨道“老朱,你什么时候才能将你那泛滥的同情心收敛收敛,我们已经要吃不起饭了!难道你忘了当年.......”
话还没说完,季丹朱突然僵立在一方,话也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没再说出来。
良久之后,他才无奈一般的叹了口气“时候已经不早了,准备今天的晚餐吧。”
说罢,他似疲惫般的走上楼。
“抱歉,连累你了。”
季丹朱走后,一个声音才从身后弱弱的传出。老朱转过身,十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没事,掌柜也就是话难听了一点,其实,他是个好人。”
十三眨巴着眼睛,冰冷的眸子,没有信任,也没有质疑。可老朱却在没有得到回应后慌忙的解释“真的,掌柜真的是一个好人,特别特别好的一个人。”
但解释来解释去,也只是重复这一句话。
他拍打着头,努力的想要找出一些拿得出手的事实来证明他说的话,但到最后,这个憨厚的老实人的眼里却浮现出了迷茫。
因为他已经不记得与季丹朱有关的一切事情,只知道,他们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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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丹朱的房间与客栈下方的陈设一样的简陋,一张木桌,一盏座椅,一张木板床,以及一灵台。
灵台四周很干净,似乎经常被人打扫,黄色的布经也没有沾染上尘埃。上面放置着一块灵牌,牌面上没有刻下任何的字迹,还有一个铜炉,炉内的香正安静的燃烧。
“今天说错了话。”
季丹朱望着灵位说道,仿佛那里站立着一个人。他举起手,冲着一边脸颊挥去。
“啪。”
顿时,安静的房间内响起清脆的响声。
“抱歉。”
又是一耳光响亮的扇在了他另一边脸上,苍白而消瘦的脸颊顿时出现两道巴掌的印记。看上去很疼,可他却在笑。
凄凉......
“曾经我不相信命运,结果所有的付出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如今我想要忘掉过去,为什么要时刻让我想起,你为什么总是与我对着干?”
一段莫名的话,无人知晓。说话的人却不知何时,湿润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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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一个人。”
老朱依然不罢休的向十三阐述自己的想法,十三也许在一旁听的厌烦了,点了点头。
“我知道。”
老朱听后露出了傻傻的笑容,似乎让十三相信季丹朱是好人比自己被认为是好人还更加的高兴。
也许,也只有老朱才会认为季丹朱是一个好人吧。
十三冰冷的眼眸中破天荒地的流露出一丝无奈,即使是他,在面对老实的老朱时,也无法摆出冷漠的姿态。
突然,十三的眸子转向窗外,窗外依然飘着雪,雪依然是那般的冷,但他漆黑的眸子却浮现出激动的神色,那是数日未进食的野兽方才具有的神态。
这时,季丹朱也从楼上走了下来,略微红肿的眼眸也一样望向了窗外的白雪,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什么人?
老朱疑惑的挠了挠脑袋,他想要询问但他也知道不会有人回答他。他伸手在小腹前的围兜上擦了擦,随后走进了厨房。
每当有客人来的时候,季丹朱的眼神总是那般的吓人,仿佛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他看了看厨房,似乎想要找出一些拿得出手的食肴。
还有什么?
最后,老朱从角落中拿出了一捆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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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呼呼的吹着,寒冷的冰渣子无序的撞击在客栈的门窗,啪啪作响。
一粒白雪凌乱的飘忽落下,却在落地一瞬间被突如其来的马蹄掩盖。
一行八人,精神钁然,棉衣狐裘,俨然大家气派。身负长刀,刀柄系着缨穗,鲜红的系带迎风摇曳,宛若风中盛开的蔷薇。
此刻,天已昏暗,风雪为停,四周皆是单调的雪白。他们已经赶了一天的路,嘴上虽然不说,但饥饿,疲倦与寒冷却都写在了脸上。
“不如找处客栈避避风雪?”
其中一人提议道。
“这里是荒原,方圆百里连人毛都看不见,傻子才会把客栈开在这里吧。”
一人反驳道,他没有存心针对的意思,只是在这漫长而无趣的旅程中,总要寻些事情才不至于那么的无聊。
这一路走来,他们向来如此。
可这一次,没有熟悉的笑声,甚至,他们连笑也没有笑出来。
一人惊疑的说道“这不是在做梦吧。”
一人不确定的说道“应该不是。”
一人急切且不耐烦道“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马鞭一扬,只听见马悠扬的长嘶,人已绝尘而去。
不远处,有木屋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甚至,还发散着微弱的火光和热腾腾的白气。
火光意味着人烟,白气代表着烟火,对于一群饥寒交迫的旅人,这已经足够吸引他们前往,更何况,风雪很大,而且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他们既不愿意忍受风霜的苦楚,也不愿意冒险赶路。
木屋与他们相距不远,比想象中的还要近一些。当他们的马来到木屋时,飘落在背后的雪还没有融化。
抖落去肩头的雪,手重重的拍打在破旧的木门上,门不堪其重般的发出“卡兹卡兹”的响声,似乎随时都会在沉重的拍打中毁灭。
可幸的是,十三及时的打开了门,方才使这扇古董般的木门免去被毁灭的命运。他的头是低着的,所以也没有人看见那双冷漠的眸子中的狠戾嗜血,那是猎人在盯上猎物时才会具有的眼神。
十三错开身子,八人向前同时迈出一步。门缝开的很小,仅容一人通过。
这是季丹朱之前特意的嘱咐,目的是让屋内的温度不至于过快的散失。
可一步过后,八个人却都站在了客栈内。
十三冰封的脸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惊讶,似乎世上所有的稀奇事儿加在一起也不能对他僵硬的脸有任何的改变。
他望了望门外肆虐飞扬的白雪,漠然的关上了门。
“几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季丹朱笑嘻嘻的走了出来,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这种事情,十三没来之前自然是季丹朱做,而十三来之后,本应也该十三做。但凭十三那张冻死人不偿命的冰块儿脸,恐怕钱还没到手,客人就已经被气走了。所以,招呼客人的活,依然是季丹朱在做。
“打什么尖儿,住什么店!”一人对着走上前来的季丹朱莽声莽气的喊道“爷几个赶了一天的路,有什么好酒好菜的都尽管往桌上端。”
“得嘞,我这就去给爷们安排。”季丹朱笑嘻嘻的往厨房走去,十三瞥了瞥眼,感觉季丹朱整个人似乎都飘起来了。
“那个小子,站在那里发什么呆,还不过来把桌子擦一擦。”
一人又喊道。
不待话说第二遍,十三已经拿着抹布走了过去。
八个人,占据了客栈内仅有的三张桌子,十三也将三张桌子又擦了一遍。
寂静......
客栈内,除了屋外风雪的呜呜声,便只留下木桌摇晃发出的“咔滋咔滋”的声音,仿佛行将就木的老者骨质间的摩擦,听的人心里发麻。
他们的眼中只有因为等待而表露出的不耐烦,十三嗅了嗅气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
人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