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如刀,以天地为砧板,视万物为鱼肉。
万里雪飘,化世界于冷寂,融万物为白银。
雪未停,风未息。
无数飞旋的冰雪打在客栈破旧的木板上,“啪啪”作响,季丹朱隔着门板叹气。
因为地域的缘故,这家客栈本就鲜有人来,如今再加上偌大的风雪,一天下来别说客人,就连半个人影也没看见。
“再这样下去,我可就要破产了。”
望着外面肆虐的白霜,季丹朱有气无力的说道。
“掌柜的只要肯买了那件貂裘,这间客栈再开个百八十年都不成问题。”
老朱这时走了出来憨憨的说道。
这个高壮的汉子,肥硕的身形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堆积在那里,粗布麻衣上满是油烟熏陶之后的痕迹,嘴角挂着一丝晶莹,也不知是油污还是水渍。
憨厚的脸,露出憨厚的笑,就像某一个只会实话实说的混蛋。
一样的淳朴,一样的皮笑肉不笑。
好想......让他卷铺盖走人。
季丹珠望了望四周真正意义上的一尘不染的客栈,默默的叹了口气。
还是算了吧......像他这样不拿工钱的厨子已经不多了。
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在贫穷的日子里,季丹朱已经学会了忍耐。
“咕噜,咕噜。”
一个羞耻的声音在客栈之内蔓延,那是季丹朱的肚子在发出抗议。
“中午的面汤我没有倒掉。”
老朱在一旁提醒,这个憨厚的老实人似乎并没有见到季丹朱逐渐阴沉的脸色。
“现在是什么时辰?”
季丹朱无力的问道。
“距离中午的那顿面条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那就还没到晚饭的时间啊!”
老朱低下头,似乎显得很为难“其实,您现在饿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一顿饭一根面条,餐餐如此,换了谁都受不了。”
“你说的对!”季丹朱的头突然抬起来,饿的七荤八素的眼睛里闪烁着希冀的光。
“所以,锅里还剩的面汤我去给你盛一碗?”老朱试探着问道,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的印象中,这个抠门的老板可从来没有提过加餐这样奢侈的要求,即使只是一碗面汤。
“不!”
“那,再加一根面条。”
老朱又一次试探的问道,神态中满是不可置信,似乎在质疑他的嘴巴。
季丹朱再一次摇头。
“老朱,人的追求不能只局限于一根面上,我们应该有更高目标的追求。”
“每顿可以吃到两根面条?”
老朱再一次问道,惊恐的表情,季丹朱看着十分的刺眼。随后,他想了想,十分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是的。”
对于老朱这种脑袋里缺了一根弦的人,他实在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将这个问题讲清楚。
“哦,我知道了。”
老朱立马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后伸出一只油腻腻的手放在季丹朱的额头上。
“应该没有发烧。”
老朱小声嘟囔道。
...................................................
雪,空气中飞舞的无尽的白雪,仿佛在一瞬间将人吞没。
风,密密绵绵的嘶吼着的狂风,无情的席卷着目力所能及的一切。
十三埋着头,沉着腰,一步深一步浅的穿行在茫茫的雪地。单薄的身影在肆虐的风雪中显得格外的渺小。
他抬起头,漆黑的眸中倒映着漫天飞扬的冰渣,眼神就如同这被茫茫白雪覆盖的天地一样,冰冷且无情.......
他低下头,身上的兽皮在寒冷中带给了他少许的温暖,但他在意的不是这个。十三的目光注视着腰间横着的剑。
剑刃被不知名的兽皮包裹,只露了剑柄在外面。剑柄看上去有些老旧,上面覆盖着一层暗红的膜,似乎是铁锈。
剑是他在来时的路上,在一个人的身上捡到的。
当时,他已经冻成了一坨冰。如果现状再没有改变的话,要不了多久,十三也会步上他的后尘,就如当初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取走他的剑一样。
风,肆虐................
累...................
走了多久。
十三不知道,就如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世上多少年。
生与死,不过是人的两种状态。只要还活着,记录存在的时间就变得毫无意义。至于死,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
冷风如刀子一般无情的切割在季丹朱的脸上,夹杂着冰屑。
在打开门的一刹那,他就已经开始为自己不理智的决定后悔。与门外的寒冷相比,客栈内简直就是蓬莱仙岛。
至少,他不用在忍受饥饿的同时还忍耐着冰雪的寒冷。
季丹朱突然想起了锅里的剩下的面汤,他本打算将面汤留着晚上煮面的时候用,那样,即使只有一根面条,也能吃出米面的浓香,但是......
锅里的汤应该还有很多,他只喝一点,应该无伤大雅。
“掌柜的,外面风雪这么大,应该也遇不见人吧。”
老朱的话无疑成为了压倒季丹朱决心的最后一根,他缩回了已经迈出去的那只脚,顺带的将门关上。
“外面很冷。”
随后,季丹朱有些心虚的说道。
“我知道,所以,您是不打算出去找客人了吗?”
老朱说道,他的眼睛已经瞄向了厨房,现在的时间,该准备晚饭了。
“今天放两根面。”
季丹朱肉痛的将脸转向一边,一顿吃去两顿的量,对于如今生活窘迫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奢侈。
“哦。”老朱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向厨房。
对于他来说,一根与两根之间的差距可能还比不上一步的间距,所以,即使季丹朱忍心增加了伙食,老朱却并没有特别的高兴。
“唉。”季丹朱又一次的叹息,有一种英雄气短时的无奈,因为就在刚才,他的肚子又发出了抗议的声响。
“卡兹。”
木门被推开,风雪迎了进来。
一样的寒冷,季丹朱却仿佛打了鸡血似的抬起头,露出了谄媚似的笑容。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
风,呼啸过头顶,无情的掠夺着十三身体的每一丝热量。
他僵硬的将脚从雪堆当中拔出,因为寒冷,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倘若不是亲眼所见,十三甚至觉得,他的腿已经丢失在了茫茫雪海中。
他抬头,被雪雾遮挡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间客栈。
十三眯了眯眼。
他曾听说,沙漠中寄居着迷惑人心的妖魔,路过的旅人倘若被眼中的幻象迷惑,就会永远的留在其中。
他不知道风雪中是否也存在着类似的妖魔,所以他也没有急着从上前去。
十三紧了紧腰间的剑,凭借手中的剑,他不惧一切妖魔。
对此,十三绝对的相信,就如毒蛇永远信任着自己的獠牙。
脚,一步一步,一浅一深的踏在雪地中。客栈在他的视线中越来越接近,裸露在外的肌肤也越来越冰冷,如同雪的温度。
可至始至终,他的眼神始终冰冷如飘落的雪。仿佛所有得磨难也无法使他冷寂的心绝望,所有的幸运也无法使他冰封的脸消融。
一步一步,一浅一深,不急不燥。
终于,他来到客栈门前,用手小心翼翼的触摸上那块粗糙的木板。
有如实质,不似幻象。
可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冰冷中又夹杂上了几分警惕。他警惕的注视着客栈内的一切。
简易的装修,稀疏摆放的桌椅,以及一个人。
一个很讲究却又已经落魄的男人。
他的肩上披着貂裘,看上去很暖和。但貂裘似乎沾染上了尘土,晦暗的绒毛上留下了岁月经过之后特有的痕迹。
男子的脸颊消瘦,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错觉。肤色苍白的吓人,十三记得,大病初愈的人一般都是这样的肤色。
随后,他将目光放在了男子腰间的剑上。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也会配剑。十三更难想象,男子这样体面的一个人会佩戴这样的一把剑。
他低下头,那里放着他捡来的剑。他又抬头,看向男子的佩剑。
似乎那把剑更像是捡来的。
冷风吹过,顺带着关上了门。
男子突然谄媚着走上前来“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