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灼牵过楼月的手,楼月的手是冰凉的,左手是烧伤留下的伤疤,周灼的动作轻柔,炽热的包裹着楼月冻冰的手。
这时,楼月才注意到面前有一块枣红色的布料盖着什么。楼月朝着周灼投去略带些许困惑的目光,周灼给予一个平和的笑容。
抬手,周灼扬起了枣红色的布。当被揭开时,楼月才看明白。这是一件藕粉色的旗袍,淡雅不张扬,抚摸上去布料也是极好的布料,裁剪的地方也是恰到好处。
“怎么光瞧着了,赶紧换上给三哥瞧瞧。”周灼将旗袍放在了楼月的手里,楼月抬眼,周灼的眼里带着些许的期待,颔首示意,便走到更衣的地方去了。
“三弟——”方舟急匆匆的从布庄的侧门走了进来,正好看到楼月拿着旗袍离去,松了口气。
“三弟,那洋人的事情……”周灼听到敏感的字眼,微微蹙眉,凑近方舟压低了声音。
楼月躲在帘子的后面,只零散的听到了片段。
宋家、宋诗情。
楼月攥紧手里的旗袍,眼神暗了些许。
宋家、周家是上海商界的两大巨头,而宋诗情——
“宋家二小姐怕是要有动作了。”方舟低声说道。楼月也曾在宴会上见过宋诗情。那时的她穿着一袭红色旗袍,如鱼得水,言谈举止得体,无一处不妥。
人称“上海诗画”,如诗一般需要细品,如画一般难以捉摸。
沉默了许久,而周灼也离开了方舟的耳侧,站直了身子,低着声音道。
“二哥,剩下的事交由我做,有些事情我们必须面对。”
明园里的梅花落了许多,也不知怎的,就落了一地,三月扫着混杂在雪中的梅花,不经意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鞋子。
三月与百草对视一眼。百草一身白色的长袍马褂,笑的温和。肩上落的雪平添了几份上海的尘味,身上还带着草药的香气。
“可否还记得我?”百草的声音不太低沉,与寻常男子不同,百草的声音更加清澈也雪亮。
“我是那日替你看病的。”三月这才缓过神,面色通红,与雪景相照应,连耳根子都是赤红的,羞涩颔首。
三月与百草在攀谈着,站在屋檐底下的方舟只匆匆一眼,便没有多留意,也权当是不认识的新来的下人。
钟离嘴里嚼着麦芽糖坐在角落正偷懒,却看到与三月攀谈的百草。咽下了麦芽糖,百草与那日被钟离囚在地下室的神情以及在梅树下交谈的神情都不一样。
常百草穿着一身白衣,加上他原本的清秀的面目,直叫人放下心防。
钟离只觉得,这百草刻意。可不能将这些说出,只是在暗处看着百草与三月二人,他望着百草的嘴一张一合,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秦小姐。
“这小子——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钟离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这上海的天又冷了些许。
宋冰坐在家中的沙发上,手里翻着摘录的句子。一个长相张扬、艳丽的女子穿着一身居家服在客厅里走着,直到拿起了客厅里的座机。
“二姐真是好雅兴,又是与哪位闲公子约会?”宋诗情听出了宋冰语气里的嘲讽,却也并不在意,涂着手里的蔻丹。
“妹妹整日无事,也多和秦家那小姐,不对——应该改姓周吧。”
诗情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连眼神都没多给一个宋冰。
“学学如何勾住男人——”
什么集宠爱于一身的宋家小姐,真是可笑,不过是宋家的表面功夫罢了。
诗情旋转转动数字,播出了电话。
“有时间在家里内斗,还不如赶紧收拾一下自己。”宋冰望向来人,来着将身上的披风丢给了一旁的下人,身着骑马装的女子格外英气。正是宋冰的大姐——宋曼英。
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在楼梯中部停下了步子。
“诗情,适可而止,三妹还有我在。”
宋诗情无所谓的耸肩,正好拨通了电话。诗情的声音并不谄媚,自然顺畅不做作的英文,缓缓吐出。
而曼英没有再回头,径直走向了书房。她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管儿女情长。
宋曼英是一眼就觉得难以接近的人,行事雷厉风行。那年接管宋家产业,掌管偌大的家业时,宋曼英二十六岁。
楼月换上了新做的旗袍,勾勒出了楼月的青涩未褪完全,走向成熟。可,楼月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刚做的旗袍上,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听到的话。
“宋诗情——果真不是省油的灯。”其实楼月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去酒庄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不论是张沉的出现还是修恩的出现,一切都是像算计好的一般。
刻意的时间点,都选在人来人往的时间。她终于知道当时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人群中出现了三次同一个人的声音。
若第一次带头起哄是意外,第二次是巧合,第三次——
“诗情……”
宋家与周家是上海有名的两户人家,都是商户出身。比起宋家,周家是快速崛起,靠的是周怡与周灼。而宋家,是从清朝就存在的大户,几代人的成果。
与其说是巧合,倒不如说是——
“楼月,旗袍合身吗?”周灼的声音在外响起,楼月整理好表情,走出了门。
楼月穿藕粉色的旗袍更衬的楼月温柔,而不是清冷,在冬日里的不刺眼的暖色让人赏心悦目。
更何况,这衣裳是穿在楼月的身上。
穿在远近闻名的美人身上,穿在这位如月亮,被称作仙人的秦楼月身上。
“这你可算问对人了。”诗情涂好了一只手,伸展开来。从未沾染阳春水的五指与恰到好处的指甲,一切都是这样完美。
完美的上海诗画。
“若真要说美人——”诗情望向宋冰的方向,唇角勾起的笑容,一个简单的笑容,也能看出风情万种。
“周家的秦楼月,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就算没有见过也听过这个名字吧?”宋冰听到楼月的名字也只是睫毛一颤,站起了身子,转身离开。
“想见秦楼月还不简单?全在您的一句话——”诗情停下了手中漫不经心的动作,玩弄着手里的蔻丹。
“那么,就静候宋二小姐的佳音了。”修恩放下了电话,端起一杯红酒轻轻摇晃,窗前能看到雪下的很大。
修恩的留声机里放着唱片,修恩躺在沙发上,脑海里浮现出楼月的面容又想到周家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