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晨光看见知晓走上讲台的时候,才知道她也来了讲座。
他们两个分别坐在讲堂的两个对角落,黑压压地一片头颅,确实难以发现彼此。
邓晨光跟范老师说以后不会每周都去陪练的时候,其实挺赌气的,虽然自己的学业也开始忙碌起来,但挤出周末的时间总还是有的,他只是......不愿意面对那个女孩子,不愿意看见她和别的男孩子嬉笑打闹的样子罢......
十次练琴,包君年有五次都会出现,但他不是来学琴的,他是来他舅妈家蹭饭的,只是顺便来“骚扰”一下女孩子,知晓就是那对象之一~
邓晨光都怀疑那个家伙是怎么做到脸皮这么厚的,他们同学三年,自然是清楚包君年的情感史,但他每一段感情的开始和结束都是那么地不认真,追他的女孩子很多,看女孩子漂亮即使不是真心喜欢,他也会答应她做几天的试用期女朋友。而包君年看上的女孩,即使女方以他太花心为由一次次拒绝他,包君年也会死缠烂打到“打动”女孩为止,到最后却是他甩了已经爱得他死心塌地的女孩子。
所以当看到包君年在知晓身上有故技重施的苗头,邓晨光竟然觉得有些荒唐,也有些担忧知晓会被骗进那虚假的温柔乡。
每次几个学琴的学生留下来练琴练得太晚的时候,都会被热情的师母留下来一起吃午饭或晚饭,自然也少不了包君年的一双筷子。
而每次知晓留的时候,包君年一定也会在,还非要坐在她旁边,慢慢地学琴班的学生都明目张胆地开他们两个的玩笑,而每次都涨红了脸辩解的知晓还是被包君年以害羞或从朋友做起嘛等等理由搪塞了过去。
之后,似乎知晓和包君年越走越近了,包君年会强迫地给知晓指点一下指法,他们像是小提琴的E弦与弓,拉出的曲调纵然杂着错误的尖锐嘶哑,却又是那么轻快明亮。
而邓晨光觉得自己是那落寞地躺在一边的琴盒,永远只能静悄悄地看着他们默契地笑,装下满满的伤感藏在她看不见的角落。
邓晨光最不喜欢看见包君年附近知晓的耳朵说着什么悄悄话,更不喜欢知晓听了之后居然还笑得那样明媚可爱,邓晨光每每看着那双似有无数的礼花竞相盛放的眼睛居然觉得有些失落,但随后想想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有时候,邓晨光都觉得知晓奇怪,为什么在那个男生面前她可以那么不顾一切地开怀大笑,在自己面前却总是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
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是躲闪着眼眸,所以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在看她吧,邓晨光心间微微苦涩。
距离舞会见到她似乎已经很久了的样子,那时候从活动中心出来,他看见那女孩和包君年嬉笑打闹的朝校门走去,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喊住她。他看见包君年的手退缩了几秒后终于“勇敢”地揽上了那女孩的肩膀,而那女孩没有在推开那温暖的臂膀。那时的邓晨光在心里像是有什么碎了一地般。邓晨光看着地板上那未干的水渍透着月牙清冷的光,假装看不见般,面无表情地踏碎了一地的清晖,原来自己也那么幼稚。
知晓没有像往常那样推脱那个男孩了,那意味着其实她喜欢的是一直是包君年吗?
邓晨光为此感到苦恼却无可奈何。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确定是否是喜欢上知晓了,她只是希望看到她笑,看到她真正地快乐。
但是知晓和他在一起时,似乎总没有与包君年相处时来得随心与快乐。
邓晨光走出讲堂的时候,室外的寒风争先恐后一下子涌入了鼻息,他一个大男生居然冷得哆嗦了一下。
可当他看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又不觉得这秋的纸老虎可怕了。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单薄的身影掩映在一丛迷离的银色灯光里,世界静悄悄的,他只看见了她。走入那银色的世界时,那些纤细可见的雾气流连忘返,从毛绒的发一寸寸覆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他多想亲吻那飞舞的美丽的蝴蝶。
可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在思考些什么?好看的眉毛皱起。她今天不开心吗?
邓晨光没有想到自己轻声询问她在这里干什么的时候,知晓吓了一跳。
知晓是被邓晨光突然的出现吓的。她还以为自己遇到坏人了,但学校治安还是不错的。
可他就这样闯入了她迷雾般的眼睛,提着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灯笼慢慢地驱散她眼底的阴霾,即使只有一盏抵挡不住秋风的灯,他来了,还是那样欢喜。即使他不知道她眼睛里的光芒是因为他才被点亮。
知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邓晨光会不会讨厌自己的父母这样愚蠢的问题,也许是突然间看见自己的妈妈有点讨厌她,但又觉得这种情绪是不对的吧。
知晓刻意遗落着余光看着就坐在她身旁的邓晨光,脸有些微微发烫,真想烧掉自己的单蠢。
邓晨光显然是被知晓这样没来由的问题问住了。
说不讨厌自己的父母好像也不对,父母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吵着要离婚了,那个时候他才上小学,就面临了要跟爸爸还是妈妈这样的难题,他虽然小不太懂大人们之间的战争,但是如果有第三个选项,邓晨光觉得他一定会选第三个。
奇怪的是,在他选择了跟妈妈之后,他的爸爸妈妈竟然又不离婚了,只是那两个人都是那么要强,各自打拼着自己的事业,似乎唯独没有为他考虑,明明又是扯不断的关系,却偏偏只有在他这个儿子到国外过年时,两人才会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邓晨光觉得自己的父母不离婚后自己反而更像是孤儿了,他的爷爷奶奶舍不得他去国外上学,所以他也一直在国内读书,他不想去国外见自己的父母,因为他们之间见了面,没有嘘寒问暖,只有无尽的沉默,一个客户的电话就可以让自己的父母喜笑颜开,而面对自己儿子时只有面无表情的冰冷,所以他总是喜欢去自己表妹于清子家,她家总是很热闹的,她的表妹总是像小鸟一样吱吱喳喳的不停地说话,这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回到家后不在是一个人面对着堆满了书籍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房间。
邓晨光在父母刚开始闹离婚的时候,其实在心底是有怨恨的,恐惧的,听大人们说是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所以才要和妈妈离婚。那个时候妈妈每天都哭,给他做饭的时候偷偷地哭,爸爸晚上不回来的时候也哭,送他去上学的时候也常常看见妈妈红肿的眼睛,所以那时候的邓晨光怨恨自己的爸爸,讨厌自己的爸爸让妈妈哭。但后来自己的父母闹了几年的离婚居然没成功,邓晨光不知道原因,那种怨恨也就随着小小男子汉的长大锁进了心底。大人们的世界就让大人们自己去折腾吧。
所以邓晨光对知晓,说,不讨厌了,讨厌一个人太累了,讨厌自己的父母会更累吧。
可是,学长,如果一个母亲抛弃了自己的孩子,也不值得讨厌吗?
知晓不知道自己需要从邓晨光的嘴里寻求什么样的答案,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才是正确的吧,她只是如此地渴望他的回答能够让自己继续欺骗自己罢。
也许那个母亲有不得已离开的理由吧。
邓晨光的声音轻轻地,听不出情绪,一下子就扩散在了浓重的雾气里,再也找不到一丝残骸。
也许她的妈妈真的是有不得已离开的理由吧,知晓想,不管是她的梦想,还是其他,反正已经走到了今天,再也没有更坏的结果了吧,只是祈求别让她在那么快见到她了,她自觉心胸狭窄,她怕自己见到妈妈时还是忍不住地埋怨。
后来邓晨光和知晓聊了很多,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从她的梦想到他的梦想,知晓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和他闲扯那么久。
知晓也是第一次从邓晨光口里套出来,原来从第一次见到她之后,不是不记得她了,而是她自己安安静静地造了一方天地,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而邓晨光也不是包君年那种见谁第一面都能成为好朋友的性格,所以两人之间纵然有无数次见面的机会,双方也总是尴尬地找不到话题。
邓晨光说还怀疑过知晓不会说话,知晓苦笑不得。
但知晓没敢说自己把他当做高高在上冷冰冰地男神了,只敢偷偷地看,不敢开口去强撩(¬_¬)
.......
知晓真希望今夜的长可以像山那样延绵不绝。
他和她之间可以永远都这样敞开心扉地谈天说地。
邓晨光给知晓看了那条已经成了僵尸信息的“很快就到”,却还是没有勇气问女孩是不是喜欢着包君年。最好的安慰是包君年那边还没有自爆出来已经谈了女朋友的消息,要知道姓包的很闷骚,每谈一个女朋友,都恨不得颁一道圣旨昭告天下,普天同庆......看来革命还未成功......
只有知晓知道这革命是没有成功的一天了,她在听到邓晨光向自己解释为什么那天晚会没及时到的时候,脑子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那些谢了的花朵等不及春天就又在冬天变成了雪花飘落在了枝头,
那些枯黄了根苗的藤蔓,在一场大雨过后,又悄悄地探出嫩黄的芽试探秋天的冷暖,
秋天里天空也变得清澈起来,树叶哗啦啦地奏着乐章,迎接着每一个动人的清晨与黄昏。
在黄昏过后,
寒冷跟随着时间的脚步无声到来,两道模糊的身影掩映在朦胧清冷地夜色里,渐渐地被大雾包围。昏黄的灯光把两道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好像可以走到时间的尽头。
邓晨光的脸被灯光蒙上一层柔和的光,那暖暖地笑随着风轻荡着,融入她的眼睛里。而她眼睛里那盏灯依旧闪烁着烛光,他告别她,走进迷梦般的大雾,她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要提着那盏灯住进他的心里。
知晓开心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