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白楚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是不是和苏子玉认识久了,她发现每个人的脑回路都不太正常。
“对,我们成亲,只要你同意嫁给我,不管多凶险,不管她带出去多少消息,不管她背后的人作何打算,我都一并承受了,为了你,我值得冒这个险。”
原来如此,原来方才他刻意让她在雨中跪着,原来他让她听了大将军那些话,该敲打的敲打,该做戏的做戏,恩威并施,拿捏得不差分毫,便是在这里等着她,“公子,我不打算与表小姐共侍一夫,也没那个兴趣爱好。”她说得嘲讽。
楚倨良却像听不懂一般,依旧道,“你方才明明都听清楚了,我和珥玉的婚约,马上就做不得数了。”
他的话反倒让她觉得恐惧,成就了他今日的大将军一家,他说弃便弃,为他卖命的云仙,他说杀便杀,他的情真意切究竟能信几分?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从前的白楚为什么会那么深爱这样一个人?是了,他是楚国的四公子,芝兰玉树,手握大权,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九州。他是无数女子的梦中良人,她们挤破了脑袋想要在这公子府寻一席之地,可与蛇同眠,她们不觉得害怕吗?睡在身边的枕边人,你永远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与虎谋皮,便要做好被挫骨扬灰的准备。
“这些年来,我亏欠你的我都可以补偿给你,我知道你心里头有怨,我不急,你总有气消的那一天。。。”
“公子。”白楚把他的话打断,“你说百姓听了‘千面罗刹’这几个字到底在怕什么?”
“何意?”
“罗刹有什么可怕?他们真正该怕的,唯人心而已。”
白楚坐了公子府马车回去,天上暴雨如注,一点儿没有要停的意思,落在雕花红木的马车上,满耳都是“噼噼啪啪”的声音。
她大概地楚倨良达成了一个共识,关于大将军,关于云仙。
白楚虽说对云仙是有牵挂的,但她不能真仗义到把自己搭进去,和楚倨良成亲,她只怕自己到时候骨头都不剩。
马车停下,虎子扶着白楚下车,隔了一片雨幕,却见府前苏子玉撑了一把青伞,纵然乌云密布,他一身白衣依旧出尘绝艳,像隔绝了所有红尘污糟,孑然一身如修竹临风。
苏子玉也见白楚从了公子府的马车上下来,穿了楚倨良的玄色衣袍、大麾,松松垮垮,随着风飘飘荡荡,头发未冠,披散在腰际,面色苍白,看起来羸弱像风都能吹倒一般,而鞍前马后殷勤扶她下车的人,竟也是楚倨良身边的随侍。
他今天来得早,似云说白楚被公子请走了,坐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刚出府却见她这副尊容地回来,这是去楚倨良那里干什么去了?苏子玉面色如铁,两道峰眉聚起。
“前些日子不是都养得好些了吗?怎么变成了这样?”他急匆匆迎上去,却见那人好像眼角隐隐有泪。
她素来风风火火,此刻一张脸白得跟纸一般,倒透出了皮肤越发细腻如瓷,还算清秀的五官配上白净的素颜,竟让人觉得柔弱得想要护在怀中,舍不得让她受一丝风,一点寒。
“世子也劝劝郡主吧,哪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总是身体要紧,日子还得往下过的。”虎子在她身后见了苏子玉,微微福身行礼。
“郡主。”里头的丫鬟鱼贯而出,似云和桑洛姑姑在首,替她打过伞去,一群人簇拥着往府内去。
白楚心中满脑子心事,兼之头脑昏胀,一时间竟将苏子玉忘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好像对他要随便许多,不像对楚倨良,要随时提着一颗心,也不像对安良,需要计算着两个人将来作何。苏子玉就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没有利益牵扯,也没有什么图谋,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照单全收,从前不担心他会不会心有嫌隙。
可这一次,苏子玉却不像从前那样说笑从容,感觉一颗心悬空空的,提着、坠着,又好像被什么东西不痛不痒咬一口,莫名生出许多滋味儿,仔细寻摸又看不到摸不到,反正左右不对劲儿,又见她竟一句话没给自己便往里头走,从前走到何处不是万众瞩目?他却嫌烦,此时却又觉得好像被全世界弃了一般,心里空空落落的,就连门口的两个冰冷的石狮子都咧着嘴嘲笑着他。
“世子里头说话吧,我有事要给你说。”白楚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身对苏子玉说道。
她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过萍水相逢,多说了几次话,多帮过她几次,难不成她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要让他知道?
心中一阵腹诽,却依旧跟在她身后,巴巴儿地往里头走。
进了屋后,白楚先换了一身衣服,似云替她盘了头发,脸上涂了些脂粉才出来见客。
见她出来,面色比方才已经好了一些了,款款往自己这一头走,方才失落的情绪又消减了些。
“云仙,你不用去赎了。”她见了他,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不知为何,刚灭下去的火无端又蹿高了几分,倒比方才更旺盛些“好得很,倒也省了我的麻烦。”他明明心头疑惑得很,上次是白楚那般苦苦哀求,转个身却又说不必,明明想问得很,可话问到嘴边又咽下去。
这时候桑洛姑姑端了药进来,“郡主,公子特地嘱咐了太医重新给你开的药,趁热的时候喝吧。”
“什么药?”苏子玉的反映倒比她们都要快些。
那边白楚接过桑洛手中的药,两个人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上次受伤一向都是吃的那个药,不是都快好了么?好好的,怎的又重新配药?”
桑洛姑姑先笑了起来,只温和道“世子不必担心,姑娘今日受了风寒,又在药中加了几味治疗风寒的药罢了。”
“怎。。。”他的话未出口,好像也意识到自己问的话太多了,便住了口。
桑洛姑姑依旧带着笑,退了出去。
苏子玉负手在屋中来回走了几圈,好像烦躁异常,忽然脚步顿住,盯向白楚,“我有一事问你。”他的话说得郑重其事。
“嗯。”白楚喝着药,答得漫不经心。
“你是不是和楚倨良做了什么交易?”
白楚忽然愣住了,他们的确做了交易,“你是怎么知道的?”关于大将军和云仙的,楚倨良答应她以后不再对云仙严刑逼供,但她要帮他处理掉大将军一家,他们才达成共识,苏子玉这就知道了?难不成他在公子府埋了眼线?
“你真和他交易了?”苏子玉的面色忽然有些古怪,然后嘲讽一笑,“原来有这样方便的途径,难怪,哪里用得着我?他楚倨良一句半句话的事,你实在不必大费周章。”
他脚往后退几步,便要往外走。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白楚在后喊住了他。
“没什么,楚倨良的确可托付,你攀上他这样的高枝倒也不算吃亏。”
“攀上谁?为什么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可说的?祝你们往后举案齐眉、长命百岁、断子绝孙。”说罢,白色衣袍转身,推门便往外走。
白楚却搞不懂,手中的药碗往桌上一搁,“苏子玉,你给我滚回来把事情说清楚。”
“说清楚就说清楚。”那人却根本没有走出去几步,得了这句话便倒转回来,“是你自己不要脸面,我也不必替你遮掩。”
“什么?你才不要脸面,你们全家都不要脸面?”
“你是不是和楚倨良生米做成熟饭了?他放了那个女人,你就托身于他?说吧,他给了你什么身份?侧妃还是侍妾?”
“什。。。什么?”
白楚一脸惊异地盯着他,这都是哪儿跟哪儿?苏子玉见她脸上怪异,方才一脸兴师问罪的神情忽然委顿了下去,撇撇嘴道,“是你自己要我说清楚的。”看模样还有三分委屈。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照理说,楚倨良应是看不上你这样品貌的。”
“滚,滚,滚。。。”白楚这个人现实得很,既然对他已经没有所求了,那就不像从前那样殷切了,加上今天情绪实在不好,也没心情和他闲扯,有些不耐烦道。
那货反倒蹬鼻子上脸地凑过来,“这么说你和楚倨良是清白的咯?”
“那当然。”
“我也是说嘛,楚倨良什么样的人没有,何至于想不开。”
白楚冷静地喝药,憋着不能告诉他,今天还被楚倨良求婚了。
这时候似云进来,见了苏子玉,微微福身下去行礼。
苏子玉俨然一副泰然受之的做派,还调笑道,“看来郡主养得不错啊,似云姑娘气色越来越好了。”
似云脸上一抹绯红,从前没有人夸过她好看,还是这样一个仿若从画中走出来般的男子,低着头扭捏着,“世子莫那奴婢开玩笑了。”
白楚斜瞟一眼,春天来了,又到了交配的季节,连似云这样的榆木脑袋都开始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