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白楚驾马追着那一群人往城郊奔去。
她心中挂念着云仙的伤,倒有些心不在焉,在白楚从前的行刺经历中,也不是没有意外发生,但从前的白楚心无旁骛,一生以为公子尽忠为准则,没有牵挂便就不会像她现在一样艰难。
夜风打在脸上,黑发在身后随着身姿起伏,她一手捏着缰绳,一手拿着剑,身子半伏,双腿收紧,打在马肚子上,“驾”一声轻喝,马蹄飞奔,周遭的树影飞快从眼前倒退。
“世子,她那是千里马,咱们跑不过她,只怕。。。”前面与齐衍并排而骑的护卫忽然回头,见了白楚,三魂散去了两魄。
齐衍却不似这般惊恐,他竟是笑了,笑得凄凉,“齐国可欺,不仅陈国可随意践踏,就连千面罗刹也盯上了,天要亡我齐,哈哈,天要亡我齐,哈哈。。。”他忽然笑了起来,夜风吹过城郊的大雪,带着这笑声,说不出的凄厉、绝望。
“轰。。。”一支烟花直冲天际,在半空中炸开,呈一片绚烂色彩。
子夜相交时分,新旧交替,上京城中的百姓燃气了烟花,而后跟着的便是“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响,他们在庆祝新年的到来,预祝明年楚国风调雨顺、国运昌隆,没有人知道,一位世子,在这个时候走到了绝路。
白楚见时机差不多了,纵跃而起,踩在马背上往前飞奔去,剑刃直指齐衍背后。
齐衍回头与她对望,那一双眼中皆是萧索,回了齐国又能怎么样呢?不过也是山河破碎,倒不如死在这里,算对齐国尽了心。
白楚心中生出一股怪异之感,忽然背心一凉,慌忙回身,一支羽箭擦在她的手臂,扬起一记血痕划开一个好看的弧度,染红了雪白的大地,羽箭去势不减依旧往前飞去,落在远处一颗树桩上,羽尾尚自“嗡嗡”作响。
“什么人?”白楚想不到此地还有埋伏,趁着百姓放烟火的时候射箭,好掩过剑飞过时带起的风声,白楚若是反映稍迟钝些,还真就被人一箭穿心了。
那树后面的人驾着马,渐渐走了出来,重叠的人马向白楚逼近,皆是蒙了面。
“齐国竟然还留了后手,好心思。”白楚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影,骑了高头大马、穿了铁衣银甲,都是全副武装,这才知是中了敌人的圈套。
齐衍看着这场面也疑惑了,他好像没有留下后手吧?
旁边的随从却拉着他,“世子,这才是鸿福天降,快些走吧,此次不死,必有后福。”说着一脚踹在他坐下的马屁股上,马儿嘶鸣,“踢踢踏踏”便往远处跑去。
白楚只能眼睁睁看着猎物逃走,虽然心中着急,但也知,这时候最忌漏了怯。
“千面罗刹好身手,以一敌十,倒叫我们佩服。”当先的蒙面说话,白楚听得有些耳熟,只是这时候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楚国口音?你们不是齐国的人?你们是谁?”白楚勒马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这些人。
那蒙面人却不答,单手挥过,身后的人潮涌一般便持刀向白楚劈砍过来。
白楚凝神,一套剑法耍得密不透风。
那领头的蒙面人双手抱胸,露出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冷笑,“千面罗刹,于万军从中取首级如探囊取物,且看今日有没有这样的好运。”
这是。。。白楚瞳孔猛缩,真是狭路相逢,也不知公子怎么容得下这样的蠢货?
那人话音刚落,又吩咐手下,“放箭。”
飞箭如雨般落下,白楚闭目,耳中分辨着这些箭的方位,奈何身后的烟花声太响,实在给她增添了很多难度。
挽剑如花,光影浮动,一片“叮叮铛铛”的声音,飞箭竟是近不得白楚的身。
那马上之人由不得他不惊,这就是千面罗刹,他从前以为是徒有虚名,如今才知是自己小觑了她。
箭阵稍歇。
白楚眼眸未睁,在黑夜中,耳朵毕竟比眼睛好使。
耳廓略动,忽然翻身而过,身子在半空中扬起,一手剑影连绵,一手袖针飞出,如雨打梨花,几个想要上前偷袭之人皆中了针,落在心口处,便毙了命。
一片哀嚎惨叫,但也不过十数来人,敌人似杀不尽一般,依旧如浪潮倾涌。
蒙面人暗暗咬牙,“拿来”他劈手躲过了身边侍卫的弓箭,弯弓搭箭,顾不得还有自己人挡在那里,弓如满月,向白楚射了过去。
白楚刚一剑刺出一片血红却见飞箭带着劲力往她身后射了过来,奇准无比,回身挡箭,身旁一把雪亮钢刀落下,冰凉的刀刃穿过血肉,白楚不由得“嘶”地一声,一口凉气倒抽,落下一道伤,深可见骨。
手受了伤,再杀人就不那么方便了,不过片刻,身上便多了两处不大不小的伤。
马上之人也知趁热打铁,又是一根箭搭在弓上,这一次,用了十成的力道。
箭从面门而来,白楚弯腰,那箭堪堪贴着鼻尖带着一阵刺痛的劲风而过,离得最近的刀便趁着这时候劈砍而下,白楚想也没想地执剑回挡。
电光火石之间,第二支箭便带着刺目的寒芒飞奔过来,蒙面人射得很有技巧,若是射不中白楚那便射她的手臂,如此她就挡不住那刀,非死不可。
命该如此,千面罗刹那么多次的暗杀,如今栽在自己人手上,倒也讽刺,她闭了眼,只等最后的时刻。
“叮。。。”
想象中的痛楚没有到来,却听到耳边一声清脆的金属声,犹自尾音缭缭。
白楚睁开眼,正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在人群中穿刺,手中的三尺青锋游走如龙,一如那一日落在宣纸上的字般畅快。
那人回过头来,一张獠牙面具倒与她面上的鬼笑面具有七八分相似,于刀光剑影、大雪飘扬之中,只有那一双琥珀般的瞳眸让人心惊,只这匆匆一眼,他回身而过,带着墨发如缎带飘扬。白衣掠过,仅剩一片残影,便已有几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世上有这一身功夫的人,白楚只见过一人。
他一身轻功如谪仙御风,带着铮铮风骨,飘洒来去,所过之处便是飘落的大雪也要滞上片刻,白楚平生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身法。
“这是。。。?”马上的人双目圆睁,就连那些卫兵都惊得呆了,“不是,不是人,你不是人。”马上之人尖声厉叫,若白楚是罗刹,那这人便是幽灵,他踏过的雪地竟然连脚印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到?怎么可能?
那人却不答话,几个闪烁之间,挽剑回身,背在身后,却以手成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取马上之人的脖颈。
“不,不要杀我。”马上的人被吓得傻了,骨碌碌滚落在雪地里,染了一身的雪。
蒙面人却不急,负剑站在那人面前。
“我爹是威北大将军,你若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他滚在地上一双眼睛看向那张鬼一样的面具。
他的话音刚落,剑影闪过,冰凉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不,不,”珥陵看着鬼面人,“求你饶我性命吧,求你,求你。。。”他此刻才知道怕了,忽然地上流过一股液体,在极冷的空气中竟然蒸腾起一股热烟。
他看到鬼面人的神色,好像很嫌恶,无声地退开两步,“跪下。”鬼面人的剑刃松了几分,冷声说道。
珥陵哪敢不从?赶紧起身对着他跪了下去,“求大爷饶命,求大爷饶命。”
“滚。”鬼面人终于收了剑,他不敢停留半分,连滚带爬地便往远处跑去,连方向对没对也顾不上,身后还跟了些残兵败将。
“你怎么来了?”白楚方才一直在一旁看戏,此时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上前与他说话。
白楚发现一场对战下来,自己浑身狼狈,而眼前的这个人依旧白衣胜雪,不染纤尘,不过剑刃上沾了血,此刻拿了一张绢帕细细地擦着。
“你有洁癖吗?”白楚问道,谁会这样刚杀了人,就迫不及待地收拾起凶器来?
“我只是不喜欢沾上长得丑的人的任何东西。”
“。。。”他还像还挺愿意和她接触的,是觉得她长得好看吗?心里竟然还有点高兴是怎么回事?
“你刚才为什么要和珥陵说话?他万一识得你的声音了怎么办?”白楚忽然想起来,苏子玉既然选择戴面具,那便是不想和大将军正面为敌。
他把那面具摘下,露出一张俊秀面孔,“那又如何?只要他没见过我的脸,抵死不认便可,难不成因为一个他的怀疑,他爹便要举兵伐我晋国?”
白楚看着他的脸,有一种恍然,好像眼前这个阳春白雪般美好的少年与方才出手凌厉的杀手并不是同一人。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她心中忽然想到这样一句诗词。
“你看什么呢?”苏子玉看着白楚呆呆愣愣的模样,推了推她。
“嗯?”白楚忽然回过神来,“啊,我该回去了,手上的伤还得赶紧回去处理了。”脸上竟然诡异地觉得发烫,连还在流血的伤口竟然也忽略了。
“等等,我们一起走。”苏子玉见白楚上了马,也跨身上马,与她并驾。
“可是这样好像不好吧,我们一起进城,会被人怀疑的。”
“我找不到路。”他面色不改说得坦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