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珥玉走后,白楚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楚倨良。“奴婢惹了表小姐不高兴,请公子责罚。”
“你以前从来不自称‘奴婢’的。”楚倨良说道,不动声色将她扶起,眼看着她嘴角明晃晃的,还有油渍没擦干净,心里竟觉得好笑。
“啊?那奴。。。那我从前自称什么?”从前的记忆那么多,不是做一场梦都能恢复得了的。
楚倨良笑了笑,只回答了她上一句话“你我都清楚,错不在你,不是吗?”
“公子,我头又有些痛了。”
上次还是胸口痛呢,这次又变成头痛了,“可是旧症又发了?叫大夫来给你看看吧。”
“嗯?不用了,你先出去吧,可能我躺躺就好了。”表面上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实则是将人往外推,白楚现在可不想看到这张脸,头疼是真的,都是因为这个人。
“好,你好好将养着,什么事都等着病好了再说。”
楚倨良从碧纱橱里出来,微不可察地笑了笑,珥玉是何种人,他心里清楚得很,但是如今的白楚,大病初愈后,他觉得有点不认识她了。
白楚养了几天,身子渐好,许多事情也都想起来了,她寻着记忆,去了公子府的暗阁。
她先前躺的地方叫碧纱橱,不是白楚的真正的卧房,而这暗阁才是。
白楚身上一股寒意,这暗阁中常年阳光透不进来,黑暗中摆着五扇兵器架,摆满了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角落里还有两柄巨大的流星锤,而另一边竟是一些面具及易容之物。
白楚生前有个很好听的外号——千面罗刹,只因为她极会易容,她从前很有作为,事迹流在坊间,人们口口相传,只因无人见过她的容貌,送她如此一个尊称。
楚倨良费劲心思从烈火中淬炼而成的利剑,只在暗夜中蛰伏猎物,最后活成了一个鬼魅的影子笼罩在人们心中。
他好毒的心思,一个女子终其一生,苦难受尽,用了千张面孔出现在世人面前,却从来没有一个身份,是给了她自己。
她是白楚?连名字都是他给的,若不是那次意外,她的命运也不过是韶华耗尽,成了公子府的一抷黄土,成就了一辈子的痴心妄想吧。
白楚惋惜地从暗阁里出来,摇头晃脑地感叹往后路不好走啊。
迎头撞上一个高大身影,吓了一跳,却见一黑色劲装男子,面色冰寒地看着她,“你病好了,恭喜。”
这男的走路安安静静,面色卡白卡白的,这是鬼吗?白楚拍着胸口。
努力在记忆中搜索,黑鹰,也是楚倨良的暗卫之一,和她应该算是同为左右副手吧,不过在白楚的记忆中,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笑过。
一句恭喜说得如丧考妣。
“都好得差不多了,谢谢关心。”白楚答得客气。“嗯?你来这里干什么?”暗阁好像是属于白楚一个人的地方。
“公子让我来告诉你,如果好些了就去烟雨楼把银子结了,那是你的地盘。”
“哦,好。”
真是恨不得把人榨干啊,才刚刚好了每一天,都想着怎么利用了。
不过白楚却不是很抵触,原主所有的任务中,收账,是她最喜欢干的事情。
烟雨楼是楚倨良的产业,是上京城中最大的青楼,在东街盘踞了好大一片地方,楚倨良把这么一块油水丰厚的地方交给白楚打理,足以说明他心中还是很信任她的。
白楚换了一身装束,一张人皮面具盖在脸上,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换了紫金绸衣,就是烟雨楼的幕后掌柜的模样了。
从暗阁后门出,轻功挪动,几个闪烁,几乎没有人看清,便已经出了公子府。
此刻正是黄昏时分,红霞从远处而来,给上京城镀上一层鎏金之色,落在如织的车马、行人之上。
东街华灯初上,一整条的花街已有花娘着薄纱穿梭在青石路板上,隆冬的季节,虽是晴了两天,路边也尚有积雪,白楚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些在裸露的皮肤外披上一层柔软的兽皮坎肩。
“聊胜于无。”她对这种脱了裤子放屁的事嗤之以鼻。
“小相公,上哪儿去啊?过来玩一会儿嘛。”有花娘藕臂伸展,将一身男子打扮的白楚拦住。
白楚匆忙而过,老子对女人没兴趣。
径直去了烟雨楼,烟雨楼门楣宽阔,在这条街是数一数二的,此时门前已经挂了花花绿绿的灯笼,天未黑尽,生意还不算很好,姑娘们也已经打扮着准备接客了。
“白相公。”青楼老鸨或老或丑,但背靠大山,手段通天,但公子倨良选人非看皮相不可,老的丑的靠不住他这座大山。所以老鸨素汐妙曼婀娜,有国色之资,见了白楚进来,很快迎上去,“白相公,有些日子没来了,可想我们了?”
其他姑娘见了白楚也都恭恭敬敬往两边退让,喊一声“白相公”,这种感觉。。。很像是在逛夜总会啊。一声“老板好”,叫得多少男人神魂颠倒,大把钞票往外撒。
白楚不说话,低着头就往里头走。
“这个月生意可好。”进了厢房,白楚才说第一句话,已经是粗哑的男声,易容之术的不容易更在于声音、形态,可此刻,没有人能听出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白相公许久未来也不知问问人家好不好,真是好没趣味。”那素汐嗔怪带着娇痴,真是天生的尤物,身上半点肌肤不露,可比外面那些袒胸露乳的庸脂俗粉诱人得多。
大家都是公子手下讨生活的,但是白楚行走在公子左右,又管整个烟雨楼的钱银,素汐对她很巴结。
“小娘子莫慌,先把帐点清楚了,我再来慢慢关心你。”白楚冲素汐调笑,模样放荡得自己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素汐先吓了一跳,从前这个收钱的白相公从前都是不苟言笑,拿了钱就走人,她花上浑身解数巴结讨好,但是男人都受用的一套,在她身上偏偏没用。
“这是三万两银票,是这个月店里的净利,这是账本,白相公你先点一点可对。”
素汐拿了银票放在白楚手上,指尖从掌心划过,媚眼如丝传过来无数情谊。
这要是个男人谁特么顶得住?白楚都要顶不住了,怪不得楚倨良要让一个女人来管这座青楼,要是男的,个个都要犯作风问题。
当白楚翻开账本认真看起来的时候,素汐的脸色变了变,白相公以前从来都不仔细翻账本的。她之所以用这么多手段,就是因为以前的白相公懒得搞这套,“他”总是对烟雨楼的作风嫌恶,每次匆匆翻一遍就走。
素汐不知道的是,从前的白楚,打架杀人很厉害,越狱劫货也还行,就是。。。对金钱不敏感。
罪恶啊,罪恶,一个对钱不敏感的人,就是一个人格不完善的人。
原身看不大懂账本,但是从前的白楚,她在公司里就是会计啊,作为在会计业苦熬了七八年,废了无数心血计算借贷平衡,大公司、小公司,也跳槽了几次,死了多少脑细胞,终于这一次,是为自己算的了。
所以白楚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业务嘛,原身居然嫌恶这里的味道,对白楚而言,这可都是金钱的味道啊,嗅一口都觉得每个毛孔都在舒展。
“你敢作假。”白楚把账本往桌上一摔。
素汐脸色一变,这。。。这他这才看了多久就敢这么说?“白。。。白相公你怎可这样说?”
“三万两的净利哪里来的这么多税款?明明中间款项相差这么多,最后的总账居然平了,你打量我以前不看账本,连作假都敢这么敷衍?”
白楚一脸痛心疾首,一副“你知道这样做我有多失望吗?”的架势。
“白相公你凭什么这样冤枉人?素汐和你有什么仇?”这个朝代,算账的账房都是肚子里有墨水的,素汐还在赌白楚只是凭空猜测。
“好啊。”白楚将账本一卷,握在手上,“既然说是我冤枉了你,那就把这本账本带回公子府给公子看看,再或者找人来彻底查查帐,最后真相大白,我亲自来给你请罪。”说完这个话,站起身就往外走,眼睛偷偷瞟一瞟素汐可有动静。
“白相公,咱们相识一场,虽无恩情,但也无仇,没必要这样赶尽杀绝吧。”素汐往白楚身后一跪,虽然话上求饶意味儿不多,但是眼神里已经溢出了哀求的意味儿。
若是从前的白楚会怎么做?她会绝对忠诚于楚倨良,一拍桌子,就把素汐扭送给了楚倨良。
但是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白楚笑着把素汐扶起来,“我把你赶尽杀绝干什么?大家跟在公子前后都是为了什么?不都是为了一个财字吗?想留点银子傍身,能有什么错?你说是吧?”
傻子,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你不会还不懂吧?
素汐怎么不懂?赶紧摸出三千两银票送到白楚手上,“是啊,大家都不容易往后还要依托白相公多加照拂。”
三千两?白楚看着手中的银票,这老鸨可真够财迷的了。
算了,绕弯子太累,她还是喜欢直白点儿“我刚才看了一下账本,你这店每个月的盈利至少五万两吧,扣除公子的三万两,从今天起,我占七层,你占三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