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正月,皇帝依照旧例举行祈福仪式,巡幸皇城周围的几个县城。随从出行的除了必须的礼仪人员,一对禁军护卫,还有两位年长的皇子以及霖矽。皇帝出巡,一面是为了显示他仁民爱物的形象,另一方面,宫里又添了一位皇子,虽是他不大待见的高贵妃所生,他心里亦不乏一些喜悦。毕竟,最重要的乃是天家的威严和气势,其余的东西都可以排列其次。
寻游结束后,皇帝摆嫁回宫,几个孩子却一番乔装,留在了京城内游玩。霖矽最近修养得很好,身体也日渐恢复如常,至于两个拓跋,他们久居宫内,虽然见过无数的奇珍异宝,不过市井间的繁华,他们却一点都没有体会过。如今离开了皇宫,为不惹人瞩目,除了几个影藏在暗处的侍卫再没有其他下人陪着。往日的规矩统统烟消云散,几个孩子肆意的在街道上游玩。拓跋启在街上四处乱跑,不一会儿就捧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什么泥人,糖果,面具但凡有趣的都买了好多。拓跋峰则缓步跟在身边,和着她的步调行走。平日里需要谨遵的礼仪,总算可以稍稍打破。拓跋启欢快的跑到霖矽面前来,把一个糖人塞进她手里。
“阿姐,这个可好吃了,和宫里的可不一样,快尝尝。”
霖矽把糖人递回他手上,拿出手帕来替他擦去嘴角的糖。
“你看你,吃得到处都是,都快六岁了你还这样的淘气,要是娘知道了,还不晓得怎么罚你。”
她一面说着,一面朝他使了眼色。拓跋启见状,立即明白自己失言之处,“宫里”二字可能会暴露身份,给他们带来意料之外的危机。
“阿姐,你对我就时刻严格,对宏儿则事事宽容,真是太偏心了。你若是再这样,启儿可不再听你话了。”拓跋启赶紧转移话题,拉着霖矽的手往客栈走去。霖矽看着这个小孩略微有些气鼓鼓的模样,轻笑出声。的确,一直以来,她都要求自己恪守礼仪规矩,也限制拓跋启的行为,唯独对拓跋宏很特别。她深知拓跋启对自己信赖有加,已经把自己当作了亲生姐姐,她这样的区别对待,引来他小小的不快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在她心里,拓跋峰是储君,是将来的帝王,她的责任就是辅佐,这不可被情谊所左右。而拓跋启生性直爽,狂傲不羁,若是不稍加收敛,将来新皇登基免不了要惹出祸患。所以不管是出于爱护还是义务,都必须要有制约教导的办法。至于拓跋宏,他年纪不过三岁性格又温和柔顺,作为最小的皇子,他身上的责任并没有那么重,应当有更多的机会去享受童年。他们二人,一个是皇子,另一个则只是弟弟。
拓跋启拉着她跑了一小段,步子就自然而然的慢了下来,他深知霖矽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即便近来已经恢复许多,他也不敢让她多跑动。于是,三人在嘈杂的街头缓步,不知不觉间已回到了住地。为安全起见,三人同住一屋。屋子中间是一个小的会客厅,左右分别为两个厢房,霖矽住左面一间较小的,另一面就是拓跋二人住。
休整一番后,很快入夜,几个孩子嘻笑一阵各自回了屋子。毕竟还是小孩子,没了规矩的管束,两兄弟嬉闹许久仍然不愿睡去,霖矽陪着他们在集市逛了一整日,精神早已不济,可仍坐在窗前静望着一片阑珊的灯火。她回想着自离开韩家起的所有日子,这样的平和,实在太过稀少,也就让人格外的珍惜。她想着,或许就在这一刻,韩府中的爹娘,皇宫里的哥哥也在这般望着夜色。只是将来,一定是聚少离多。夜风扬起她的一缕发丝,吹得烛光闪烁摇曳,灯火忽明忽暗间,她止不住得咳嗽起来,眼前天璇地转。再站不住步子,索性熄了灯躺回床上。心口忽然间痛起来,她攥住被子强忍着疼痛,在榻上瑟缩成一团。此刻,也不知是因为没有太医前来施针诊治,还是因为暂离皇宫而放下了原先记挂的心事,她第一次真正的体会到了生命的流逝,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怎样危及的境界。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她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并不遥远,它依旧和从前一样,还是那样的可怖。在她再次失去生命之前,还有多少机会再看一眼宫外的世界,再和家人团聚一番呢,这一切或许只能等待时间去解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