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之后,霖矽真成了笼中之鸟,宫里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比起在韩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除此之外,只有一条特别的限制,就是不准随意走动。她在屋子里待得久了,竟觉得追着轿子走路也别有一番滋味。一周的日子悄然过去,霖矽观察了许久,也锁定了一个目标。毕竟在这宫里,她并没有信得过的人,只要消息封锁严密,就算是她哪一日死在这屋子里头,连韩萧都不一定会知道。宫女棉桃平日里虽做着杂役,却细致认真,看年纪也似乎是刚入宫没多久。棉桃性格温和,地位又不高,这样的人在宫女中间也易受欺负。霖矽看准时机,帮了她几次,她便感恩戴德的对霖矽时时照顾有加。除此之外,她还看中了一个叫朝露的一等女官,只是朝露似乎是皇后带进宫里的陪嫁,一时半会儿,她也不敢轻易的试探。有了棉桃,霖矽收集信息方便了许多,但这些消息多半无关痛痒,只是用来消磨时间罢了。
月末的一日,皇帝寝宫一片灯火辉煌。屋子里,皇帝夫妻二人正在弈棋。皇后手持白子,几番犹豫,却迟迟不肯落下。
“陛下,这个月来,我看韩家那两个小孩子也挺普通。韩萧在谏议院收整,做得还算不错,可韩霖矽…她是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把棋子摆了下去,咔哒的一声脆响。“况且陛下不是说,今日韩尚又在提侍读一事了吗。即然如此,不如叫那女孩回去,别再给太子过了病气。”皇帝拿起一粒黑子,直接放在了棋盘上。
“不管这韩尚再怎么闹,这两个孩子我是要定了的。将来峰儿登基亲政,身边不能少了几个得力的帮手。我给他留的那还是我的,只有他自己的,才会真的忠心。”
皇后看着自己的白子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也就没了继续下棋的心思。
“陛下说的也是。那韩萧也算得上是有些天分的,只要细心指导,将来他也能助峰儿一臂之力。”皇帝一面收拾着那些被他吃掉的棋子,一面意味深长的笑了。
“皇后啊,你一个女子,怎么还反倒看不清女子了。”此话一出,皇后更是糊涂起来。皇帝看她满脸的疑惑,也就不再继续卖关子。
“韩萧是个有能耐的孩子,但他那个妹妹才是我真正要找的人呐。”
“霖矽?陛下,这到是我眼拙了。陛下此话从何说起啊?”
“三年来,朝中虽无大事,却也是风波不断。韩家看似受创,实则依旧是坚韧的。守护韩家的,除了韩尚自己,还有一个重要的推手,就是韩霖矽。”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三年前,白家在年三十给韩家送去一柄玉如意,不到半个时辰,就被韩家给退了回去。陈安削职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萧家做东待客,唯有韩家以女儿病重为由没有出席。再来呢,就是宫宴上那一场,如果没有韩霖矽,齐国公家如何全身而退。”听到这些,皇后也呆住了。这些事,细细想来,若真是个局,便是她自己,也无法完美的做成。一个孩子,如何想得到。
“皇后,现在,你还觉得韩霖矽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吗?”
“即然陛下早有如此决断,为何不早早宣她面圣,而要选这迂回曲折的法子?”
“她现在,志不在朝政而在乡野,是个只愿过安稳日子的孩子。二来,她还小,眼光自然短些。若要她尽心竭力为峰儿做事,还缺一点东西。此事啊,急不得。”皇帝摇头晃脑,一张脸上尽是得意之色。他要为自己的儿子培养一个绝对忠诚的辅助者,培养一颗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心。
一月后,霖矽每日到宏文馆端茶倒水,洗笔研墨,彻底的成了一个合格的太子侍读。这些日子里,偶尔也和太子说得上几句话。借着这个机会,她认识了不少人,对于皇宫里的事,也了解了许多。当今皇后是皇帝的结发夫妻,育有两子,一个就是太子拓跋峰,另一个是三岁的二皇子拓跋启。贵妃潇安氏育有一女,拓跋安,四岁。除此之外,还有皇妃三人,基本不太有侍寝的机会,只是为了安抚大臣们才娶的。前几日,她陪着太子去见了皇后一面,她慈眉善目的样子确实端庄,到缺些母仪天下的气势。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拓跋启才不得不被养在贵妃的身边,太子虽然是太子,可待在贵妃屋子里的时间到比和亲生母亲在一起的时间还多。霖矽跟着他朝御花园走,心里净想着别的事情,绊住一根藤条,摔了一鼻子的灰。拓跋峰看着她灰头土脸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笑,又顾及太子的颜面,只好奋力忍着。结果一个不小心,自己也咕咚的摔了下去。自从见过贵妃之后,他本是心中烦闷,出门的时候没有叫下人跟着,只带着霖矽。现在,两个孩子双双坐在地上,看着对方都哈哈大笑。等笑够了,才又站起身来。霖矽一边帮他整理,一边道。“这一日都过半了,殿下终于舍得笑笑。”拓跋峰也不答,拉着她转身没入丛中。“你可知道我那日为何匆匆去见贵妃?”霖矽沉默,他就自顾自的说起来。
“贵妃是四方军佐之女,行事强硬跋扈,脑子也灵光。我母亲虽然贵为皇后,在宫里却处处受她的压制。我刚出生的时候,她买通了御医,差点用枇杷膏药死我母亲。之后,她推出一个小宫女来顶罪,父皇也没有追她的责。启儿出生后,她便以协助皇后之名,将启儿要过去抚养。别说是我,就是我母亲,也难见他一面。那日,下人来通传,说贵妃给启儿喂了枇杷膏。我一时着急,这才去了。”拓跋峰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当日,因为他的擅自离开,霖矽被罚着跪了一夜的学堂。可此时看着他落寞的眼神,她再也生气不起来。就像她进宫是为了保护自己一家人一样,拓跋峰的任性也是为了保护他的挚爱。身为皇太子,他有锦衣玉食的日子,却连简单的母子团聚都难以做到,这不是悲哀,又是什么呢。
“其实,平日里,启儿日子并不好过。贵妃对他处处克扣,下人一个都不听他的,就是诉苦,也找不到地方。母亲也多次尝试把他要回来养,可都没做到…”他叹息一声,转身出了花丛。
“你从小父慈母爱的长大,我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吧。”
“不,我懂。”
霖矽站定,望着拓跋峰的眼睛,认认真真的说出了这几个字。她懂,她怎么不懂。孤儿院里那十几年的生活,什么样的白眼没有受到过,什么样的毒打没有挨过。她从前过得有多苦,就有多珍惜韩家的缘分。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不惜以身犯险,也要保护那平淡如水的日子。看着面前的小男孩,就好像看到往日的自己。只是拓跋峰生在皇家,只有比她更多的苦痛和无奈吧。
“殿下,我有一计,或许能让贵妃稍微收敛。只是,可能要二皇子稍微受点皮肉之苦。”霖矽靠近他,低声说道。她只是想帮帮这个孩子,这种心情无关家族,无关责任,只属于她那段不太好的记忆。拓跋峰一听,心里虽然怀疑,却还是示意她继续讲下去。毕竟,他并不愿意以自己弟弟的伤,来换取些什么。
“殿下今日找机会再去见一次二皇子,叫他和贵妃闹一场,闹到让贵妃打他。然后,吩咐厨房做几个二皇子喜爱的东西。其他的事,就由我来做。”他盯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忽然觉得霖矽说这一番话时,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都似乎变了一个人。“殿下若是信得过我,就把最近所写的字也给我用几幅。即然贵妃隐藏的好,我们就让陛下亲自看看她的作为。”
“你说的我都可以做到,但你可敢保证,这事不会伤及我母亲和弟弟。”霖矽看着他,朕重的点了头。
当天晚上,太子就给她送来了一大堆的习字,各种字体一应具全。她一一展开看了,挑出一幅最具代表性的行书来。之前,他看过皇帝御赐给韩家的一幅墨宝,拓跋峰写的这张字,就与那个有些神似。此事要成,最重要的就是要比贵妃快。快到她来不及反应,就对拓跋启下手,快到她来不及遮掩,就见着皇上。一切准备就绪后,霖矽躺回床上。想着明天的战役,她浅浅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