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方鸣慈眉善目:“琪琪,注意休息,工作千万别担心,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这一番富丽堂皇的话淋漓尽致展现了领导的关怀,在章方鸣的带领下,大家利索地消失在了病房,一起消失的还包括了马子和苏菲。
我小声嘀咕:“你干嘛不转身就走啊,这下跳黄河都洗不清了。”
他勾唇一笑:“若心里坦荡,何必在意非议。”
一句话,塞得我哑口无言。
我探了一眼保温壶。
他满意地说:“骨头粥。”
……骨头……粥?
很好,用骨头汤熬成的粥,经济实惠外加不浪费,我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竟有着记忆中的芬芳,忽而顿住,我始终记得学校旁边的那家粥铺,亲切的老板娘和少年温润的笑容。
“这粥铺不是已经关了吗?”我不由地问。
他没有作答,浅浅一笑:“喜欢就好。”
然后把手机递给我,上面的数字,让我瞿然。
那是我家以前的座机号码。
原来他一直留着。
每到假期,他都会往座机上打电话。
“还记得?”
我点点头,把手机还给他。
人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大脑会自动筛选刻骨铭心的,更多的细节会被时间冲淡。人的记忆也很奇怪,拼了命去抓住留不住的记忆,又费尽心思去忘记忘不掉的,记忆总是这样,越是想去遗忘,越是根深蒂固,这是我为了忘记傅常川得出的结论,后来,时间久了,慢慢地,他从我的世界消失已成为不可逆转的事实,我开始试着习惯,从习惯身边有他到习惯身边没有他只是时间的问题,再后来习惯心痛的感觉,习惯想念一个人的感觉,习惯孤独的感觉,久而久之,只要不去碰触那条伤疤真的不再那么痛了,时间真是疗伤的绝好良药。他的号码至今依旧留在我的脑海中,自他离开以后,我那样决然,再也没有拨打过这个号码,我只是害怕电话那头的世界是我无法承受的陌生,亦或是这个号码再也联系不到我思念的那个人,说到底,还是我没有办法承受他带走方晓丽的事实。
那几天,恰是家里土地被征用,整个村都拆迁了,大家搬去了郊区,成了新农村建设的示范点,电话换了,家里的旧址变成大规模的制造企业。
他像沉浸在回忆中,喃喃说:“岁月无情,可人往往太多情,真不是什么好事,我们还回得去吗?”他不太会说这样的话,但今日,这样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像是有了化学反应,让我内心触动很大。
思绪泛滥,感情一涌而上,但我很冷静,我自以为很冷静,我冷静地告诉他:“好好对待张黎,那是你选择的路,你对我只是久别之后的一时冲动。”
所以说,我真的很冷静,我很清醒,他已和别人许下海誓山盟。
我开始厌恶他频繁扰乱我的生活,厌恶他与别人订下海誓山盟后,依旧没有从我的世界全身而退。
我的内心正翻江倒海,表面依旧保持难有的冷静,我不想再与他争吵,我知道争吵解决不了我们之间的纠缠:“六年前,你离开我,六年后,你与别人许下一生诺言,你只是对我愧疚,才会一直在我身边徘徊不前,我们都应该果敢一点,好好过各自的生活。”
傅常川闻言转过身,眼神像一盏在风中摇曳的烛火,一明一暗,颤颤跃动。
“无论六年前还是六年后我的选择只有你,你没有对我坚定过,一旦出现问题,你首先想到的是将我推得远远的,你对我没有信心,你选择成全别人,把自己放在圣人的位置,而我只是你成为圣人的牺牲品,琪琪,扪心自问,你是否爱过我?”我在傅常川脸上看到了哀怨和蹒跚,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他,原来在他心里他只是个牺牲品,而在我心中,我才是那个为了成全他的幸福独自疗离开的丑小鸭。
我咬紧牙关,拼命挽住眼眶中的泪,我没有办法开口,因为一开口,声音就会哽咽,眼泪就有了流下来的理由。
他离开的时候,那束与生俱来的光芒黯淡了,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骄傲消失了。
我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敢说,因为无可改变,除了把问题变得更加复杂,一切都没有意义。我只能勇往直前,并且深信,他不是我该交集的未来。
某天午后,我们站在柳树下,我一文艺对他说:爱情就像100摄氏度的沸水,然而我们总是停留在99摄氏度,其实只要任何一方给予1摄氏度的勇气,它就会沸腾。
所以,我苦着脸说:如果不是我一直追你,我们之间的这锅水大概永远都无法沸腾。他说:我很有耐心,但我虽有耐心,却也担心你会半途而废。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无奈地摸了摸我的脑袋:我哪有没有那么多闲情雅致在你面前刷存在感,除非别有目地。
原来,回忆越美好,越容易忧伤。
那天梁子杰来到病房,与我讲了几句听不懂的话。
第一句是:陈可琪,这样的你真让人头疼。
第二句是:无论欢笑与难过,我都在你身边。
第三句是:好好养伤,医院有时候也是避风港。
什么破话啊!
那天,天色灰蒙一片,好像要下雨的样子,西北风在窗边呼啸而过,树叶打落在窗台。
我身边一直有位护工,专职给我端茶送水,其实不需要任何人照顾,我都可以安好地度过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