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过十月,朔风骤然起,枯枝连黄叶,满目尽苍夷。
在这种日子里,能有朋友来拜访,是非常惬意的一件事,没的说,吃火锅……
从盛唐到五代,火锅便越来越受人们的喜爱,不过这时的叫法是暖锅。到了老餮扎堆的宋代,火锅更是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开封府里几乎所有的酒店,在冬日里都有火锅供应。还有不同的特色,比如什么鱼柳锅、蕈菌锅、鸭汤锅,已经不比后世差多少了。
虽说火锅的灵魂伴侣,此时还没有流传到中国来,但用姜、蒜、胡椒、芥子拌成的料碟,一样是能让人吃的畅快淋漓。
屋子里此时只有三个人,孙立和来访的宗泽、许贯中。宗泽是专程来赔礼的,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失误,才让孙立遭受如此的不公。本来他就觉得,只是一个小小的武骑尉,怎么能对得起如此的大功,不想到了登州,又听闻了孙立还因为此事,被上官构陷,更是内疚的不行。
沙门岛牢城营监押,这得是多大的罪责,才能被安排至此,他本想先找到孙家人了解一番情况,然后就去东京为孙立求告。不想在孙新那里,碰到了远来的许贯中,又在许贯中的劝说下,决定先来沙门岛看看孙立,再做打算。
但是从他们登岛的那一刻起,眼前的景象就让他们难以置信。一大群身穿统一的服装的人,正在辛勤的劳作,地里长得应该是菘菜和萝卜,一筐筐青鱼像是刚刚捕获的。若非是那处牢城营,还在岛的中央,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就是人间地狱沙门岛。
宗泽和许贯中不同,早年间因为一件公案,他是来过沙门岛的,当时的景象,现在还历历在目。他还为此上书过朝廷,细述了沙门岛的弊政,但如同石沉大海,从未给予回复。不想在孙立的手中,这短短的时日,便可以做到如此的改变,真是让人不敢想象。
“快吃,快吃,要不可就老了。这李三郎以前,可是在蔡府专做鱼脍的,那刀功可谓是神乎其技,就这肉被他片的,是过水便熟。你还别说是登州,就是整个京东,除了我这儿,你们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孙立是不厌其烦的,吹嘘着沙门岛的一切。
许贯中很是捧场,夹了一大口,放到嘴里嚼着,不住的点头,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孙立又帮着他夹菜,笑着说道:“再尝尝这鸭脯,我们这里的鸭子,平日都用虾来喂,自带一股鲜味,不是我吹,宫里的贡鸭,也未必比的了。”
宗泽,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孙立是如何只用两三个月的时间,便让这牢城营变为度假村的。咂摸了一口酒后,问道:“我自称胆大,但上次来此之后,如今再回想起当日场景依旧心中发寒,两股颤颤。你能不能与我交个实底,是如何办成今日这般光景?”
许贯中也在旁边说道:“我虽不曾来过这里,但沙门岛的凶名却是早有耳闻,而且我也去过几处牢城,可与这里的景象相比,那是天壤之别呀!”
孙立骄傲了,已经有些手舞足蹈,一口喝干杯中之酒,兴奋的说道:“无它,就是有钱而已!三个月的时间,我花了六千贯钱,若还做不成今日这般景象,那才叫做怪事。这全天下的管营,那个不是想把人犯给榨出油来,没钱的就要打杀威棒,没钱的就要受苦劳伤。可这人犯,人犯,是先人后犯,若无有人道,还谈什么感化,扯什么教训。”
宗泽很是感慨的说道:“嗯,言辞精辟,入骨三分,但是要让全天下的管营像你一样,为了囚徒自掏腰包,这事也不现实呀!”
孙立听了他的说法,却有些不满,不屑的说道:“那用什么自掏腰包,我这只是急于求成,沙门岛的底子又太差,才会如此。可其他的牢城营,那个不是国家拨粮,囚徒们还要做工,管营们若是肯少刮取一些,修缮监舍,养活囚徒,还能算个什么事儿?”
吃了一口肉片,见他俩若有所思,孙立便接着说道:“只不过这天下,是早已烂到了根里,官家是不停的修宫造苑,各级官吏只顾得自肥家身,良善的百姓尚且没有活路,更别说这些囚徒了。”
宗泽见他略有激愤,言语也是多有不敬,怕他日后会招祸端,于是劝道:“还是要谨言慎行才好,这天下痹症,不是一日可除,正需要你这等忧国之士多为担当,我不日就会进京,为你洗刷这身冤屈,也希望你能继续为民请命。”
孙立却摆了摆手,说道:“那倒是不必了,实话与你们讲,我早已厌倦了这官场的是非,为了丁点大小的功劳,就能抛开往日的情分,争个你死我活。哪比得了纵横江湖来的畅快,若非是怕连累了友人,这监押我也是不会当的,明年八月我便卸职,痛痛快快的去做我的富家翁。”
坐在一旁的许贯中也笑道:“孙兄倒是看的通透,左右我也是无事,就陪着孙兄在这里休闲,等日后孙兄发达时,也好跟着沾些财运。”
见许贯中,表明了心迹,孙立是更加的高兴。豪气干云的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们要懂得生活的真谛,这里有个周昇,是从东京发配来的,跟我说了好些樊楼的好处,等我离了这里,咱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东京见识一番。”
见他们越说越没溜儿,宗泽心中是不由的发苦,他也觉得是朝廷不明,才让国士寒心,虽然有心说服,但又不知该如何张嘴,只有大口的喝酒,想以此慰藉自己的忧愁。
就在这时,曹节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对着孙立说道:“先别吃了,王通判来了,正在营中检查,看样子面色不善,你快随我过去应付一二吧!”
孙立一听是王通判过来,就先有了三分的不情愿,不以为然的对曹节回道:“来就来呗,咱们还怕他查验,就让他先等上一会儿,你也好坐下来吃点,这鸭脯可都是我给你留的。”
曹节都不知该怎么说他,就先对宗泽、许贯中告了个罪,便开始生来硬拽起来,拖着孙立就往外走,宗泽和许贯中也在一旁相劝。孙立一看无法,只得让他二人稍待,便跟着曹节,去见那王通判。
“通判驾到,有失远迎哪。可我听附近的渔人们说,这几日会有风浪突起,通判出门时可要小心一些,这时节的水,可是凉得很哪!”孙立一见王通判的面,气就不打一处来,说话难免是夹枪带棒。
这话让曹节,听得害怕,心想这小子不会是喝多了吧,怎么敢对上官如此说话。就用手指一个劲儿的戳着孙立的后背,想让他能主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可孙立却是全然不理。
王通判也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孙监押确实是个良臣,这沙门岛被你打理的是井井有条,可是这好坏却是由我来评定,我若说上一个不字,你贴再多的钱也是白搭。”
孙立满不在乎的回道:“通判大老远的跑来,难道就是想向我展示一番官威?至于你的好恶,我也没什么必要在乎,如果能将我就地裁撤,我还是求之不得呢!你爱怎么评定,是你的事,如果已经评完了,那就快些走,虽说这沙门岛上现在是不缺粮了,但也没有准备你的那份儿”
曹节真是后悔让孙立出来了,早知道这样,刚才就该说他病了,那该多好呀!用力地跺了跺脚,跑到了王通判身前,卑躬屈膝,满脸推笑,想是要替孙立找补上两句。
可确实是把王通判给被气坏了,根本不给曹节留什么面子,一把将他推开。对着孙立说道:“沙门岛本就有海防重任,往常这里的囚徒也都要为水军修船,现在水寨虽已移防,但海防大事却不能放弃。现在命你们在年终之前,营造刀鱼快船十条,若敢耽搁半刻,小心你的皮肉。”
孙立那会让他吓到,不卑不亢的回道:“通判有命不敢不从,只等材料一到,我们就会开工,必然不敢懈怠。”
王通判一见孙立答应的爽快,就又强调了一番,“记得我要的可是刀鱼船,面宽丈二,全长五丈,若敢心存糊弄,小心军法不饶!”
王通判在心中,这略微的一盘算,“这十条刀鱼船,每条要工本七百余贯,虽说这七八千贯钱,是难不住孙立的,可这种东西却无处去买,到时候看你拿什么来交代。”
虽说已经为孙立下好了圈套,但王通判并没有走的意思,因为他今日还有别的“要事”要问。
他本以为顶了孙立的买卖,自己就可以日进斗金了,却不想登云山上,最近来了一伙贼匪,接连劫了他家两趟货,城内其他的商户也都有损失,可唯独他孙家的买卖没受到影响,如果说这里没事,他王通判是打死也不会信的。
于是他又对孙立说道:“孙立你敢勾结匪类,霍乱地方,你是不是觉得这登州没人能治得了你了。”
孙立暗自握紧了拳头,在心中暗道:“难道是縻胜他们漏了跟脚,被他给抓到了,应该不会,如果真是那样,他又怎会只带这几个随从,来找自己麻烦,看来只是在耍诈。”
既然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他便故作随意的回道:“通判这话从何说起,若是没有真凭实证,我可是不会依你的哟!”
王通判说道:“登云山上最近出了一伙贼匪,城内的商户,除了你们孙家,是家家让抢,户户被劫,若是与你没有关系,他们又为何,只是单单放过了你们一家?”
孙立回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出了匪贼,派兵征剿便是,待把他们擒获时,您倒是可以帮我问问他们,为什么就这么看顾于我孙立!”
王通判是恨声的说道:“你放心,大军不日便发,到时候我自会亲自审问,一定把缘由给你问个清楚。”
孙立回道:“那就有劳通判了。”
到最后王通判负气而走,这可真是把个曹节,给急坏了。一个劲儿的埋怨孙立,“人家是什么样的身份,咱们又是什么样的身份,你没事招惹他干什么。以前刀鱼巡检司在时,三十几个老工匠,两个月的时间才能造上一条,现在他张口就要十条,这分明是在难为咱们,你倒是答应的痛快,到时拿不出来又该怎么办。”
孙立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个圈套,但又为什么还要答应呢?几次三番的加害,他又怎么能无动于衷,事到如今,孙立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准备要报仇了,他要除掉这个王通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