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听了阮小五的一番辩白,倒是有些感悟,想这人生一世谁又能够独活,必是要有亲朋好友相伴才有滋味。可交友不易,何为知心,什么又可以称得上是真挚,你若还在考虑身份地位这些事,那你没有好朋友,如果你看重这利弊得失,你交不到好朋友,你要是只喜观其长,不愿看其短,是留不住好朋友。
如阮家兄弟这般,一旦认了你这个朋友,便一味的敬你,信你,你若有用他之时,他不会考虑成败得失,只是想着如何尽力才好。似这等的情义,必有苍天后土看顾,你怎会负他,又怎敢负他,孙立想到这些也就无话可说,只能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罢了。
此时不该再提这前途事业,说些江湖趣谈最好,不该感叹世道艰难,已有挚友何为难事,酒是越吃越浓,笑声也是越来越高,谁去想前路漫漫,此时开怀为好。
四月处至,春意正浓,白日高悬,清风拂面。
因为家中还有老母、孕妇,要人照顾,兄弟们一番计议,就留了二郎看家,小五、小七,则随吴用、孙立同去那东溪村拜会晁盖。临别之际,孙立不顾他兄弟推让,硬是留下了金锭一个,银钱若干,这便是他全身仅有。
孙立对着不解的众人说道:“来的仓促,没准备什么礼物,先拿上这些改善一下平日生活吧,怎么地也不能亏了家小。至于以后的所得,虽说不敢应承各位,多大的富贵,但有一点已是可定,就是但有所得必分均匀。”
“好!看你也是个敞快的人,先不说这事大事小,往后的富贵,但有一点我是信了,必然是不会,窝屈我们兄弟。”看得出来阮小七很是激动。
阮家兄弟这操舟之术,自然是没得挑捡,竟然还能借着水势行驶,平稳还快捷,可以让孙立站立船头,目不眩晕的看尽这簇簇芦花荡。阮小七年轻好动,想要卖弄一番本事,也不管这春水尚寒,一个鱼跃,几次沉浮,不一会儿肥美的鲢鳙,便接连的扔到了船舱,孙立是几番催促,他才恋恋不舍的爬上船来。
孙立忙着解下衣袍,替他罩在身上,还一个劲儿的埋怨,“逞什么强呀!现在仗着年轻,不懂爱惜身子,老了之后常卧床榻,让儿女嫌弃,有意思?”
以他阮家七爷的性格,平日里有人敢跟他如此聒噪,早就做过了一场,可是今日对着这人,他却硬不起来,身上这件衣裳也真是厚实,捂得心也发热。
东溪村自有渡头,早有晁家庄丁在那儿等候,一见了吴用他们,就急忙过来催促,“学究回得好慢,保正几番派人来看,吩咐下来,若见了学究,就请学究快些走,家中出了大事,就等您的主意呢!”
吴用几人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说辞,搞得是一头雾水。于是吴用便问:“莫急,莫急,家中有何急事,你与我慢慢说来?”
庄丁答道:“详情我也是不知,您自问保正去吧,我只知道庄上大半的田地,都被划为公田,已不复我等所有,还说今秋的税粮也不安分成来收,已给了定额,一亩就要上缴三担有半。”
这消息可谓惊人,乡间的田地都是有名有主,若随口一说就能横夺的话,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吴用急着去见晁盖,问清原委,便不再与那庄丁再做详谈,带着孙立他们往庄院方向急行而去。
晁盖那边,一听吴用、孙立他们回来,便急着出迎,见面之后也不给吴用开口的机会,便急着说道:“贤弟、学究,还要辛苦二位一趟,随我去趟县中,有话咱们路上再说。”
吴用抬手拦下要走的晁盖,对他说道:“天塌下来,也得给个抬手的时间,先与我等大体说上一下,这没头没脑的冲到县里,能济得甚事儿。”
晁盖就与吴用先介绍了个大概。
孙立也看出了晁盖心急,便拉过闻焕章,指着阮氏兄弟说道:“这都是自家兄弟,本来是过来议事的,却不想赶上这么一出,先生代我先招呼一番二位,千万不可慢待了,有事,等我们从县里回来再议。”
又叫过来花荣,随他一起去牵马,路上对他说道:“终归是要去那郓城县,把那些送与公明哥哥的礼品也带上,咱们一并去拜会一番。”花荣一听是这事,连忙点头答应,反身跑去准备。
待孙立和花荣牵着马匹,来到了庄院门口之时,晁盖他们都已经准备妥当,于是几人都不赘言,挥鞭打马,就朝着郓城县奔去。
众人是一路无话,直到来至在县衙门前之时,才把精神稍作放松。而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晁盖认出了几个相识的,都是各村各坊的里正、保长,便向他们打听事情的详情。
孙立也在旁边听着,总算是弄清事情的原由,不怪晁盖如此慌张,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不会坦然应对。原来是这勘验土地的管事太监,这几日就宿在衙中,带着一队办干,查看着本地的土地契约。说是除了官契,其他的是一概不认,而那些私人买卖,和自家拓荒所得的土地,全都要被收为公田,再想耕种,就要向括田所的办干们租赁了。
可是又听说此事还有回还,办事的办干们放出风来,说是他们可以用官契更换这私契,每亩要贴十贯,但数量有限,先到先得。所以晁盖会如此的急迫,也是,他家几代积累,全在那些地上,这次括田,他家田地十去其八,几代积淀一朝无有,这样结果谁能接受,所以便急忙过来,更换地契。
晁盖得了准信儿,便去排号换契,孙立他们眼下倒是无事,而这衙口正对是处茶坊,几人便进去坐等着晁盖归来。
而这时,一个貌黑、身矮的文吏,走进了茶坊,对他们喊道“吴教授、花贤弟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花荣一见来人便是大喜,拽起孙立迎了上去,“公明哥哥快来,这位就是我先前在信中所说的,登州孙团练呀!今日本就有意去拜会哥哥,不想在这碰上。”
宋江听了花荣的介绍,便与孙立见礼,“兄弟的名声,我是早有耳闻,前些日见了花贤弟的书信,知道你要来做客,欢喜的我几日合不得眼。”又对花荣埋怨道:“这都到了家门口,怎么不去家中寻我,跑到这里吃茶,是许久没来忘了家门,还是这里的汤香?”
花荣笑嘻嘻的说道:“哥哥误会了,只因东溪村的晁兄来县里办事,我们本打算等他回来,再一并去寻你。”
宋江一听这话,忙着问向吴用,“怎么,保正也来换契,为何不来寻我,你们稍作我去去就来。”说完也不等吴用回话,头也不回的朝衙中快步走去。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宋江便和晁盖一同回来,看样子是事已办成。宋江对着他们几人说道:“哎呀!今天是个什么日子,竟然让兄弟们都来相聚,这若不吃酒,倒是还能干些什么,那就快随我走。”
过了一个街口,便是处酒家,那店家伙计一见宋江,便殷勤的迎了上来,而随后,根本不用宋江张嘴,茶果点心,冷拼热炒,是一个劲儿的往上端,看来这也是常例,及时雨的名头果然不是白来的。
酒一斟满,宋江便起身说道:“今天是既有旧友,又添新朋,旧友都是一处的豪杰,新朋更是义名远播,我宋江有何德行,能得好友如此看顾,此一碗权当回敬诸位。”
众人自当相陪,孙立对宋江说道:“公明哥哥的德行,江湖中谁人不知,仗义疏财,使人周济,这事多的我是两耳生茧,恨不能早日相会,直到今日才算是得偿所愿。”
宋江听了赞誉,自是高兴,也夸孙立义气忠厚,就此,商业互吹模式开启。
而晁盖心绪不佳,白白丢了六千多贯不算,更见那官吏贪婪,百姓们无着,自然是心有不满,但是又不愿搅扰弟兄的兴致,只把这愤懑存在心头。
孙立看到晁盖眉间的异样,知道他心情不爽,又怕他憋屈自己,便想把言语捅破,“兄长的事情都办妥了吗?花钱买自己的田地,这事是很憋屈,可也无法,强权既为公理,这冤枉怕是无处伸张了。”
晁盖也是压不住这心头火了,厉声说道:“六千贯钱,不是个大事,左右再辛苦上半年,也就撅了回来,可周围百姓有几个能有这般财富,如此不是就要把自己的田地,这家中的根本,拱手相让吗?这事本该抗辩,而我却大老远的跑来相求,相比之下,还是那大名府的杨员外更配好汉的名头。”
宋江疑惑的问道:“这杨员外又是那个?”
吴用接道:“小生的一个朋友,喜爱个打抱不平,事迹传到保正耳朵,他便念念不忘了。”
宋江笑道:“保正最是急公好义,但这次,还是要忍让一些为好,县尊私下几番说道,这是祸国之乱政,但谁又敢提?朝中多少位相公因为稍有微词,便被罢免了官职。前些时日相州作乱,就是此事所引,可是死了不少人哪!这次为了行事顺利,避免旧事重生,州里特意拨下一营军马,保正要是焦躁起来,那吃亏的还是你呀!”
见到晁盖被说得没了脾气,宋江便又转问孙立:“兄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孙立回道:“公明哥哥说得在理,毕竟这胳膊掰不过大腿,说来惭愧,我就是靠平乱才功升团练,想那黄承集民上万,到最后不过是一鼓而下,兄长还是忍忍吧!”
晁盖是个性格坚韧之人,那是别人三言两语便可改变,虽然嘴上答应,但心中已是有了计较,只等回去与吴用、孙立商量。
宋江看到晁盖仿佛已然释怀,也就不会再提此事,便一味地与众人说些爱慕之言,酒宴的氛围,被他经营的着实是不错。就在众人聊得尽兴之时,却进来了两个公人与宋江说话,这两人一个长须,一个短髯,一个红脸,一个黑面,像极了旧时关张,孙立觉得他们应该就是朱仝与雷横。
只见那短髯的公人说道:“我们兄弟路过这里,听说押司在此,便想过来同聚,不想保正也在这里,这倒真是缘分使然哪!”
宋江起身要为孙立、花荣来做介绍,“这是朱仝、这是雷横,为本县的捕盗,与我和保正关系最好,平日里相处与兄弟无样。”又反身对朱仝、雷横,介绍了孙立、花荣,那二人见孙立他们都有身份,自然不敢慢待,连忙过来行礼。
孙立还礼之后,对他二人说道:“我也曾听过美髯公与插翅虎的名声,不想今日竟有相见之缘,也是托了公明哥哥的福泽,才能结交到如此的豪杰,我看今日这宴,怕是又要吃到酩酊之时,方能罢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