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知州这一众人带着兵马,风风火火的赶到东门时,见城楼上早已是灯火通明,城外传来阵阵嘈杂之声,只是因为听不懂这番邦语调,不知他们在吵嚷什么。直到找来一个久与高丽做生意的海商,经过翻译才得知他们说的是,“高丽国的平章事金缘,奉了高丽国主之命前来朝觐,却见登州官员,久不出迎,有慢待国宾的嫌疑,势必会影响两国邦交,因此事所造成的一切后果,当由登州官府来承担。”
“承担个鸟!”不想那陈都监,倒也是个性烈得,也不等知州决断,便对知州开口说道:“还望相公下令开城,让我等出去会会他们,一来查检一番这来使的真伪,二来也教教这些蛮子,咱大宋的规矩。”
这西军自建成起,便一直打得是国战,最是信奉这“刀口下面见尊卑”的外交理论,由其是最近这几年,堪称是西军的全盛期,二十几万装备精良的把个“白高大夏国”,打得是直喊爹娘。童贯为得功勋,又故意夸大战果所以这骄狂之气,早已弥漫全军,什么中央、河北的禁军袍泽,根本不看在眼里,对外自号当世的第一强军,在他们眼里当今世界诸国,能与大宋平等相交的也唯有辽国而已,可这高丽国不过是辽之属地,国格本就低下,还敢如此张扬,自然会引起这位西军悍将的反感
可程知州却有另一番心思,当今朝廷上下都讲个“丰亨豫大”,皇上也是最喜这他国来朝,蔡相更是亲自兼领鸿胪寺,主持这朝贡之事,每次有朝贡之使进京,开封府都要大庆,以便向他国展示,我泱泱大宋,这如日中天的国势。想到这里,便吩咐开城门,又回头对陈都监说道:“也好,就劳动都监去看一下,但有一点可要小心,要尽量客气些,我听这阵势,十有八九是真的使团,万万不可冲撞了人家。”
陈都监,现在可是有一肚子火气,心想,哪国的规矩,也没有夜开城门的,身为使节岂会不知此理,还要叫嚷,是何道理。便对程知州说道:“就算是高丽的使臣,既然来了宋土,就要守我大宋的规矩,今日定要与他们说个明白,这夜半开城是国法不容的。”说完也不理会程知州,那张已是很不愉快的面容,就自顾的上马出城了。
“真是岂有此理!孙立你跟出去看着,记着,千万不可冲撞了来使,任谁也不行。”程知州愤恨的说道。
孙立心中其实也恨这来使嚣张,所以很是赞同陈都监的做法,只是不便表现出来罢了,听到知州吩咐后,便抱拳答应,上马追去。但心里却想,看来是要违逆知州一回了,毕竟是遇上这种事,自己是一定要帮助那陈都监的,是万万不可为了献媚,而堕了国威的。
孙立马快,几步便追了上去,对陈都监说道:“都监自管全力施为,孙立自当为你押阵,必不可使番邦小国,小顾我大宋国威。”
陈都监看了孙立一眼,见他满脸真诚,不似像在作伪,便大声道:“那是自然,咱们每日里顶盔贯甲,操戈持剑的,难道就是为了吓唬寻常百姓。咱们可是朝廷的脸面,国家的依仗,这城门若是进出的只是老百姓,他就只是座城门,可若是来了国使,它可就是国门,国门也是可以轻开的,那要我们这群糙汉作甚。”说完便朝那高丽国,使节队伍冲去。
看着陈都监的背影,孙立突然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中华名族从来就不缺这种,愿赴国难轻生死的好汉子,可为什么还是会一次次的被异族凌辱,看来这病根儿还是长在当权者身上呀!那边的陈都监,已经开口说道:“我乃大宋登州兵马都监陈琦,尔等既为国使,难道不曾带个翻译来吗?若有,便上前答话。”
不一会儿,那队伍中,便出来一位身穿高丽国官服的人员,上前说道:“我是高丽国的通译官,李资谅,我们的正使是我朝平章事金缘,位同你朝的宰相,此次奉旨前来,是为修你我两朝之好,国书在此,但你不够观看的资格,还是叫你们知州出来相迎吧!”说着左手拿出了一册国书,神情十分傲慢,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想是在等着知州出迎吧。
陈都监,好像没听懂他的意思一样,并没有回去转告程知州,而是接着说道:“好叫高丽国使知道,我大宋明律,若无战事需求,城门入夜则不可开,国书我可以代为传递,但国使大队人马,今夜就请先委屈一下,在城外扎营吧,但以我两国邦交为计,若有需求,贵使可知会在下,在下不敢不尽全力。”
这边陈都监话音刚落,就听那使节队伍里传出一阵暴喝“无礼”,紧接着便冲出一骑,挥舞着一杆方天画戟,向着陈都监冲杀了过来。陈都监出城时,只带了随身的佩剑,这兵刃相差的悬殊,若进,怎么能敌的过人家,若退,必然会被对方嘲笑,正在进退两难之时,耳旁传来孙立的声音,陈都监从没有发现,一个大老爷们的呼和,有时竟比花楼中美妓的轻吟,更能让他舒心宁神。“来将好胆,还敢伤我朝官员否?”孙立提枪跃马,斜冲过去,挡在陈都监的前面,单手持枪,枪尖直指那奔袭而来的番将。
那番将身长足有八尺,铜盔板甲,显眼重髯,倒是一副猛将的模样,想这高丽人矮,此人因当算是他们国中的巨汉了。转看间那巨汉就冲至阵中,并高声喊道:“我乃高丽国都督吴延宠,宋将可敢上前较艺一番。”孙立一听,这人倒也算个识礼的,说成是较艺,那么双方就都有回旋的余地,若说是出战,今天之事怕是不会善了,毕竟这国与国之间若要战,就必须要有个输赢胜负。于是对他回道:“国家法度,不可戏言,都督若因此心中有怨,想要排解一二,某家登州孙立,便请吴都督赐教。”
见孙立答应,那吴延宠便挥舞着方天画戟,向孙立攻来,孙立也是举枪相迎,随即金鸣之声不断,两人你来我往的斗了二三十个回合,也分不出个胜负。孙立暗赞吴延宠,倒也算是神勇,势大力沉,套路精熟,那吴延宠也在心中赞叹,“这个宋将当真是厉害,枪法迅猛,力道惊人,我不如他多矣”。
而这时,从城中跑出来指挥使朱韬,张牙舞爪的向阵中冲来,在场的众人都以为他是要来相助孙立的,都觉得不妥,高丽使团那边更是叫骂声一片。陈都监也觉得这朱韬来的多余,刚要出言阻止,却又看见那高丽使团的队中,也跑出了一员将领,冲着朱韬迎去,还大声喊道:“我乃高丽上将李仲若,宋人果然卑鄙,竟要以多取胜!”其实这朱韬只是受了程知州的命令,叫孙立停手的,但他心里怀着坏,直往阵里冲,专门做出一副要助战的样子,那高丽偏将李仲若,就是中了此道,倒提着开山斧,也跑出去要对阵。朱韬见了计策已成,便又打马折返了回去,李仲若以为是自己吓跑了那宋将,便不以为意的来帮高延宠,要双战孙立。
孙立在旁看的明白,心中只恨那朱韬小人,可眼下要以一敌二,可不敢有半点分心,这枪使得更是如同水泼不透的严密,眼看着那李仲若便要冲来,孙立心中略微计较,便把只长枪,当作标枪来使,投向那李仲若,也不管它中与不中。只是急着从背后抽出铁鞭,照着吴延宠的上身挥去,这一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吴延宠,稍有疏忽,便被击中左臂,滚鞍落马。孙立这一得手,立刻调转了马头,又去战那李仲若,李仲若刚刚躲过一枪,正是惊魂未定,见孙立冲来,想先避让一番,这两马一错蹬,就把个后背露给了孙立,孙立一见有了机会,那会与他客气,回手一鞭,就也将他扫落马下。
那边陈都监全程看的明白,这孙立果然名不虚传,当下叫起好了,而那些已经看傻了眼的宋兵,这才晃过神来,也是跟着纷纷叫好。陈都监吩咐几人过去,就想要将这两员番将给绑了,押解回城,可是孙立这时却过来劝道:“都监慢来,这高丽与我大宋毕竟是交好之国,可争一时意气,但不可伤了和气,不如先放他们归队,我过去再以好言相告,尽量让他们稍安勿躁,这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多少还是要看顾知州的颜面,你看如何?”
陈都监也知道,孙立也是为他着想,今日就算是真的捉了这两员番将回去,待稍后回到城中,程知州也十有八九也是会立时就放了他们。到那时,忤逆上官,轻慢国宾的帽子肯定会扣在头上,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想通这层关系,也就对孙立谢道:“谢团练提醒,那好,此事就依你说的办,某家今天欠你一份人情,日后定有补报。”孙立谦让道:“都是袍泽兄弟,这话见外了,来日一壶酒,足酬此番情。”说完便调转马头,与那吴、李二将朝高丽使团走去。
待见到了那正使金缘,孙立倒也恭敬,先是大礼参上,才对他言道:“但请贵使见谅,非是我等不通情面,慢待来宾,可夜半开城真是国法难容,还望使臣体谅,我已的了上命,这便带使臣,先去驿站休息一夜,待明日一早,我登州大小官员必来相迎,绝不敢怠慢贵使。”
那正使心想,世人皆道,这宋人最是知礼,稍给点脸色便惶恐不安,深怕慢待来使,惹得上官不快,不想却让他踢到了石头,城没进去不说,人也让人家给打了,还是一打二,今天这脸面算是折了,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毕竟他们身上还背着国事,再怎么说也不能就这么回去吧。最后也就听从了孙立的安排,随着他去驿站休息,好在孙立还算殷勤,又是安排茶饭,又是为那二将延医问药,也多少算是圆了他们的面子,也就不打算再与这,登州的官员多做计较了。
这一通忙乱过后,都快到子时孙立才回城,栾廷玉就在城门口等着,听到孙立叫门,就立刻开门迎了出去,待两人一照面,这栾廷玉的嘴就好像是停不下来一般,“师弟几年不见,你武艺精熟到这般地步,真是让我刮目先看。那朱韬明显是冲着你去的,你以后可要多加提防他才是。程知州看起来不是太高兴,刚刚还训斥一顿新来的陈都监,还吩咐下来,说待你回来,要你先去府上找他,看样子不想是好事。”孙立是完全插不上话,只能一个劲儿的“嗯,嗯,嗯”,的答应着,可栾廷玉还是替他着急,见他只是答应,却没个说法,就急道:“嗯什么嗯,你倒是说话呀!”孙立是满脸无奈地说道:“我那有机会开口,师兄也不用着急,使团那儿的事已没什么大碍,我这便去府中打声招呼,至于那朱韬,我自有办法治他。”然后便与栾廷玉一起,往那州府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