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他呼延灼此时也真是够憋气的。
想这开国名将铁鞭王呼延赞的嫡派子孙,那是什么样的身份,任职汝宁郡都统制,也不能说是辱没了祖宗。可这要是丧师于梁山,命结在匪手,他这家世门风怕是会如同那灰飞烟灭般一去不存。要是早知今日,他是任你打杀,也不会来找这般麻烦。
可事到如今再想这些又有何用,眼见这麾下的部属是非死即降,而且用不了多久,他怕是也会落个同样的结果,又怎能不心灰意冷。
“罢了,想我一家世代为军,也多成功绩,今日身死也算是报国荣宠,于列祖列宗亦是有了交待。”至此,他呼延灼已是有了那向死之心,这手上的攻势虽说是更加猛烈,却多了几分凌乱。
这事别人看不出来,可作为对手的孙立又怎会觉察不到。但此时可不是个劝降的时候,何况这急切间又降服不了人家,也总不能真把人给杀。所以这呼延灼有了这向死之心,倒是逼得孙立进退失据。
就在孙立正无可奈何的时候,这朝廷的援军终是跟了上来。有韩滔、彭屺打头往山口里冲,这身后的军兵自然也不敢惜力,其声势之猛倒也惊人。
呼延灼一见有了生机,自然不会再来轻身,是立时奋起。而孙立也有意放水,为的也是尽快脱离此地,既然两人都有此意,只三两下便各奔东西。呼延灼虽说是逃出生天了,可那三千骑兵的损失总是不轻。只凭目测,他就发现,这兵马折损足有一半有余,光是那已被梁山人马赶至在水泊边上的战马,就够七八百匹。这事让他是怎肯甘休,便急令彭屺、韩滔立刻驱军上前,好缠住这梁山的兵马。因为只要等到高俅带兵前来,此战胜败就尚未分晓。
可这梁山众人又怎会给他们这种机会,只见那些官兵才刚出山口,便被那遮天蔽日的炮石给砸了个正着。刹那间是哀嚎声四起,到处都是那血肉模糊,骨断筋折的场面,其血腥程度不亚于那修罗地狱。
一众官兵向那泊中遥望,只见数十大船是一字排开,飞石炮药皆是从那些大船上打来。这番场景,就是那些久历战阵的老卒也未曾听闻过,而且也实在是骇人,所以那后续的官兵是说什么也不敢再上前来。而那呼延灼,也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梁山人马将他的马匹给带走。
甭管是敌人巧施奸计,还是这器械上有何差距,败就是败了。这对于本是雄心勃勃,意气风发的高太尉,可谓是当头一棒。
而以他高俅的心性,这没被气死已是万幸了。所以他一见了呼延灼就是大骂。“匹夫,你怎敢枉顾将令,私自出兵,以至于坏了国家的大事,本帅的威名。左右何在,速将他推出辕门,斩讫来报。”
这左右的将佐,各处的都监,见高俅这是动了真怒,起了杀心,就不敢再做旁观了,是纷纷上前劝解,只求饶一命给呼延灼,让他戴罪立功。
高俅转念一想,这诸将的颜面还是要给的,而且这才初启战端便折了统军大将,传扬出去怕是与自己的名声不利。于是他便对呼延灼说道:“既然有人来劝,我也不好坏这情面,今日便饶你狗命一条,望你知耻而后勇,戴罪立功。”随即又吩咐左右将他打出帐外,算是羞辱至甚。
待呼延灼离去,高俅这才稍有平复,便又唤来众人继续研商这军务。“今日之败实在是糊涂,要说是先中埋伏还则罢了,但援兵随后就到却不起作用这又是何道理。”
韩滔、彭屺见说到他们的过错,又那敢置若罔闻,是连忙出列解释。“太尉容禀,只因这地势狭小兵马铺展不开,贼寇中又有那善用火炮之人,炮石铺天盖地而来,将士人马皆为糜烂,实在是拼杀不过。”
而这时正好有那大将邱岳出面澄清,“小将闻听东京有个炮手名叫凌振,只因他造炮的手段了得,但有发放都能去八九里远近,石炮落处,天崩地陷,山倒石裂,所以人送名号轰天雷。只因攻打贼巢需要这么个助力,所以此次出征小将还想保举此人一番,不想经人打听,他倒是无踪多时,现在看来怕是已投了贼巢。”
“荒唐,大胆!国家养他多年,何敢轻易从贼,你速去京中禀明此事,再取他那家眷押至阵前,他若幡然悔悟还则罢了,如若不然,我让他满门丧尽。”高俅一听还有此事,那是恨得银牙咬碎,怒发冲冠。
虽说见了太尉火起,但这事关军情,邱岳自是不敢隐瞒,便硬着头皮说道:“小将先前打听的时候,就听闻他那家眷尽无,想来此时怕是都已从贼了吧。”
高俅听了更气,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是摔块砚台,撅根笔,拿些死物撒撒气。不过因为有了这么一段小插曲,倒是解了韩滔、彭屺的燃眉之急,也算是他俩的运气。
眼见这太尉是怒气冲天,帐中的诸将自是不敢多言,但尚有诸多军务要来决断,可这压抑的氛围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了结。陆谦是个机灵的,知道此时要是劝不住太尉,那今天谁都甭想好过,于是他便出班说道:“想我泱泱大国亿兆黎庶,怎会就他凌振一个善使火炮,只要太尉回书朝廷,我想那甲仗司自会派些个好手过来。可当前要紧的是这梁山四面环水港汊又多,纵有那飞天炮,也怕是打不到他那山头上。为今之计,怕是还要等那刘梦龙的水军到此,才好施为呀!”
高俅听后觉得此言在理,便命文书行文朝廷,要调用那“甲仗库”的炮手来阵前效用,又去信催促了刘梦龙,让其加紧赶路以免贻误战机。接着便吩咐周昂,命他去告知左近府县的长官,是多派民壮、工匠到阵前录用。
直到这时,高太尉的火气才算稍减,不过还是在喃喃自语道:“都说他呼延灼将门之后,手段了得,不想却全是些妄言罢了,连个寻常草寇也抵挡不住。这先有那刘正彦丧师,今日又来个呼延灼辱国,我看这些个将门之后,怕是也没几个可堪大用的了。
想这帐中诸将也多是几代从军的,听闻高俅此言,自然会有些不忿,但慑于高俅的淫威,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能做的不过是相互间暗示一番,各自于心中叹息几声罢了。
不过真要说这十万将士就没一个有血性的,也不尽然。比如那位防御使宣赞,就立时出班说道:“太尉此言过于片面,朝中良将甚多只是不得其用罢了。小将愿荐一人,若太尉肯用,梁山群寇何足挂齿。”
高俅虽不喜他这语调,但听得有猛将可用,还是有所心动的,便问宣赞要荐何人。
只听那宣赞言道;“小将当初在乡中有个相识,此人乃是汉末三分义勇武安王的嫡派子孙,是姓关名胜,只因他生得与祖上云长相似,也使一口青龙偃月刀,故人称其大刀关胜。此人幼读兵书,深通武艺,自有万夫不当之勇。而此时他正驻守在东平府,太尉何不差人将其调至阵前,辅助王师。”
高俅听罢也不置可否,只是不住摆手,示意众将退帐。宣赞不明所以,便又出言询问,“太尉可是不信。”
那想就这一句,便又激恼了高俅,只听他道:“东平府就在这水洼的边上,他关胜有如此本事,怎就放任贼寇做大,若非是无用之辈,便已有那投贼之心。似这等人就该尽数罢黜,那堪再授大用……”
高俅这话还未说尽,不巧就有个小校进帐报事,直言东平府都监关胜押送粮秣已至营外,只等太尉派人查验。
高俅一听竟会有此等巧事,是不由的发笑,便命小校带那关胜入帐,他现在倒是想看一看这关王的后人,是个怎生的模样。
堂堂八尺五六身躯,细细三柳髭髯,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唇若涂朱,果然是相貌非凡。
只待那关胜一入这大帐,其相貌气势便要压人三分,由其是高俅一改适才的模样,嘘寒问暖甚是殷勤。要问高俅为何如此,却只是因为这关胜的相貌,让他深信关胜就是那关王的后人。他觉得有这关氏后人在他的帐下听令,也算是他老高家的尊荣,这欣喜之下自然是要和颜悦色了。
待端详了好一阵过后,高俅才出言说道:“早闻关都监精熟兵法韬略,又有祖传的武艺傍身,今日本官奉命剿贼,不知关都监有何教我呀!”
高俅这一问来的算是蹊跷,弄得关胜很是恍惚,因为不好动问,他便只在心中暗想。“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押粮官,这如何就得了当朝太尉的看重,何况还常听人言,他高俅可最是妒贤嫉能,庸碌无为,怎会如此礼待与我。怕不是我那故人宣赞在他面前作保,想为我谋个前程。可若是如此,那就不可怠慢了,免得让故人的颜面上不好看。”
想到此处,他关胜便不敢藏拙,把这心中是尽数吐露。“想那梁山沟浅坡缓非是处险要之地,所依仗者唯有这八百里水泊,此为天堑。既是天然则有利有弊,虽可隔绝往来,但亦使自身困守于绝地。想他这弹丸之所在,能取几何庄稼,不靠四处劫掠如何养活这军民数万,每日人吃马嚼那可是海量的消耗。我等只需把守各处紧要,坐待时日,久而久之其必自乱,到那时再多造大船巨舰往来运送兵员,想来破之不难。”
高俅拧眉一想,虽觉此策稳妥,但太过耗费时日,与其所想相差太远,于是说道:“先前有人献过此策,但这时日过长我大军消耗亦是不菲,何况家国如今多见烽烟,都依此策,何时是个了结。”
关胜接着又道:“若要引蛇出洞,就要攻其必救之所在,那梁山众人自诩忠义,最是维护党羽,若能引其交战再俘获他三五个头领,还怕他不肯就范。”
高俅闻之大笑,“都监所言有理,此策正如我意,只待营寨扎好,我便派人前去邀战,到时就要借重尔等勇武,只盼诸位不负我望才好。”
众人闻听高俅如此言说,便急忙抱拳行礼,皆口称“愿为太尉效死。”
这也更使高俅豪气干云,接连签下将令,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郑州兵马都监陈翥沿湖设寨,以监督水泊动态;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唐州兵马都监韩天麟居左下寨护卫中军左翼;许州兵马都监李明,邓州兵马都监王义居右下寨护卫中军右翼;洳州兵马都监马万里,嵩州兵马都监周信扎寨中军之后,看守粮秣不得有误。陈州团练使韩滔,颍州团练使彭屺,为左右巡防使,周昂为传令官,邱岳领督军,宣赞做司马,陆谦当书记,党世英、党世雄中军看护,关胜、呼延灼为正副先锋。诸位务必恪尽职守,待得胜回朝时,本官必保尔等是荣华富贵。
众将放声回说,“全仗太尉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