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清醒的日子过的多了,就要想办法去醉上一场,在头痛之余,亦能忘却一些自己觉得没有用的记忆。
而且梁山上那些酒工的手艺,也是越发的精湛了,昨夜已是人事不省的孙立,今早却少有不适的感觉,依旧是早早的起来,带着几个小儿辈爬山练武。
“使枪唯记稳、准、狠,尔等先练这扎靶,什么时候可以做到,接连百下不见重影,什么时候就能再学下一招了。”
孙立算是学尽了师傅周侗那份执教的派头,矫揉造作的很,把几个小儿唬的那叫一个服服帖帖。而且也让自己深陷这绝代名师的幻象中不能自拔。
只见他双手抱胸,甚是高傲的与几个小娃说道:“习武最重独立守神,守住本真,不使精神为之昏沉或散乱,以致神驰气消。神气是人身最为可贵的东西,欲习武有成,就要守住身体的元气,万万不可散失。”
而这愉快的时光却总是那么的短暂,眼见这日悬中天,又是这些皮籁的家伙可以休息的时间。孙立虽说是极不情愿,但还是不敢怠慢半分,就准备将这些小儿们给带回家中。
只因为他以前也有过两次加练的安排,但是都遭到了乐氏极为激烈的抵制。每当想起乐氏当时那刁蛮的形象,他都不免会在心中默默地斥责上一番,“哼!自古慈母多败儿。”
随着孙立这一声“收功”喊出,只见几个小娃便恢复了往常的灵动,一个个手忙脚乱的收拾好衣裳器具,嘻嘻哈哈的往山下跑去。此时又正逢深秋节气,满山的果子长得诱人,小家伙们一路打下好些野果,就在衣服上蹭蹭灰尘,你咬我的一口,我拿你的一个,相互友爱的模样让孙立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间。他就在心中暗想,哪怕只是为眼前的这一份美好,他也应该豁出此生去守护,为此,是死亦不足惜呀!
“哥哥,大喜呀!山下来了伙贩马的,可是赶来了好几百匹,已经在李家道口装船了,天王哥哥特意让我唤你前去查看一番。”周通是一路小跑的迎了上来,看他那气喘吁吁的样子,就足以说明全寨上下对此事的看重。
孙立是尤为如此,他立刻就想下山去查看一番,便对周通嘱咐道:“真是个好消息,我这就去看看,你就不要同去了,先把这几个小家伙送回我家。”
听了周通的应承后,孙立就甩开了双臂,朝山下跑去。在这一路上还暗自琢磨着,这是哪里来的马畈,竟有这般实力,先前托卢俊义找来的北地畈子,总是三五匹,最多不过十余匹的往来送,而且还多是驽马,当不得大用。他本还准备要择机再去一趟辽地,寻个购马的机会,也好顺便打听一番那“锦毛犬段景住”的下落,这毕竟也是有缘的弟兄嘛。
当孙立来至在金山滩时,晁盖、宋江他们早都到了,像林冲、秦明董平、张清这些个马军头领,更是一个个做那翘首以盼状。孙立也不好打扰他们,径直走到晁盖身旁,想询问一番这马畈的来由。
可是一听晁盖对这马畈的一番介绍之后。孙立就觉得这人哪,还真是不禁念叨,刚刚还在想那段景住的下落,却不想人家这就要送马上山了。
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这几十条大船便相继靠岸了。孙立稍微的往前探了探身子,想看的仔细些,却一眼就发现站立在船头的那个“赤发黄须”的汉子,不是那段景住又会是哪个。
段景住也是远远的就看见了孙立,一样也很激动,是不停的招手相唤。而他身旁的几个人也都有那好汉的身形,由其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目测身长足有一丈,腰阔可称数围,真是壮士的身姿。孙立看的眼热,就不免暗想,这时常不见,他倒是自有一番际遇,竟能碰上这样了不得的伴当。
就这一晃神儿,船便停稳了,段景住一个箭步就跳上岸来,又急行几步就来至在孙立的面前。先是一礼参下,抱拳说道:“还望哥哥恕罪,都怪我不知这谨慎为何物,引火烧身不说,还耽误了哥哥的大事。”
“兄弟,咱有什么事慢些说,我先前可是使了好几波兄弟,前去打听你的下落,是全无踪迹可言,能与我先说说,这一年多的时间,你都在哪里过活。”
既然孙立有这一问,段景住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就大概的说了一番自己的近况。
原来呀!自去年正月,完颜阿骨打于会宁府称帝后,辽地便深陷于一团混乱当中,在黄龙府被攻陷后,那就更是烽烟四起了。不想他段景住也算是个有见识的,认为这生逢乱世,也正是发财的机会。他本想趁着这大乱起,无人看顾之际,来一个趁火打劫,去盗取一批军马。然后就能在这宋国,以富家翁的身份舒舒服服的过完这下半生。
可哪成想这天不遂人愿,只因为他算计不到,招惹错了对象。他盗的这批战马,是一个辽国叛将敬献给金朝新主的礼物。由其是里边有一匹宝马叫做“照夜玉狮子”,其通体上下是浑身雪白,竟没有一丝杂色,能日行千里,爬山涉水更是如履平地。
段景住是个识马的人,自然也就知道它价值几何了,心想若能将此马带回宋境,自己这下半生,一样是吃穿不尽。可是这天底下,也不是只有他这一个懂马,爱马的人,就说这匹宝马的新主人,可是位金国的王子,最是爱马成痴,哪会放过于他,是一路追杀呀!
也就是他命好,在那最危急的时候,碰上了北上贩马的曾家兄弟,将他给搭救了下来。而作为这救命的谢礼,他便把那匹“照夜玉狮子”送于了曾家,也因此被人家给收入了门墙,充作庄中管事,直至今日。
“说起来,我离着哥哥这里,还真是不远,我就在那凌州的曾头市里落脚。”
“曾头市!你怎么想起去哪儿了?”段景住的选择完全是出乎了孙立的意料,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之间竟会有如此的交集。不过这话说得有些生硬,为了不使段景住误解,孙立便又紧跟了一句,“不是告诉过你,山寨就是自家的地方,为什么不先来这里,也省得兄弟们心焦。”
孙立这话说得心暖,也最对段景住的肠胃,一时间两人的关系就拉近了不少,而段景住说话也就更为随意了。
早先,段景住也有过投奔梁山的想法,毕竟这树大好乘凉,何况他在辽国惹下的麻烦也是不小,一般的地方还真不敢收留于他。可那曾家大小也算是一方势力,对他也甚是礼遇,所以这投奔梁山的心思慢慢就淡了。
至于今天会贩马来此,也是因为他与曾家太公说起了自己与梁山有旧,而梁山又正是四处高价求购马匹,他就自愿从中搭线,好为两边促成这笔生意。
因为那凌州离水泊梁山的路程不远,关于这曾头市的名声,山上头领也多有听闻。其家主曾弄,已年过五旬,原本是金国地界的人物,年轻时来中原做些人参买卖,聚得数万贯的家财。因为有些膂力,懂些武艺,倒是让他给霸占了这一处村坊,改名为曾头市,这些年越做越大,就连当地官府也不敢管他。
虽说他家是朝廷的马户,但在大多数的时候,他们还是以私下的民间交易为主。因为官府能给的价钱太低,他们能拿些驽马出去应付一番也就是了。
梁山众人自然也是打过他家的主意,曾几次派人前去求购马匹。但是碍于山寨的名声,若是让官府知道了他们与贼匪交易,这干系可是不小,所以那曾长者每次都是推掉这上门的生意。
按段景住所言,就是这一次的行程,还是那曾家兄弟在听了他说出梁山会给的价格后,动了心思,才极力劝说了自己的父亲,最终有了他们今日此行。
孙立再知道这些马匹是来至曾头市后,就已经不是很重视这马匹的交易了,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曾头市里的人物。于是他就对段景住问道:“听人说曾头市里有一位姓史的教师,其人身高九尺,面色微白,三绺须髯,膀阔腰圆,约有三十二三的年纪。惯使一杆方天画戟,穿弓带箭,有万夫不当之勇。”
他能问起史文恭,不仅是有老师周侗的嘱托,还有晁盖的那一场事故,这些都让他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史文恭在水浒原著中并不算一个太有血有肉的形象,对他的评价大都是在武力方面。因为他可以在二十合内,击败秦明,常被认为是全书中武力最强的人物之一,而且被认为是有勇有谋,并非只是一勇之夫。至于为人方面,史文恭应该算是个不得志的人,其武功高强却只能屈尊做个曾头市的教师,足可称之是明珠暗投了。而他性格上自有的那种傲慢倔强的特点,使他行为狂妄,也给他带来了悲剧性的结局。但在人品上他并无低劣之处,即使晁盖是被他所杀,那也是各为其主,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所以孙立觉得,有自己的这层关系,也许那史文恭是一个可以争取和团结的对象,这样的话,就等于直接将他和晁盖的悲剧,全都消灭于无形当中了。
就在段景住,准备回话的时候,他身旁的一个汉子却抢先开口说道:“不才就是史文恭,可当不得孙寨主这一赞。”
孙立一听登时愣住,这仔细端详一番,白面长须,膀大腰粗,果然与周侗说得无样。于是他立刻就撩袍拜下,口称“师兄恕罪”。
他这一手来的突然,不止是史文恭,连山寨一众兄弟全都傻眼了,竟无一人上前搀扶,好像都在等着他的下文。
“想我孙立也是贪得天幸,被铁臂膀周师收入门下,师门之事自然详知。出师之前,老师曾再三叮嘱,要我细寻师兄下落,若能同回门下,便可再修前缘。只在不久前,我才对师兄下落有所听闻,不想今日便可得见,可见是上苍垂青,缘分使然……”
想他史文恭一生倨傲,唯有叛出师门一事,让他愧疚难当,这一见同门就在眼前,家师下落亦是不远,他是早已泪涌双目,当即便跪在尘埃,双手扶在孙立的肩上,凄惨惨的问道:“老师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