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猛虎?’’杨广略微眯了眯眼,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这小和尚胡说些什么。’’
‘‘二弟,我觉得还是直接动手比较好。’’杨勇附和道。他很想揍眼前这个和尚,只因为他刚刚在面圣时发笑,很没规矩。
皇帝不说什么,不代表下面的人不会做什么。
‘‘好。’’
杨广说着就撸起了袖袍,看这架势,不揍慧正一顿是都消不了气的。
‘‘二皇子殿下,以您的这种行为,贫僧说你心有猛虎说错了吗?包括太子殿下也是如此。’’慧正的身躯悄悄地往后缩了一缩,挨揍可不是一个聪明人干的事。
想揍人?慧正很想试试夫子交给自己的办法。
杨广觉得慧正似乎说得有些道理,放下了撸起来的袖袍,静静的等着慧正接下来的话。
杨勇见杨广没有了和自己一起的心思,也就熄了这个想法,堂堂太子单独欺负一个孩子,说出去都闲丢人。
楚秀自从想用用夫子的方法后,他就非常希望眼前的二位立马动手揍自己一顿,受点皮肉伤换来他们二位在朝中被御史弹劾成筛子,慧正觉得非常划算。
‘‘两位殿下想喝茶吗?恰巧贫僧这里有一壶好茶。’’慧正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杨广也有些奇怪,但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既然如此,大哥请吧,正好口渴了。’’
‘‘小和尚带路吧,本宫就不治你失礼之罪了。’’
寺院的会客室很整洁,尽管平日并没有什么客人前来,但依旧被这些僧侣收拾得很干净。
取过一红泥火炉,烹茶的手段是和慧法师兄学的,很普通但很熟练。
茶杯中的茶水散发着氤氲之气,那扑鼻的茶香一闻就知道是好茶。
‘‘二位,请。’’
入口清香,是不可多得的上品。
‘‘太子殿下,您喝的是茶吗?’’
杨勇看着面前的茶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当然。’’
‘‘二皇子殿下觉得呢?’’慧正望着一旁的杨广。
杨广的眼神有些微缩,他现在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这小和尚应当不会问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来。
‘‘是的吧。’’
杨广有些不确定。
‘‘若我说二位喝下的是愤怒,饮下的是因果,二位信否?’’
杨勇有些沉思,他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所在。
‘‘我信。’’
杨广回答得很快,他想通了慧正的意思。
慧正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他有自己的打算。
‘‘这杯茶,端起是因,饮下是果,若要论因果,却是要与贫僧论的。’’
‘‘我不知道你们佛家那些大道理,我现在只想问,小和尚,你承担得起这份因果?’’
‘‘这茶是贫僧饮下茶,但二位饮下的却不是,这是贫僧下的界限,这份因果能不能承受得住却是殿下您下的界限,殿下非我,我亦非殿下,为何如此询问?’’慧正睁着他那双大眼睛很纯澈,他相信眼前这话能将杨广给忽悠晕住,书读多了很明显就想得更多,对话这么久,慧正绝对有理由相信杨广是一个学富五车的人。
杨勇看着他们那莫名其妙的对话,堂堂太子却插不上嘴,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快,茶喝完了也没见这小和尚再给自己续上,更加不爽了,话插不上,茶喝不了,甩了甩衣袖就往外走去,这和尚还是交给二弟对付。
杨广一直在沉思,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杨勇的离开,把堂堂太子晾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
气氛很奇怪,慧正见杨广不回答,知道他被绕住了,打算理理自己的思绪,夫子的办法很伤心神。
他很不习惯现在的氛围,被强拉到寺院也就算了,出家当和尚也没什么,至少还有佛经可以看,但来来去去也就那几本经文,慧正实在没有再次翻阅的勇气,他很怀念和夫子在一起的时光,经史杂集,那里简直是佛祖呆的地方啊。
天上的神佛啊,那究竟是怎样的奇妙?
他对佛祖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敬畏之心,夫子是修习道学的,慧正一直清楚,出家也就当了一个月的和尚,能有多大的敬畏,慧正一直想看看神佛的样子是不是宝殿里那些庄严佛像的样子,这个世界任何人都想知道天上的神佛究竟存不存在,陛下是天子,上天的儿子,这是书本早就阐述过的话,那么陛下应该知道天上有什么吧,陛下的儿子也是应该知道的吧。
孩童的好奇心总是这么旺盛,从他说出的话无法判断他的年龄,但他却有这个年纪应该有的一系列特征,自认聪明是一个不好的习惯,慧正从来没有领悟到这一点,他在超出他年纪很多的人的面前是放不开的,藏得比谁都深,至于同龄人,则完全没有这些顾虑。
时间是停止的还是流动的,这在现在是一个很令人深究的问题,但在这间客房,时间可以肯定是停止的,思想的转变一向是很难的,特别是对于这位饱读诗书的皇子而言,他们想要的会自己去争取,不想要的会有别人替他们争取,这是一个两难的境地。
时间是静止的,人的心思却是流动的,他们的静坐完全没发现到来的一群人。
杨坚看着静坐的笔直的二人,不由有些好奇,制止了上前的内侍,转头看着慧法和尚。
一直注意着皇帝目光的慧法,哪里还敢停留,从一侧的书架上取出一本典籍,走到慧正的身前,慧正还在苦思神佛的模样,哪里料得到突如其来的撞击,书拍在脑袋上的感觉真不好受,生疼,不由怒视的看着来人,是哪个咋了小爷的头。
慧正的复仇想法还是没有实现,皇帝来了,哪里还有这群小辈坐着的份,站在老和尚旁弯腰奉茶,这是礼仪,不可忘。慧正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遵守规矩的人,长辈从来是需要尊敬的,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当然,不包括那个让住持师兄敲自己的男人。
“摐儿,连州告诉朕你在这里干坐了一下午,想什么呢,来和朕说说。“杨坚的冷淡向来都是对臣子的,在宫内的皇帝必须是无情的,这是惯例。
杨勇是一个率直的人,没等杨广说话就率先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听着这些话,慧法的脸色越来越暗,这些话他怎么听不出来?夫子的拿手好戏,没想到都教给了慧正,他很怕皇帝想到什么,按着慧正的头就想像皇帝赔罪,这是想率先转移杨坚的注意力。
杨坚总是在某个方面特别大度,他还不至于与一个孩童置气,毕竟童言总是无忌的,制止了慧法请罪的表现,看了看他身旁的慧正,他也算见过了天下英才,这种话是怎么从一个小和尚嘴中吐露出来的,他很好奇,不由高看了这个小和尚几眼。
“来,别怕,告诉朕,你叫什么。”杨坚的语气有些柔和,从另一个场面看就是一个长辈对一个长辈温切的问候。
怕?这个字从来没出现在慧正的脑海中,至于紧张,倒是真的,皇帝陛下以前对于他来说是多么遥远的一个词,一个遥远地区被抛弃的婴孩和身处九天的帝王,这是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的。
“阿弥陀佛,贫僧没有姓名,住持师兄给我取了一个法号,取他的辈分,另单一个正字,师兄说是正气秉直之意,法号慧正,这是期望,不敢违背。”慧正的声音还带着稚嫩的童音,听着很悦耳。
“呵呵,有趣的孩子。”杨坚的声音依旧很温和,他从腰上取下了那一枚玉佩,递给了慧正。开口道:“这是你的了,你们佛家论因果,这是因,将来的果,我们将来再论?”皇帝开口总是不容抗拒的,这是必须要接受的习惯。
天下有慧识的人,杨坚都想收入朝中,尽管现在的对象只是一个孩子。
慧正没经过那么多经历,只是书本上的只言片语怎么可能武装他的阅历,旁边的慧法和尚倒是清楚,他一旦接住了这枚玉佩,这辈子算是逃不出朝堂这艘船了,让一个和尚去当官,着实有些可笑,但也不是没有这类先例,当年的事,谁说得清呢。
慧法正在犹豫要不要提醒慧正这其中的内涵,毕竟是自己从老友手中接过的这孩子,但下一秒却见慧正已经接过了玉佩,正在道谢,心中不禁有些苦涩,当年的事情,要重演了吗?
慧正很高兴,白拿了东西不说,还被人夸奖了,这让他很得意,完全不知道自己上的是怎样的一艘贼船。
意外来的快也去的快,慧法和尚已经带着皇帝一群人享用晚膳去了,慧正还停留在客房,不断抚摸这枚玉佩,皇帝带在身上的东西尽管在拙劣也必须是好东西,但这玉的确是好玉,入手冰凉,沁人心骨。慧正的嘴角已经开始微微扬起了,这辈子没得到过礼物,一来就收了这么一份礼,至于将来的果,佛祖会替自己还的吧,毕竟普渡众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