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九这天卯时不到天还没亮,林豫墨就晃晃悠悠地起床了,他是被生生饿醒的。
在两天前崔灵就感觉他的变化了:明显区别于之前的昏迷,这几天是困到极点睡不醒的样子。虽然拧掐呼叫依然没什么反应,但已经会自己翻身了。因此,几人对这个扰人清梦的家伙的苏醒早有预料。虽然时间还早,但还是都爬了起来帮忙解决他的肚子问题。
从昏迷到起床,林豫墨睡了整整十八天时间。半个多月里,除了每天崔灵勉强喂下的两杯热水之外,他什么也没吃。之前在昏迷之中倒也罢了,苏醒之后再也扛不住腹中饥饿,这才挣扎下床。只可惜此时的他手软脚软头眼昏花,虚弱得犹如行将就木的老头儿,连站直身子都困难。若不是体内尚有稀薄的元气支撑着,怕是已经去见道德天尊了。
南湖府相对更北方来说比较温暖,但已经临近冬至的时节依然寒冷。客栈的后院里除了一个烧水执夜的老人,其他人都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呢。奚长明本想从后厨拿一点儿馒头包子什么的,用开水泡了先让林豫墨垫垫肚子,后来还是听从了小道士盈顺的建议,分头跑出去找一点儿好消化的东西。毕竟林豫墨已经近两旬没吃东西了,开胃之食不能太凑合。
崔灵张罗着给林豫墨量体长,准备再买几件衣服替换御寒,有气无力地站着随她摆弄着,嘴里不停唠叨着“我好饿”、“有胡辣汤就好了,我要喝三碗”、“我要吃十个大包子”,冷不丁挨了崔灵一尺子:“别唠叨了,害我数字都记错了。”
林豫墨委屈巴巴地说:“崔灵姐,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崔灵有些无奈,不过也懒得安慰他,只是继续开始自己的测量。
虽然经受过诸多磨难,但说到底崔灵也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若非从小疲于奔波保命,哪有那么多的耐心。自从来到天水国之后,这才过上几个月平稳的生活。不过一来强行突破后天境界的时候伤了根基,二来儒门的压力又时刻悬在头上,她的内心其实一直是焦虑的。
这一次跟随林豫墨二人不远千里来到杨朱湖,除了为两个“温室花朵”保驾护航之外,她还想亲身感受一下这北寒洲的风土人情,以及天水儒门的实力和势力分布。不过由于奚长明的自作聪明,从最开始就选择了坐船前行,自然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尽量地打坐修炼来提高自己的修为水平。可惜后来又遇上了水怪、怨修等一系列的事情,小姑娘既无奈又迷茫。不过既然林豫墨已经醒来,几人也已经来到了杨朱仙山并见过了道门前辈,之前的种种遭遇也都算不上什么了。
盈顺自他醒来之后就离开了一趟,当天夜里还回来,这时候林豫墨已经开启修炼模式了。
林豫墨花了两天时间恢复了精神,找到盈顺并请他带路去拜访他的师门。盈顺这才有机会传达他师父的话:“杨朱仙山和紫云观只是我阳生派的一处外显之地,除曾某外再无他人。师弟要入山门拜见老祖直接前往仙洲即可,就不要在这仙山道观里浪费时间了。”盈顺传完了师父的话,不安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师叔,生怕他迁怒于自己。
林豫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位姓曾的“师兄”也太自我了吧,就这么不欢迎自己去上山拜访?不过他也犯不上为这点儿事儿生气,只是问了一句:“盈顺大叔,这紫云观便是你的修行之地了吧。未你师父尊号?”
盈顺慌忙摆手,这声“大叔”他可担不起:“林师叔折煞晚辈了,让师父知道要受鞭笞之罚的。”
见林豫墨并不在意,这才继续说道:“我师父便是紫云观的观主,平时一心修行并不露面,紫云观的日常杂物是由我和师兄弟们来主持处理的……”
林豫墨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继续问道:“你师父所说的杨竹仙洲在哪儿,你可知道?”
盈顺点点头又摇摇头:“仙洲便在此地的西北方向,夏天天气晴朗的时候便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只是除了翻船逃命的人,一般人到不了岛上。山下、湖边之地时常会有寻仙求道之人买船前往,只是很少听说有成功的。但是只要往湖心去得远了,便都能看到那里。”
崔灵饶有兴趣地问:“这么说,是有护岛大阵咯?”
林豫墨点点头:“肯定的,就连我师父那小小的宝山都有阵法,他不想让人上去就没有人能上去。这杨朱仙洲能成为门派的山门祖地,肯定不会让普通人随便上去。”
盈顺羡慕地点点头:“确实如此。”
这时林豫墨脑海里又响起了怨修若殇的声音:“一群装神弄鬼的家伙,又不是见不得人,为啥一个个把自己藏起来?哼哼,谁知道他们暗地里都在干什么!”
这是个隐患。
……
除了林德箭父子和崔灵,木匠村上下一共四十二人。自诸葛无伤离开之后,木匠村几乎处于封村的状态,连奚家老太爷也不去山下学堂教书了,全员进入修炼状态。
崔灵带来的修炼方法说不上复杂,但对人的天赋要求很高,而且身在木匠村的人没有哪个是信不过的人,所以奚将晓没有对任何人藏私,按照崔灵的指点把修炼的第一阶段公开。能完成第一阶段的人,都可以得到下一阶段的修炼方法。林德箭知道自己没有修道的天赋,所以主动承担起了沟通内外消息、运输生活物资的任务。奚侯光老爷子的死对他来说,是一笔巨大的人情债,他背负得很辛苦。
自三个年轻人和诸葛无伤先后离开之后,林德箭往来于窗户村、花果山与易州州城之间,一方面是为了躲避儒门的追查,同时也能与妻子王心月见面,并顺便解决十八家军属家族的大小摩擦。在儒门大肆搜寻易州各地的那段时间,他见过了十几次儒生的搜寻,总是能提前躲过。一个个高冠博带风雅飘飘的样子,配上一副高傲的面孔,要多显眼有多显眼。当然,主要是因为他不是练气境的修行者。
由于林道冲不愿过多掺和花果山上的事情,便躲起来一心疗伤,所以林德箭到花果山时只能见着黄雅欣。只是毕竟已经二十多年不见,身为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林德箭在自己年轻的母亲面前总是有些不自在,惹来王心月的多次戏笑。好在黄雅欣的性格清淡平和,倒也不怎么在意。
对于林道冲来说,如果能早点发现林豫墨的修道天赋,他也许会留下教导自己这个孙子。不过如今林豫墨已经拜师修道且小有成就,而且猎系箭门的修炼功法已经引起了儒门的关注和追查,所以他便熄了这个心思。儿孙自有儿孙福,道门虽然人情略淡,终归是无影界第一等的大门派,林豫墨如今的道路其实也不错。所以,在心生警兆之后,他便带着妻子悄然离开花果山,就如他们当年离开穆唐村一样。
然后便是儒门青婴凌霜降“拜访”宝山杨得意了。
凌霜降扑了个空,在惊奇山脉的浅表之地转了一圈之后气呼呼地回到了天水学宫,搜寻林道冲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了——如果不能拿他们的家人做要挟,儒门的普通修行者连给林道冲二人送菜的资格都没有。这事儿,至少需要几组金丹境的儒士联合出马才行,这都是凌霜降和李守方要头疼的事情了。
冬月初八这天,在天水学宫的圣院修复了两个月的孙明行重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