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霜降与杨得意闹得不欢而散,离开宝山循迹去往惊奇山脉的时候,林豫墨三人所在的客船也马上就要靠岸了。
崔灵之前以为实力不济却强行救人导致自己晕倒,醒来后与林豫墨二人合力花了近一天的时间清除了剩余十来个中邪之人身上的阴煞之气。只是因为阴气入体时间更长,需要吃药调理一段才能恢复过来。当然,这就是他们以后的事情了,在船上着急也没用。事后,通铺舱的人们对出面的崔灵和奚长明二人各种感激,奚长明自然也趁机结识了一些聊得来的游民。崔灵很快返回林豫墨的房间,因为他准备查探那位落水的水手的情况,她得在旁边护法。
林豫墨经过两个时辰的打坐恢复,调整好了精气神,便开始施展通灵之术。治好了船上的中邪之人,他信心大增,觉得那水下的怨修也不过尔尔。
意识拧成一股绳,林豫墨的感觉就像伸长了脖子把脑袋送出窗外看风景一样,别有一番滋味。而脑袋在不断前伸的过程中,下巴下边又“长”出了两只手,可以穿过栏杆、墙壁,或者作出划水的动作仿佛能帮助意识飘得更快,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依然是眯着眼睛看路的感觉,林豫墨很快就到了水手休息室。休息室跟通铺舱的情况差不多,除了铺位没有多少多余的东西,不过床铺看起来比那边厚实了不少。有三个男人围在一张靠墙的床榻周围,嘴里还在商量着“要不要给他喂点儿水”。
在林豫墨的视觉里,如果之前在通铺舱的那些人只是头面部被水草一般的黑丝给缠住的话,那么这位躺在床榻上的男人此时就是躺在了一团黑色的水草窝里,被缠得严严实实的。他浑身的气血流动已经非常衰弱,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下船找到医生。
“这也不少医生能救的事儿啊”,林豫墨自言自语地说:“又该本大神发威了,妖怪,且听林爷爷的静心诀!”然后他双手抱圆,按照在通铺舱的方法,继续诵念静心诀:“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那团黑丝如被微风吹拂一般,飘飘摇摇,却丝毫没有离身消散的迹象。
林豫墨眨了眨眼,来回看了那团黑丝两遍,确实是没什么用。那就再来两遍吧:“冰寒千古,万物尤静……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黑丝团依然如故。
林豫墨这会儿已经感觉有些累了,想了想,觉得自己把这么大一团当成之前那种情况处理,确实有些不尊重这怨修,于是决定换一个口诀:“妖怪,林爷爷还就不信收拾不了你了。现在,让你尝尝我道门的清心诀的滋味如何吧。”然后意识化作小人盘坐姿态,双手抱圆口中念到:“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天高地阔,流水行云。清新治本,直道谋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睁开眼睛一看,黑丝果然如被狂风肆虐过的灌木丛,一副凌乱的样子。林豫墨心中大喜,对嘛,这才是你一个小小怨修残念该有的姿态。他不顾心头强烈的疲惫之感,立马再次开始诵念清心诀。
中邪的水手此时已经在床上扭动了起来,三个同伴根本按不住,于是叫来了其他四个休息的水手,并叫人去找船家。
船家这次来得有些慢,因为这一趟船他走得实在是糟心。若不是上等舱的两位船客好心帮忙,治好了那十几个中邪的乘客,这一趟的损失够他白跑大半年了。而船上的水手也基本都跟了他很多年,不管不顾肯定是不行的,否则他以后在这条航道上都没法儿做人。尤其是这位为了救船而落水的,本来以为是呛了水闭气晕过去的,现在看来应该也是中了邪了。
但这次的事情实在蹊跷,据说整个汴凉河道已经十几年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了。
十几年前凉河上游倒是闹腾过一阵子,不过后来让天水学宫的一群读书人给镇住了。这次再次出事儿,莫不是那群读书人管不住了?
管得住管不住,船家都抱着一尊孔圣人的陶瓷塑像来到了水手休息室里。说来也奇怪,他把圣人塑像往那水手的床头一放,那个名为大震的汉子立马平稳下来不再挣扎,仿佛孔老夫子显灵了一般。众人一看有效,立马兴奋起来,纷纷夸赞船家“大气”、“有本事”。
与此同时,崔灵身边的林豫墨眼睛一翻歪倒在地,直接晕了过去。
……
从鬼见愁到南湖渡行船需要一天半,但对于一只筑基境的水怪来说,一两个时辰就足够了。但是当它把金丹道士徐文宇从仙洲里请出修炼之地时,已经是一天之后的事情。
这水怪自号何中游,是一只修行数百年的凉河红鲤,初开灵智的时候接触过两位道门中人。本以为世间修士都是如此开明讲理,不料道士离开之后,它才知道河流之外的世界没那么简单。儒生们借助各种文墨法宝镇压河道,开始说是为了两岸百姓的安危,渐渐地却变成了凉河水族的“主人”,越来越紧密地控制、压榨着凉河水族修者,让它们苦不堪言却无力反抗。这一次借着儒生北上伐秦的机会,它冲破了水道上的重重布置,就是想到杨朱湖里做一只自由自在的修行者。半路上遇上了怨修犯浑,心知阻止不了的它用最快速度赶到了杨朱湖,跟随岸边的人流去往杨朱仙山下求援。
只可惜这杨朱仙山不过是杨朱一脉的俗世圣地,专门用来接触俗世之人的普通需求的,比如寻医问药、八卦堪舆之类的俗事。一方面能扩大一些道门的影响,另一方面也为门下弟子提供一个近距离接触红尘的机会。
何中游在杨朱仙山附近往来转了一个多时辰,耗费元气扯着“嗓子”嚷嚷了一个多时辰,可是没有人能听到它讲话。就在它准备放弃求援的打算时,终于被一个在山上闭关的筑基道长“接待”了。道长并没有现身,只是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告诉它,这事儿你得去湖中仙洲才行。
于是何中游按着道长指示的方向,朝着西北方向又赶了六七百里的路程到了杨朱仙洲。
仙洲周围倒是有不少的练气境道士,不过对于一条鲤鱼的话还是不怎么上心。在这山门之外又被耽误了几个时辰。何中游对着这么大一座山门自然是硬气不起来,各种好言相求,却毫无用处,道童们只当是逗一只水怪玩了。
何中游本来就心中有气,又被一群练气境的小屁孩儿戏耍,心中自然是恨不得转身离开。只是还挂念着鬼见愁那里的一船人呢,何况已经找到了山门之前,总不能就这样放弃吧。正在纠结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女童音:“前辈,你长什么样儿啊?”
这一声前辈让它想起了船上的一个自称是杨竹一脉的小道士,赶紧对着道童们喊话:“那船上还有两个你们的同门师兄弟,是从别处过来拜见祖师的,都是练气境的小家伙,你们若是不救,他们很可能被那怨修杀死!”
有了这个理由,道童们自然不会不知轻重,立马派人通报了外事处的执事徐文宇,这才算见到了援兵。徐文宇了解了事情之后没有犹豫,让何中游在前边带路,他自己施展水行之术紧紧地跟在后面。
但是当他们赶到鬼见愁的时候,水下礁石散乱阴气无章,偏偏找不到那怨修的踪迹了。何中游有些茫然,生怕徐文宇罚它一个谎报险情,而徐文宇则是眉头紧皱左手拇指轮掐,不一会儿神色凝重地说:“遭了,那怨修已经附上了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