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龙说我的症状是发烧。他嘱咐我,回家一定先吃药,还把药名写在一张纸上给我。可我还是忘了。出租车开到楼下,我使尽全身的力气爬上七楼,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不住地发抖。
当我瑟缩在棉被里打哆嗦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要吃药。可是我已经没力气去买药。眼泪流了出来。
电话响,是周帅。他说,我想买房子,向你打听一个盘,叫在水一方。
我心里一紧,随即放松下来。我说,我恰好认识那个盘的人。我帮你联系一下。
周帅很惊喜。挂电话前,他说,你声音不太对,生病了吗?
我说,没事儿。一点儿小毛病,你等我电话吧。
我把电话拨了出去。正清嗓子,电话里已经响起了于兵的声音。
我说,我有个朋友,想买在水一方的房子,你有权限打折吗?
他说,有,不过,我的权限很小,毕竟我们是代理公司。我跟开发商争取一下。
我实在难受,想着快点说完快点挂电话。便说,谢谢,我过后把你的电话号码发给他。他叫周帅。
于兵却不着急,他慢悠悠地说,好。然后又问:你现在怎么样?声音有点怪,生病了?
我冷得发抖,尽量保持着平静的声音说,没事。
于兵说,听上去不对劲,你是不是生病了。没有人照顾你吗?你现在在哪?
我说,在家。
他说,等着,我去看你。
他竟然还会担心我。我独自笑了一下,流了几颗泪。这是我们分手的第九十五天。
我挣脱着站起来,洗了脸,到镜子前化妆。我要骄傲地面对他,不让他看到我的脆弱。
他很快就来了。一进门就打量我:怎么了?
我笑:好像感冒吧。小事情。你其实不用跑过来。不过,谢谢你。
于兵笑笑。我的冷淡和客气让他一时无所适从。
我冷得哆嗦,怕他看出来,忙钻进被子。故作轻松地说,我想睡一会,你现在看完我了,已经尽了前男友的义务。回吧。
于兵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这么烫,你发烧了!这样可不行,要快点上医院。
我打开他的手,轻描淡写地说,不去医院,不然你帮我买点药吧。
于兵跑下楼去。我又哭起来。是舍不得,还是因为恨?这场巨大的悲痛竟然还没结束。我们曾经是那么亲密的人,曾经是差一点共度一生的人。我该不该后悔那年冬天的那场感冒?
可是,为什么我又在冬天感冒?
于兵满头大汗地跑上来。一如那天深夜他出现在我面前。汗水晶莹地闪着。
他把药送到我嘴边。我盯着药看,总是想哭,如果喝水也许又会哭出来。我故意拖延着问他,这是什么药?
于兵强硬地说,吃吧,吃不死人。
我喝了很少的水把药咽了。然后把头转向里面。我说,我要睡一会。
他说,我下去给你买点饭吧!
我说,不用了。吃不下。
于兵想了一下:也是,我给你做吧,煮点热乎乎的面条,你吃了马上就会好起来。他说完便转身去了厨房。我听见厨房里大喊:你的锅和碗都没刷!我拿被子蒙住头,装作没听见。
饭好了。他说,吃吧。
我皱着眉头:不想吃了。
于兵瞪我。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故意不去看他。他做的饭,那么熟悉的味道,我怎吃得下?
于兵无计可施,干脆把碗端过来,轻声哄着我说:来,听话,吃一点。见我没有反应,便用筷子夹起几根面条,凑到我面前说,我喂你。
他把面条送到我嘴边,我刚一张嘴,眼泪刷地涌了出来。他手腕上还戴着那块表,我们的情侣表。我的表也已经好了,重新拿出来后,它果然走着正常的时间,再也没停过。
于兵替我擦了眼泪,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把面条一口一口地送到我嘴里。
在药和面条的双重作用下,我身上开始不断地出汗,沾湿了被子和衣服。泪水和汗水交织在脸上,这时的样子一定很狼狈。我忽然觉得这更像一个蜕变的过程。剥离旧的躯壳,换来身体和心理上健康的新生。没有痛和恨的新生。
临走的时候,于兵说,我给你洗了一个苹果,你过一会儿吃,九点钟再吃一片感康,都在桌子上,你伸手就能够到。我担心你夜里还会发烧,我的手机会一直开着。有事要给我打电话。
我笑:有个前男友真是好。不过,即使不发烧,我可能也会打电话。我得试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开机。
于兵无可奈何地看我:那就打吧。我会小心地睡,随时准备接你的电话。不过,以后可别再病了,想见我也不用这样啊。
我大声骂着,你去死吧。
他就在这样的声音里下了楼。
夜里真的发烧。而且连续几天都是这样。我没打于兵的电话,只是自己吃些退烧的药。但药只是个小小的火苗,发烧的势头却如野草般,药效一过,又烧起来。这样折腾下来,我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却不觉得困。嗓子化脓了,吃不了饭,也不觉得饿。黄小龙说我走路像在飘,我想,可能我的魂已经飞了。
于兵打来电话:你还活着吧。
我说,活着。
于兵听着我的声音就知道我的病又重了,他说:你好像活得不好。不行,我还是得带你去医院。尽前男友的义务,帮人帮到底。
我又进了医院。验血的时候,于兵看着我极度紧张的表情,不住地说,没事,没事,别紧张。
实习护士见状,忙问我:你晕针吗?
我刚想说晕,于兵没心没肺地插了句:她不晕针,她晕疼。
我窝在那里,顿时感觉汗从脸上流下来。也不知道是吓的,是烧的,还是“汗颜”。目送护士拿着我的血走远,我转过头恨恨地看于兵。于兵没理会我。只撇撇嘴说,娇气的女人!你什么时候才能学得坚强一点呢。
我刚想发作,却看见他嘴角的笑容。那是我熟悉的表情。包容,甚至纵容。疼爱甚至宠爱。
但,还是爱情吗。爱情,是不是真的,一转身就是永远?
于兵拿了验血结果回来,也带了一堆药。他去找护士帮我打针的时候,我坐在那里认真地看化验单。化验单上的东西我基本看不明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验血,我都害怕自己忽然得了绝症。
于兵找来了护士,我小声问他:只是感冒吗?会不会有其他病?
于兵轻蔑地看我:还有白血病呢。你以为你还会得什么病?验个血都吓得不行,你这种娇气的女人也只配得个感冒!大夫说了,打完这三个点滴,你的病就能全好了。
这时护士已经调好了药,我看到那个滴着药水的针头顿时打了个冷战,随即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手上猛地疼了一下。于兵说,睁开眼睛吧。真是丢人。
我没理会他的揶揄。看着瓶子里淡黄色的药水,问他:这药,贵吗?
还行吧。于兵边说边给我调慢了点滴:这种药要慢一些效果才会好。
我从一堆单子里找出交费单,这一看,激动地差点把针从手上拔下去。我冲着于兵惊呼:天啊,药,怎么这么贵?
于兵连忙捂住我的嘴,小声说,这里都是病人,别吓到人家。你只管治病,这几支点滴就当我请你的。
有人说感冒是个伤感的病,是病人自己不愿好起来。打完三天点滴之后,我再也不发烧,但,竟然咳嗽起来。
这天,尚伟迟打来电话。他每次到售楼处只要赶上午饭时间,就叫上我一同去麦当劳。我们每次会谈到很多话题,但很少谈及爱情。爱情在我们心里各自是一个伤口。
我咳嗽地厉害。便对他说,中午有事,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尚伟迟说,你生病了吗?是不是感冒了?
我说,有一点儿,不过已经快好了。
他说,你要照顾好自己。如果需要帮忙,给我打电话。
我说,谢谢。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但又区别于普通朋友。有时候要刻意保持距离,使彼此不介入对方的生活。
于兵每天早晚都打来电话关注我的病情。我不希望麻烦他太久,但是病一波一波地侵袭我,考验着他的耐性。我自己这时已经没了耐性。我说,我真的崩溃了,我怎么这么背呀?到底还有多少种病在等着我?顺其自然吧,不理它也许就好了。
于兵说,水来土囤,病来你挡。不管还有多少种病我们都要积极应对。咳嗽的话,晚上一定睡不好,这样身体就垮了,得赶紧治。你忘了你窒息那次吗?时间长了气管会咳坏的。我知道一种止咳糖浆,效果特别好,我妈生病的时候我给她买过。你快去买一瓶。
他的鼓舞让我振作了一点,下了班我就去药房寻找他说的那种神药。可是走了几个药房都找不到。他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气愤地说,那种药根本已经停产了。你还让我到处找?
于兵叹了口气:你肯定没认真找,你对自己的事情怎么总是不上心呢。我帮你找吧。
我挂了电话等他的消息。等着等着开始失望。我靠着枕头,无望地想,看来又得过一个不眠夜了。这么折腾,他也会累。他并没有义务照顾我。
十点多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于兵在那端兴奋地说,你有救了!我终于找到那个药了!
我突然哽咽,说不出话来。泪水流到嘴角,很咸。
他笑着说,怎么了,已经晚了吗?我转了很多地方才找到。等着,我现在就给你送去。
我打开门的时候,看到他额头上晶莹的汗珠。
于兵照例给我做好了饭才走。我说,一起吃吧。
他说,你吃吧,我那边还有点事。我送他出门的时候,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在我心里留下了很大的疑惑。他想跟我说什么呢?
第二天早晨,在他打来电话之前,我发了短信过去:我今天嘴唇已经有了颜色。昨天晚上竟躺下就睡着了,夜里也没醒,这么多天唯一的一个完整睡眠!我现在无比激动,一切似乎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谢谢你无私的照顾!
于兵发过来:别跟我客气,你只要努力地好起来,我就高兴。
周帅在在水一方买了房子,于兵在预售组团里帮他留了最可心的一套,并给他争取了一个九五折优惠。
对于背叛,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就是人生。在分手第116天的时候,我终于原谅了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