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克?摩恩来头不小。
这样说有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他是股神巴菲特看好的人。巴菲特是所罗门公司股份持有最多的人,在公司业绩出现急剧下滑的危急时刻,他将德里克?摩恩扶正为首席执行官。
第二,他是威尔的旧交。1992年,摩恩成为所罗门公司首席执行官一年后,他突然接到一个人的电话:如果有人邀请你参加卡内基音乐厅董事会,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
卡内基音乐厅董事会里都是社会名流,被邀请参加绝对是一种巨大的荣耀。
何况摩恩本人非常喜欢音乐。
打电话的正是威尔。从此两人结交。志趣相投,每次见面都无所不谈。
所以,如果威尔将德里克?摩恩引进过来,成为制衡戴蒙权力的人。戴蒙就会有大麻烦。
但从目前看来,德里克?摩恩进入美邦公司,已经不可避免。
这一切的发生,起初并不是威尔有意设计的。1997年早些时候,威尔到J.P.摩根总部参加保险业大会。站在挂着摩根画像的走廊里,他突然有了与这家公司合并的冲动。但这种冲动最终未能实现,J.P.摩根拒绝了他的合并请求。
几年之后,戴蒙终于成功打入摩根大通,并成为这家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得以使自己的画像能够有机会与摩根并列在一起。如果威尔对不能与摩根合并还有所遗憾的话,戴蒙的成功加重了他的遗憾。自己没能完成的事情,居然让被自己驱逐的人完成了。真是让人不爽。
威尔对不能与摩根合并感到极度失望。但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你对所罗门公司有兴趣吗?摩恩打来电话。
所罗门公司并没有陷入到困境,但有一件事情刺激了摩恩。
1997年早期摩根史坦利与添惠达成合作。这让摩恩看到所罗门公司的弊端:所罗门公司缺少零售业务,他需要和一个有着强大的零售能力的公司合作,以适应未来的竞争压力。
而威尔领导下的旅行者集团正符合要求。所以他打来这个电话。
这正是威尔梦寐以求的电话。摩根史坦利与添惠的合作,使他更加确信自己一向主张的成立大型的金融超市的想法是正确的。这是未来的趋势。旅行者集团必须找到合适的伙伴。
所罗门公司看起来就不错。
威尔立即让他的儿子马克开始评估与所罗门公司合并的风险。
但有人反对威尔将旅行者集团与所罗门公司合并。反对的人中就包括戴蒙。
戴蒙给出的理由是:我们一向注重稳重的操作,而所罗门公司历来给人留有特别爱投机的印象,与它合并是不适合的。如果非要并购,我们可以找与之相类似的公司。
他说得没错。所罗门公司的确不是一个很稳重的公司。因为偏好投机,所罗门公司的业务领域里埋有很多风险。
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再说这话,就错了。这个时候,正是威尔对他失去信任的时候。
威尔甚至怀疑他对收购所罗门公司的反对,是基于他们俩的矛盾,而不是基于业务本身。
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感觉。这种感觉的出现,也就意味着无论戴蒙说什么,都不可能被采纳。
威尔的感觉是有根据的。
这是威尔的测试,他有意在戴蒙面前称赞摩恩的优秀。并称:一旦将所罗门公司收购,摩恩就必须跟着过来,他可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他将会使我们团队的实力大大增加。
威尔一边说一边看着戴蒙。他发现戴蒙很不高兴。
也许是戴蒙也觉察到摩恩的到来会影响他的职位和权力。
1997年9月24日旅行者集团和所罗门公司共同宣布合并的消息。
交易数额达到90亿美元,这是威尔所经历的最大一次的合并。
比这更让人感到震动的是:合并后成立的所罗门美邦公司居然采用联合首席执行官制度。戴蒙不再是一人独揽大权,而是由德里克与他平起平坐。
这让人觉察到:戴蒙不再是威尔身后那唯一的二号人物,而是并列的二号人物。
这让戴蒙很不爽。他同威尔争执。但威尔警告他,如果想继续干下去,就只有接受。
戴蒙的不满情绪随即被带到工作中。
其实这不是成熟的表现。一个懂得用方法的人,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而是要潜伏起来,通过找到最合适的时机进行反击,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戴蒙如果用对方法,也许他能挤走德里克。毕竟他在公司有着十多年的根基。
只可惜他走向了错误的方向。并且不是错在一件事情上,而是两件事情上。
第一件事情:由于不满摩恩与自己平起平坐,戴蒙就在公开的会议上就各种问题对其苛刻质问,甚至嘲笑摩恩是一个只会拍马屁的家伙。戴蒙的亲信们也跟着嘲笑。
表面看起来戴蒙是赢家,实际上他是最大的输家。他应该想到,摩恩能够被任命为联合首席执行官,威尔一定对他有承诺,例如类似于“放手去干,我给你撑腰”之类的话。
所以当戴蒙在恣意嘲笑摩恩的同时,就会激发起威尔对摩恩的保护之心。
何况威尔之所以将摩恩招进来,就是为了制衡戴蒙。他肯定会和摩恩站在一起。
戴蒙一出招就输了。
第二件事情几乎是杰西卡事情的翻版。所罗门美邦公司的自营业务主管修格?民什退休。威尔提议让他的儿子马克接任这个职务。戴蒙反对。他的理由是:马克不能胜任这个职位。
有没有搞错?又不是接任首席执行官,马克怎能不胜任?他已经在这个业务领域内干了好多年了,他的经验和能力并不比任何人差。难道就因为他是我的儿子而不让他升职?
威尔再次因为儿女的前途而与戴蒙闹矛盾。但是他不想因为这些看起来并不十分重要的事而大动干戈。他选择了忍耐。好吧,马克再委屈一阵子吧,我就不信他没有升职的那一天。
戴蒙其实完全可以借助这个机会而与威尔修复关系。但他却固执地失去了。
威尔表面上看起来尊重了戴蒙的意见和决定,其实内心深处已经忍无可忍。
和所罗门公司合并,毁誉参半。
被批评的原因是:因为所罗门公司业务存有许多潜在的风险,与之合并增加了公司的风险指数。尽管评级机构没有调低旅行者集团的信用等级,但许多高管对此次合并并不乐观。
值得赞誉的地方有一点:所罗门业务和美邦公司业务互补,能够实现一站式服务梦想。
其实还有一点值得高兴的地方:那就是通过本次收购迎来了摩恩。
这是最合适的人选:懂业务,这是和戴蒙平起平坐的基础;履历辉煌,所罗门公司首席执行官的头衔让他到任何公司担任任何高管职位都不为过;最重要的是,他是自己的朋友。
所以当有人指责这次合并是威尔所操作的最糟糕的生意时,威尔却认为是最成功的生意。
你们不懂。威尔在心里说。这是人事上一次重要的布局,这是一笔大生意。
让摩恩与戴蒙平起平坐,只是威尔限制戴蒙权力的开始。
威尔真正的出招是在他将旅行者集团和花旗银行合并之后。
1998年3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在威尔的曼哈顿寓所里,威尔和戴蒙两人就旅行者集团与花旗银行的合并细节进行讨论。看上去气氛融融,两人的心情都不错。
但威尔却出人意料地对戴蒙说:你不能进入董事会。
空气一下子凝住了。
戴蒙一直以为自己是新公司董事会的铁定人选。但是现在却被告知情况不是这个样子。
他有点接受不了。
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接受不了。跟随你十几年,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但在即将享受胜利果实、达到人生巅峰的时候,却被无情地从悬崖上扔了下来。
戴蒙不同意威尔的意见。威尔说:如果你要进入的话,我们就多了一个人。
这算什么话。
他明白威尔的意思:如果他进入,旅行者集团的人就会多占一个董事会席位。这次合并是对等合并,旅行者集团和花旗银行各占一半的席位,双方一样多。
让花旗银行减少一个董事会席位,那是痴人说梦。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威尔从旅行者集团这边拟定的董事会名单中撤掉一个人,将戴蒙补上去。但威尔并不想这么做。
如果他想这么做,一开始就会这么做了,没必要等到戴蒙提出来。
戴蒙给他想了一个办法,说:你可以让保罗?柯林斯也进入董事会。
保罗?柯林斯是花旗银行的人。他和戴蒙一起进入,双方继续保持对等。
这是一个不错的方法。既不违背合并的对等原则,又满足了戴蒙的期望。
但是如果一个人铁定不想让你实现愿望,他总会找出各种理由来阻止的。
威尔说:如果你要进入的话,那摩恩也必须进入。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戴蒙。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刚来半年的家伙,有资格和我比吗?
戴蒙觉得威尔在侮辱自己。他就是在侮辱你,你能怎么样呢?
戴蒙继续为自己争取:我已经为你管理公司十几年了。
这几乎带有哀求的语气。他实在是不想失去进入董事会的机会,如果能进入,哀求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除了哀求威尔答应,戴蒙真的是没有一点办法。
威尔似乎不为所动。反问戴蒙:那利普呢?他是不是也该进入呢?
利普自1986年就跟着威尔,资历并不比戴蒙差多少。如果按照资历,他也有资格进入。
戴蒙也承认这一点,说:他也可以进入,但我进入而他没进入,他不会有意见。
真的是这样吗?
十几年来,戴蒙始终被威尔提拔为公司的二号人物,而利普总是排在戴蒙的后面。利普好像从来都没有过不满,可谁知道他的内心是不是真的没有不满?
戴蒙让威尔给利普打电话,问问谁该进入董事会。
威尔不想在这个事情上继续纠缠,说:这个事情已经决定了。
戴蒙觉得屋子里一片黑暗。
这就是当初威尔排挤彼得的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