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娥的轿子上了桥,已经走了四分之三。对面却也有一乘轿子迎面而来,在桥上相遇了。看起来两家都没有主动退缩的意思,两乘小轿就这么顶牛,僵在桥面上了。
南宫娥的侍女翠玉,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儿,指着对面的侍女说道:“你们赶紧让一让啊!我们好过去!”
对面的侍女似乎也不好惹,冷哼了一声:“为什么叫我们给你让路?要我说,你们赶紧退回去,让我们的轿子先过!”
翠玉眉毛一扬:“你们不讲理了这是?我们的轿子已经在桥上过了一大半了!这种情况你们就不该上桥!你们该让我们先过去!”
对面的侍女出言不善:“哟,桥是你家的?说不让上就不让上啊!”
见到有人吵架,附近的人纷纷过来围观。这种情况下牵涉到面子问题,两家更不愿意让了。毕竟谁退让了,就显得谁不如对面强势。
翠玉笑道:“你知道轿子里是谁吗?是端王的王妃!难道,你想让王妃向你退让?”
对面的侍女还没说话,她轿子里的主人发出声音了:“端王有王妃,我怎么不知道?”
翠玉气得说不出话了:“你......你这样说话,是看不起王妃,看不起王爷!我告诉你,说话当心点儿!我们轿子里坐的,正是我们南宫小姐,现在是端王的王妃!”
翠玉是南宫娥还在娘家的时候就已经在她身边服侍的侍女。
轿子里的女人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端王以前倒是有一个姓朱的王妃,可惜已经病故了。听说后来又娶了一个姓南宫的侧室,一直也没有扶正。这端王爷的侧室,能叫王妃吗?”
轿子里的南宫娥早已气得浑身冒火,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边传来的声音竟然是斥责南宫娥的:“你胆子好大啊!竟敢用这种语气跟王妃说话!”
南宫娥觉得对方好像是真的有料的,强忍心中怒火,让语气平静下来:“请问你是谁?”
从南宫娥的话音判断出她已经服软,对面的声音有些得意:“我是裕王的王妃,盛彤!”
南宫娥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盛彤发出了凌厉的质问声:“南宫小姐,你还不给我让路吗?”
“你们太欺负人了!明明我们马上就要过桥了,你们偏偏拦在我们前面,还让我们退回去!”翠玉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我在跟你的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太没有教养了!玲珑,给我掌嘴!”盛彤怒斥翠玉,同时给自己的侍女下令,让她教训翠玉。
玲珑走上前去,对着翠玉扬起了手掌。南宫娥说话了:“翠玉,你退回来!我们都退回来,让裕王妃先过去。”
这被逼让路已经是被打脸,那就别让打得再狠一些了。南宫娥赶紧让翠玉回来,可不能被玲珑当着众人的面打耳光。
南宫娥这天出来踏青还是带了不少人的。有贴身侍女翠玉,四名抬轿的小厮,另有几名丫鬟和一个女画师。她今天特意穿了漂亮的长裙,想让画师帮她画一张春日游景图。
这马上都要下桥了却被人给硬生生逼退了回去,围观的观众还那么多,实在是太没面子了。众人都不愿意动。南宫娥在轿子中叹了口气,再次提高了声音命令道:“我让你们退回来,没听到吗?马上退回!给裕王妃让路!”
眼看王妃发怒,众人只好从桥上退回。盛彤的人趾高气昂地从桥上走过,从南宫娥的轿子边走过时还送了一句话过来:“算你识相!”
这次众目睽睽之下被盛彤如此欺负,南宫娥有些生气,可又很快平复了下来。她指挥下人抬起轿子,重新过桥。
遇到盛彤,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盛彤的父亲是侯爵,身居要职,祖上又是开国元勋。盛彤的丈夫裕王是皇帝最赞赏的皇子,眼看着将来就要继承大位的。而自己是什么人?自己嫁的又是什么人?跟人家盛彤怎么比呢?
南宫娥的父亲是经营酒楼的商人。凤凰王朝以儒学治天下,按照“士农工商”的顺序,盛家如果说是排在第一等级,那南宫家就是排在最底层的。自己的丈夫端王,人品不错,办事能力也有,个人形象也还行,就是说话有严重的结巴。因为有这个毛病,所以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显得沉默寡言,性格懦弱。也因为这点,很多做事的机会皇帝就不给他了。当然,只要父皇委派了任务,他还是努力去做好的。
很明显,皇帝的形象关系到国家的脸面,在其他皇子都很优秀的情况下,当今圣上不可能选择把皇位传给一个结巴。朝臣们也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大臣里也没人看得起端王。七年前,内阁首辅朱启把自己那并不怎么漂亮的次女嫁给端王时,大家都能看得出首相大人颇有些“心有不甘”的遗憾。后来,端王妃朱氏诞下一个男孩,但不久以后病死了。南宫娥是端王续娶的女人,因为怕惹朱启不高兴,端王一直都没敢把南宫娥扶正。所以盛彤才会说南宫娥“不是王妃”。
总体上,端王夫妇过的就是这么憋屈的日子。那些王公大臣或者皇室家庭成员出席的宴会,他们是能不去就不去了。因为去了也是别人揶揄嘲弄的对象。
南宫娥一行人进了公园,下了轿,走到公园中一处湖边的草地上停了下来。这里风景不错,大片的绿草柔软地铺开,像碧绿的毯子。草地紧邻湖边,靠近湖岸的地方有木质的凳椅,湖上还有一座九曲桥,桥上游人如织。微风习习,吹皱一池春水,泛出粼粼波光。岸边生长着几株柳树,细长的柳枝在风中婀娜起舞。
南宫娥觉得这个景致不错,就在凳子上坐好,背对着湖面的方向,整理好长裙,示意女画师给她画张画。
人群忽然变得混乱起来。南宫娥听到有人发出惊呼“杀人啦”,看到有人四散奔逃,连女画师和自己的侍女都撇下她逃了。湖边草地偌大的地方,瞬间变得一个人都没有了!她心里着慌,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见一个女子手持雪亮的短刀一瘸一拐向她跑了过来,刀上还有新鲜的血迹,显然是刚杀过人。她也想跑,但第一脚就踩到了长裙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等她再想跑时,持刀女子已经来到了她跟前。
女子恶狠狠地对南宫娥说道:“掩护我!如果他们把我抓了,我立刻一刀捅死你!”
南宫娥正不明白女子说话的意思。只见女子掀起她的长裙躲了进去。她坐在凳子上,长裙从凳子上垂下来,根本就看不到裙子里面有人。正在她胆战心惊的时候,燕铭带着人赶到了。
“刚才有个拿刀的女子往哪儿跑了,你看到了吗?”燕铭问。
草地上只有南宫娥一个人,所以她看到花朵朵的可能性非常大。
南宫娥哪敢说出花朵朵在哪里?她躲在自己的裙下,如果说出对她不利的话,她可是随手一刀就能要了自己命的。南宫娥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没看到!”
燕铭的那名手下似乎认识南宫娥,轻轻拉了一下燕铭的衣服:“这位是端王的王妃。”
燕铭没理会手下的话,继续逼问南宫娥:“这里现在就你一个人,别人都跑了!你说你没看到那女子的行踪,怎么可能?快说!”
燕铭是盛冀的心腹手下,平日里能见到盛彤。从盛彤口中知道:这端王妃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南宫娥胆怯地看了燕铭一眼,为难地说:“我真的没看到什么拿刀的女人!你就别难为我,别问我了好吧?”
燕铭冷冷的目光看着南宫娥。南宫娥不敢与这名杀手的眼睛目光相接。
燕铭的眼睛很快落到了南宫娥的裙子上。他的眼睛一亮,发现裙子膝盖以上的部位有一块鲜血,于是指着那块血迹冷冷地向南宫娥问道:“还说没看到那个女人!证据确凿就不要骗我了!这里的血是怎么回事?我是勇毅侯的人,奉命捉拿要犯!你最好配合我!”
裙子里的花朵朵恨恨地看了自己流血的肩头:怎么一不小心把血弄到了那女人的长裙上?这下完了!
她握紧了刀。不过她并不是真的要刺死这名无辜的女人,而是要对燕铭发出攻击。
南宫娥紧张极了,额头上冷汗直冒。她知道自己被燕铭抓住了证据,再也无法抵赖说没看到那个女人。可是,自己又不敢说,说出来可是会没命的啊!甚至,哪怕自己不说,如果燕铭硬要把她拉起来,女子也会暴露,也保不住会杀她!
“啪”“啪”两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在了燕铭的脸上。是南宫娥打的。她忽然急中生智。这左右开弓两记耳光打下来,燕铭整个儿懵圈了。
燕铭看着南宫娥:“你......你......”
南宫娥满脸潮红,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胸脯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剧烈起伏。她指着自己的裙子:“这血是怎么回事?好,我告诉你!这两天是我的月事!你满意了吧?你为什么非要逼我把这个说出来?这是对一个女人的侮辱和调戏!你是不是还想知道更多关于我身体的细节,也想逼我说出来啊......”
燕铭脸上瞬时通红:“我......我......”
南宫娥气得双目中泪花闪耀,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你什么你?我知道你是勇毅侯的人,我惹不起的!可是,作为一个女人,被人如此侮辱调戏,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把这事进宫禀报皇上!我要问问当今天子,她的儿媳妇被谁都惹不起的勇毅侯的人调戏羞辱了,他究竟是管得了还是管不了?”
调戏王妃是死罪,情节严重的话至少夷三族。这种罪行一旦被确凿定罪,勇毅侯是救不了他的。燕铭甚至知道,以勇毅侯的为人,说不定为了摆脱“教育属下无方”的指责,还会对他落井下石。
燕铭“噗通”一声跪倒在南宫娥面前,一边自打耳光,一边求饶:“小人该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王妃!还请王妃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
南宫娥脑子中的第一个念头倒不是为解决了困境而高兴,而是一种莫名的畅快。她心说:“我被盛彤欺负也就罢了,可你勇毅侯的一条狗也想欺负我?那我也太窝囊了吧!”
她怒不可遏,用手往远处一指:“我要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滚!”
燕铭赶紧带着那名手下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