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匆匆,袭眉早早起来收拾行装,但呆愣了好半晌,她才发觉自己并没有什么需要带走。
袭天罡不出意外的在书房,只是同之前不一样的是,他书中的不再是行兵打仗的兵书,而是一只样子极其寻常的黑檀木手镯。
他粗糙的指腹磨挲着手镯,在听见袭眉的道别时,悄然皱眉。
但抬眸时,他的神情如深井古波,漾不起半分色彩。
“今天不过三日。”他简短的说了一句,伴随着悠长的叹息。
袭眉走上前,弯下腰,仔细的盯住手镯,似乎想在上面看出什么端倪。
“父亲可有想过续弦?女儿不再是豆蔻年华,父亲也无需再因女儿怕耽误了好人家。”
袭天罡爽朗大笑,随后拉住袭眉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把手镯套进她的手上。
“这手镯,还是你娘在世时我送予她的。贫贱夫妻百事哀,闲坐悲君亦自悲。你是你娘送给我最好的礼物,如今我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又怎会放任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入家门。扰我们一家三口的温馨。”
袭眉倒没想那么多,在她的记忆中,从未有过母亲的存在。母亲生她时难产,而后她也没有母亲的陪伴。
“眉儿,父亲年纪大了,往后不能再看着你一步步成长。你要记住,暗自伤人箭难防,莫为软弱人可欺。”
袭眉重重点头,说道:“女儿记住了,父亲要保重好身子,等女儿强大到可以保护您。”
她隐隐约约感觉父亲有事瞒着她,父亲一向不善言辞,更不可能说出如此煽情的话。
昨天那个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袭眉雇了马车正前往陆家的时候,突然马蹄嘶鸣,她卷起轿帘时只见眼前一片冷冽寒光,刀锋削断她几缕扬起的发丝。再然后,完全的黑暗吞噬了她。
在陆家左等右等的陆荣微坐立不安,总觉得心扑通扑通的直跳在嗓子眼。
“荣微,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找个大夫?”陆荣微的娘亲在一旁关切道。
“没事,娘亲,我只是在等人,她没来我心慌。”
“到底谁这么大能耐能被咱家明珠惦记上。”陆藐笑意不止,“看来皇上待你是真的好,再等就日落西山了。”
陆荣微一怔,忙出门看,艳阳还明晃晃的挂着。
“爹你骗我!”陆荣微气的狠狠跺脚。
“你看她,在宫里一点长进都没有。”陆藐笑的胡须都在颤抖。
“你还好意思,女儿不长记性容易被人骗还不是跟你学的,你倒五十步笑百步。”
陆荣微索性堵起耳朵,兀自道:“表兄昨天从寒山寺回来,留下一封信就要离开。现在袭眉又未来,家中还有这两位讨厌的家伙当着我面损我,真不知道我是不是亲生的。”
“女儿自知在家扰了你们相亲相爱,这便出发回宫,还望二位莫要惦念。”
陆荣微以为会见到他们痛哭流涕的场景,事实却是陆藐夫妇送瘟神的模样,“走吧走吧。”
启程回宫中的路上,陆荣微还在想袭眉会不会在路上耽搁,或者是早早回宫等着她。
在阴暗潮湿的暗牢,一看不清模样,只余浑身血污的女子被拷在木桩上遭受鞭刑,而倒眉猴腮的长髯男人身着墨蓝色的仙鹤官服,俨然是一文官。
他无比快哉的端起茶盏,嘴角勾起得逞的笑意。
“袭眉,莽夫的女儿,最后不还是落在老夫手里。”他手握成爪,目光带着阴狠的盯住在生死边缘徘徊的袭眉。
她现在进气容易出气难,已然撑不了多久了。
“这里,是哪里?”她虚弱的想要发出声音,细如蚊蝇的话语最终打了个旋儿卡在喉间。
她几欲昏厥,不过该死的文官却在她要昏厥时派那名壮汉往她身上泼辣椒水。
她从未被如此对待,泛着死灰的眼眸渐渐又恢复神采,聚集在体内胸腔的恨意疯狂滋长。
暗牢里没有任何的光源,一盏小小的烛油灯缓缓燃泣,她似乎听见身体中有谁在哭泣。
或许,那只是错觉。
承受不住的身躯终于要倒下了,文官揉了揉眉心,倍感无趣的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她好歹是那老匹夫的女儿,虽罪该万死,但还不是杀死她的时机,你退下吧。”
大汉点点头,就要走出去的时候被剑一个背刺,扎了个通透。
恶人自有恶人磨,果真不假。
文官目光幽幽,“这次你慢了许多,交代你的任务都办完了?”
仔细擦拭着剑上的血迹,少年郎简短的‘嗯’了一声,再没了下文。
“我倒很想看看,老匹夫对这幅身子被摧残时的模样,该会有多么的让人期待呢。”
文官意味深长的笑笑,少年郎的眉几不可闻的一皱,又轻轻的‘嗯’了声。
“这次决定回来,可就再也没有后路了。”
少年郎用剑砍断捆住袭眉的绳子,将她拦腰抱起,听见这句话时,迟疑一瞬,点头。
文官满意的笑了笑,可那笑未达眼底,他目送少年郎的身影,仰头将茶饮尽。
“各取所需的人聚在一起不是为名就是为利,但你投靠了我,我就愿意相信你一分,而剩下的九分,全靠你自己表现。”
他自言自语,最后也站了起来,在离开暗牢经过死人的尸体时,他还不忘踢了一脚。
“碍事的东西!”
岚意宫中,新帝搂着皇后,也就是莫蓝衣。正你侬我侬之际,被人打断。
“皇上,荣妃娘娘正在找您,”陆荣微回到宫中也未找到袭眉半点踪影,而在离开陆府时她派人去将军府,也未收到袭眉的消息。
袭眉她,失踪了。
这头她心烦气躁,想到宫中唯一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新帝,打听到新帝正在岚意宫,她差点没忍住亲自去。
“娘娘,小心谨慎,枪打出头鸟,莫要招惹了那位。”说的自然是莫蓝衣。
于是她派了大太监,结果大太监不出意外的挨了几十大板。
“皇上怎么说?”
大太监一手抹泪,一手心疼的摸向臀部,也顾不得要遵守什么礼仪时,娇滴滴委屈的说道:“皇上,皇上让主子哪儿凉快哪儿呆。主子,奴才都要口舌如莲才保住了这条小命。”
“主子,往后啊,您若有什么吩咐的,千万不要记得还要奴才这号人啊。”
陆荣微愕然的看着大太监,然后十分嫌弃的模样,“来人,将大公公带下去。”
“主子饶命啊!”大太监吓得浑身颤抖。
“带下去...好好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