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凌风，确实如同曹云卿所猜想的那样，正在加班中。
公司主机阿赖耶宕机0.89秒，这时间短得比眨眼长不了多少，在很多人看来根本就不算事。然而亲手打造了阿赖耶原型机的他，却深知这短短的宕机时间的背后肯定是有什么问题的。
但现在，凌风面临的问题是，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问题到底出在哪！
阿赖耶主机的工作原理与常规计算机毫不相同，所以如果真出现什么问题，也只有缔造者凌风能够修复它。但介于它的工作原理太过复杂，若真凭借凌风自己一个人修复它，那时间怕得按月来计算了。
考虑到阿赖耶将来要承担的工作会越来越多，所以凌风在制造它的时候，就设计了一套自检系统。凭借自检系统，阿赖耶主机根本不需要凌风动手，绝大多数的问题就能够自行解决。如果真出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那么系统日志也会对故障进行记录，并对造成故障的原因和修复方法提出一定的建议。
凌风设计的这套自检系统，使得阿赖耶主机在数年的工作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的问题，所有的问题都能被阿赖耶主机自行检出并修复，压根不需要凌风手动修复。
但是现在，阿赖耶主机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宕机，但凌风却根本查不出原因！
系统日志中，阿赖耶主机是这么记录的：
“【2032.12.23】17:28:56.77 主系统关闭。”
“【2032.12.23】17:28:57.66 主系统重启。”
也就是说，阿赖耶主机只是单纯地记录了这次宕机和重启的时间，而没有记录宕机的原因，更不要说修复建议了。
正如叶晴所说的那样，阿赖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打了个嗝”。
这不瞎扯淡么！
“我说老大，咱们已经查了很长时间了，阿赖耶确实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啊！”一个不断对系统进行检索、忙得满头大汗的程序员不满地对凌风说道。
凌风瞥了他一眼，说道：“王大瞎，你进公司这么长时间了，我给你加过几次班？就加这么一次你就忍不了了？”
那程序员外号叫“王大瞎”，但并不是说他是个瞎子——程序员中怎么可能会有盲人？这是因为他的名字叫王侠，但他却总自称“王大侠”。办公室里的同事们见不得他那副嘚瑟的劲，便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王大瞎”。
王侠感受到了部门老大的怒火，连忙笑嘻嘻地说道：“哪里会？老大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主要是明天就是平安夜了，我待会儿还得上街给我女朋友买礼物呢！我明天要是空着手见她，她还不得削死我？”
凌风没有回话，而是望着阿赖耶的主控制台陷入了沉思。
阿赖耶并不仅仅是一台主机，更是一个划时代的发明。它并非是传统的电子计算机，而是充分融合了生物技术所发明的生物大脑计算机。它的原材料取自人类大脑的脑细胞，经过多次培养和实验，最终开发出来的能够实现十亿亿倍人体大脑计算速度的超级计算机，比前些年甚嚣尘上的量子计算机还不知道先进多少代。而且也只有这种生物电脑，才能实现与人体意识的无缝对接，并以此掌控即将上线的《无限梦境》的服务器。
如果无法找出阿赖耶的宕机原因的话，那么《无限梦境》的上线计划就必须搁置了。本来凌风还有信心在三年内保证《无限梦境》一年内掉线的概率降到1%以内，但现在他不得不重新估量这件事了。
想到这里，凌风冲小组成员们挥挥手，说道：“行了，你们先回家吧，接下来的事由我自己解决。”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主系统控制室。
主系统控制室里的小组成员们不禁面面相觑。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年纪的程序员忍不住冲王侠发火：“老大不过就是偶尔让大家加个班，你废什么话？别的部门几乎天天加班，你看咱们部门加过几次？就加这么一次班你用得着那么抱怨么？”
王侠无辜地说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哪知道老大会生气？”说到这里，王侠也不禁有些奇怪。凌风这个人脾气一向是很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发火了？
那年轻程序员还要说什么，却被叶晴打断了：“好了，你们就不用瞎猜了。老大没生气，他是在考虑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有什么事情比查清楚阿赖耶宕机原因更重要的？”王侠好奇地问道。
叶晴白了王侠一眼，说道：“你不是急着给你女朋友买礼物去吗？怎么还有时间在这里问东问西的？”
看样子凌风没生气，叶晴倒生气了。王侠苦笑道：“晴姐，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么？”
叶晴也懒得跟王侠计较，说道：“还记得我们这两年一直在忙活什么事吧？”
“当然知道了，是研究意识存储模块和意识冻结模块。”那个年轻程序员说道，“可我们直到现在也没能搞定这两个模块，这两个模块的原理实在太复杂了。”
叶晴点点头，说道：“这两个模块是《无限梦境》的双重保险，在上线之前我们应该至少搞定其中一个。可是到目前为止，游戏已经跳票了六次，公司已经等不及了，要求明年的3月23日必须上线。但是在缺少这两个模块的前提下上线，游戏一旦断线，就很有可能会出现大问题。”
“会出现什么问题呢？”王侠疑惑地问道。
因为游戏一旦断线，后果会十分严重。理论上依靠意识存储模块和意识冻结模块这两道保险，游戏会百分百安全，但广大游戏玩家不见得会相信，毕竟这是涉及到自己性命的问题，必须严肃对待。正因如此，公司里清楚这个后果的人，不超过十个，而且全部是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这其中还不包括叶晴。
但叶晴在下午去总经理办公室找凌风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事情的真相。
叶晴沉吟了一下，才说道：“会出现什么问题，我也不太清楚。但毫无疑问，如果无法创建了这两道保险，那么游戏就必须保持时刻在线，绝对不能出现断线的情况。”
听叶晴这么一说，小组里所有人都明白了。虽然还不清楚游戏断线会出现什么严重问题，但很显然，如果阿赖耶的宕机原因无法查明，那么《无限梦境》就绝对不能上线。
但是公司会允许《无限梦境》再一次跳票吗？
凌风心中也有这个疑问，但现实的危机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他，这个险绝对不能冒，不然等待亿万玩家的就是永远无法从梦境中苏醒，而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一场牢狱之灾。
所以凌风决定最后再碰一次运气，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运气很好。
星空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所坐落的写字楼，名为华夏大厦，共计122层，其中最上四层已经被星空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买下。119层是销售部、会议室和前台，120层是技术部和总经理办公室，121层是主系统控制室。而122层，是公司禁区，唯有四个人可以进入，分别是董事长张浩、总经理张君伦、技术部经理凌风和一个常年驻守在其中的一个人。
但是就连凌风和张君伦，都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只知道这个人是由张浩直接任命的，挂着一个技术部副经理的职位，但并不归凌风管辖，只向张浩负责。他几乎从不参与公司的任何决策，也没有任何人在公司里见过他，因为他从来没走出过122层。而其他人却都不被允许进入122层。
凌风现在的目的地，就是122层。
电梯不通这个楼层，所以凌风是从楼梯走上去的。刚走到122层的楼梯口，一个平淡的声音就从上面传了下来。
“这么晚了，到这里来做什么？”
凌风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知道阿赖耶今天下午出现宕机的事吧？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122层的楼梯口是由两层厚达7厘米的铁门封锁的，据说就是导弹都不一定能炸开。如此厚重的铁门，上面却没有一个钥匙孔，也不存在一个电子锁，因为这扇门只能从内部打开。要想从这扇门进入里面，必须获得在里面驻守的那个人的同意。
想到这里，凌风就有些不爽。楼上放着的，是自己倾尽多年心血才完成的作品，自己居然要经过别人的同意才能接触，这还讲理么？更缺德的是，这个家伙理论上应该是自己的部下才对啊！
“你的造访记录已经提交。”
话音刚落，密封的大门就被打开了，凌风直接走了进去。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了，整个122层伸手不见五指。但凌风知道，就算是在白天，这里也一样透不进来半点光。而那个驻守在这里的家伙，常年不开灯，似乎对黑暗的环境情有独钟。凌风忍不住叫道：“跟你说多少次了？就算你自己不喜欢光，有人上来你总得开灯吧？我可没有你那变态的夜视能力。”
“哦，抱歉，我忘了。”那个人这么说的，但语气中听不出有一丝“抱歉”的意思，依然如死水一般平静。
尽管已经与这个人打过很多次交道了，但凌风仍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跟一个机器人交流一样。
“我真是受够了，这个家伙到底是从哪来的？”凌风喃喃着。
走进去之后，进入目光的是一条不过两米来长的走廊，宽度也只有区区一米多一点，尽头则又是一扇大门。这还没厕所大的狭小空间，给人一种十分逼仄的感觉。凌风却早已习以为常，径自走上前打开了走廊尽头的大门，进入了门后的世界。
门后面，是一个看不到一丝一毫光明的房间，漆黑得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但是很快，一道光线从天花板上投下，一个由光影组成的虚拟影像出现在了凌风的面前。
这是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身高还不到一米六，一头蓝色长发一直垂到臀部，大大的眼镜透着俏皮可爱。她刚一出现，就在凌风的面前原地转了一圈，笑嘻嘻地说道：“头儿，你看我今天穿的衣服怎么样？”
凌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少女的装束，点头道：“如果天底下的护士都能穿着你这个样子，那么医院早就人满为患了。”
是的，少女身上穿的，竟然是一身护士服！
少女摆出了一个可爱的pose，说道：“这可是人家通过一百万份网络问卷调查后，特意挑选出来的呢！”
凌风不禁叹了口气。网络上的那些宅男未免也太闲了吧？这种问卷调查也答？
似乎感觉到了凌风的想法，少女嘟着嘴抱怨道：“头儿你总不来这里陪安妮，你知道安妮有多孤单寂寞吗？现在申请的网络聊天账号都需要身份证，可安妮哪有身份证啊？连聊天对象都没有，你知道安妮有多无聊吗？”
凌风无奈地说道：“等到《无限梦境》上线，你就可以跟很多人在线聊天了，现在还请先忍耐一下。”
安妮闻言更生气了：“可是按计划，《无限梦境》不是两年前就该上线了吗？可是头儿你总是一拖再拖，再这样下去，安妮就罢工了！”
看着双手叉腰说不清到底是生气还是撒娇的安妮，凌风不由得心生感慨。真不愧是自己设计出来的人工智能，居然连“罢工”这个词都学会了。一个人工智能居然嚷着要罢工你敢信？
但凌风来到这里可不是跟安妮聊天来的，而是为了阿赖耶宕机的问题来的。凌风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先不说这个问题了，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到这里来吧？”
安妮睁大了眼镜，诧异地问道：“你难道不是为了陪安妮聊天才上来的吗？”
凌风突然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
事实上，安妮不仅仅是一个人工智能，更是阿赖耶主机的意识表达。公司里绝大多数人都以为121层的那个主系统控制室就是阿赖耶的访问端口，但实际上那里只是外围的二级访问端口，真正的一级访问端口是在122层的这个大约五百平米的房间里。这个房间整体呈圆形，布置有上万个摄像头、3D投影仪、麦克风，并且全部布置在天花板以及地板下，在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的细微声音都能被细致地接收到。除此之外，房间里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没有键盘也没有屏幕，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才是真正的主系统控制室。
凌风继续说道：“今天下午，阿赖耶出现了0.89秒的宕机，我上来是询问你这件事的。”
说到工作，安妮总算表现得像个人工智能了。她一挥手，一个半米多高的窗口立刻出现在她的面前。安妮的双手在窗口上敲敲打打，速度快得几乎要舞出残影来了。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安妮就找到了凌风想要的答案，说道：“安妮查看了系统日志，阿赖耶并未出现宕机事故。”
“没有宕机？”凌风大吃一惊，“但系统日志上明明记录了宕机时间。”
安妮闻言，拍了拍额头，恍然道：“哦，对了，我得查查阿赖耶的系统日志。”说着，安妮将窗口往旁边一推，随即一个新的窗口出现在她面前。她继续在窗口上敲打起来，很快就找到了她在寻找的信息。上面记录的内容，与凌风之前查看到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2032.12.23】17:28:56.77 主系统关闭。”
“【2032.12.23】17:28:57.66 主系统重启。”
安妮看着系统日志，皱了皱眉，另一只手在先前那个窗口上划拉了两下，说道：“头儿，阿赖耶没有出现宕机事故，而是出现了掉线事故。”
“掉线？”凌风疑惑地问道，“能找到掉线原因吗？”
“安妮正在找。”安妮又开始工作起来。
毕竟是人工智能，对她来说，计算机就是自己的身体，系统就是自己的思想，敲键盘再快也不可能比她查阅自己的思想快。所以凌风没有等多久，就得到了安妮的答案：
“原因不明，初步推断为例行调整。”
说了简直跟没说一样！
凌风想了想，说道：“那么有没有其他的系统故障出现。”
“没有，系统已经保持377天没有出现任何故障了。”
“那么有没有外部访问痕迹？”
“没有。”
“有没有删除痕迹？”
“没有。”
“网络访问记录有没有问题？”
“未发现异常，防火墙也没有任何病毒入侵的记录。”
嗯，真不愧是人工智能，都知道凌风的下一个问题是什么了。
听到安妮的回答，凌风陷入了沉思。
不正常，这件事太不正常了。
系统没有出现任何的故障，也没有任何调整的必要，但系统却主动掉线了0.89秒。没有理由，没有解释。
毫无道理地掉线！
凌风到上面来，是抱着至少要搞清楚阿赖耶宕机的原因而来的。可是现在，就连安妮这个管理阿赖耶的人工智能也对此毫无头绪，这就很不正常了。
沉思良久后，凌风终于做出了决定。
绝对不能让《无限梦境》上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