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过了半个月,六月十五,辰时,柳夏至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她闭着眼睛烦躁的坐起来大声道:“谁啊!?”
“回禀小姐,奴婢夏昙,老爷派人来说让您赶紧去庄子那边!”
柳夏至脑子一清,拿起床边的衣裳一套,杵着拐杖就出了房门,按照柳二牛的脾气,没有棘手的事情肯定是不会让人来叫她的,好在腿上的伤并没有伤到骨头,半个月已经好了大半,走起路来比以前利索很多,其实她完全可以丢掉拐杖了,可柳夏至觉得再养几天比较稳当!
夏昙是丁有根的小女儿,今年十三岁,模样清秀,这几天都在老宅帮忙,柳夏至不紧不慢的洗牙,再就着小菜用了碗白粥外加一个大馒头!
见柳夏至一搁筷子,她赶紧倒了杯白水双手递上,在夏昙心里,这位留着光头的大小姐虽然腿脚不灵便,但却是个好伺候的,只要她们每天把洗澡水烧好,衣服洗了,只要做到这两点,她连话都懒得跟她们说一句,她和蓉娘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帮奶奶准备爷爷他们的饭食,因为饭食的定量都是王姨娘在安排,庄子上的土地又有老爷做主,所以夏蓉一天到晚的围着王姨娘转,她就不会,爷爷说了,这柳家真正做主的是这位低调不说话的大小姐,他们的卖身契都在这位大小姐手里,让她千万莫要被烂泥糊了眼,分不清主次!
漱了口,柳夏至扶着拐杖站起来轻声道:“走吧!”
“是!小姐!”夏昙一脸激动的道,小姐肯第一个带她出门,就代表已经认可了她,这让她如何能不激动,
这还是柳夏至十天来第一次带着丫鬟出门,十天过去了,她头发也长出来一点儿,为了方便,她直接穿了一声细布的灰色男装,王珍娘为了讨好她倒是做了两件女装,粉色的,想到这里,柳夏至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王珍娘是好心,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她现在一个光头,又黑又瘦,腿也不好,脸上还有疤,要是再穿件粉色的女装绝对不是一般的丑!
一主一仆从村子里慢慢的走过,过了晒谷场,是村里的田地,再过去就是小河边了,远远的瞧见柳三妞过来,正在河边指挥着村民做土胚墙的刘明拿着手里的烟杆敲了敲,站在了一边,十天不见,这柳三妞倒是长白了些,没有以前那么丑了!
河对岸就是柳家的地,没有柳家的允许他们是不能过去的,八天前,柳二牛又从县里买了三头牛,和满满的三大车粮食,本来人手就多,又有了四头牛的加入,短短八天,一百亩的烂地已经开出了一半儿了,杂草堆成了山,石头全部放在河坎上,一溜溜黑褐色的土被翻了出来,二十几条长长的透水沟把五十几亩烂地分成了三十几长溜,水沟两边都用细密的竹篱笆围好,烂地里留存的水不断的从篱笆中渗出来,看这架势,再有十天柳家的一百亩烂地就会翻完!
看见刘明和愣在原地的村民,柳夏至并没有理会,杵着拐杖就走,跟这些阴险小人,她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三妞你等等!”
柳夏至这么想是好,但刘明显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见柳夏至站住脚,他努力的挤出一个笑脸温和的道:“三妞啊!三爷爷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是咋想到把烂地这样弄的?!”说起这个,刘明也在后悔,早晓得烂地还能这样弄,他也咬牙买个十亩八亩的了!
看着远处的土地,柳夏至轻轻的回过头面无表情的道:“三爷爷你错了,这不是三妞想出来的办法,三妞又不会种地,都是手下的人聪明!他们说这样一弄,那烂地就会变成好田,一年能出两季粮,这地以前我爹还觉得买亏了,现在天天都在庆幸,得了便宜,这些田养个几年也可以算良田了,三爷爷您忙,我爹叫我哩!”说着朝脸色难看的刘明微微扼首,抬脚就走!
其实这地说是烂地,其实就跟冬水田差不多,田里一年四季都有水,冬天结冰所以只能空着,这种冬水田一年只能种一季,而且产量少,买了不划算,所以这片地才能保留到现在,但只要想办法把里面的水排出来,秋天就能种粮食,这片地的价值就会翻上几翻,这种透水篱笆改造冬水田的办法不晓得是谁发明的,但确实很有用!
夏昙见柳夏至说谎眼睛都不眨一眼,也是佩服,小心的跟在柳夏至后面走了,刘明抹了把头上的汗,看着柳夏至的背影眼神微闪,半晌后回过头一边挽袖子和泥一边道:“行了!他们做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快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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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的荒地上,木一几个在前面驾着四头大黄牛热火朝天的犁地,后面的四个妇人带着孩子在一边捡石头和杂草,三个男人负责用独轮车把石头和杂草运到一边,会木工的木七带着人十来个青年挥着锄头挖沟扎篱笆,沿着新铲出来的道路,柳夏至一路走到尽头,远远的就看到了柳二牛一个人蹲在地上,抬手制止了想跟上来的夏昙,柳夏至慢慢的走过去道:“爹!你咋啦?!”
一听声音,柳二牛回过头脸色难看的道:“三妞,半个时辰前,镇上的张大户派人来说想出钱买咱的这块地!”
买地?!柳夏至冷笑一声,眯着眼睛道:“说清楚!哪个张大户?他打算出多少钱买?!”
连柳夏至都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地的事情就传出去了,不用说,绝对是靠山村的村民传出去的,他们这是典型的心理变态,自己不好过也见不得别人好过!
听柳三妞问起,柳二牛站起来苦着脸道:“镇上的张大户,他的小儿子张二郎在京畿大营当校尉,他半个时辰前派人来说,前山和两边的坡地和石板地还有我们中间这一百亩烂地他都看中了,想花五百两银子买下,还说明天等答复!!”
一说完柳二牛握紧了拳头朝旁边的小树狠狠的锤了一拳,要是没投入这么多,他肯定会考虑卖地,可这烂地被闺女的办法一弄,眼见就要变成良田,至少能值十五两银子一亩,一百亩就是一千五百两,还有坡地,开出来也能值几个钱,更别说后面的前山了,如今这庄子至少能值两千两银子以上,这张大户明显就是欺他无族人撑腰嘞!
“呵!”柳夏至气笑了,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前几天她才糊弄柳二牛说五百两建庄,今天就来个人说五百两强买她精挑细选的好地方,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看着柳二牛快要拧成一股的眉毛,柳夏至轻轻的挥了挥手上的拐杖慢悠悠的道:“爹,你带着人该干啥干啥,剩下的事情不用管!也许他明天突然想通了,又不买了呢?!这样,要是明天他再派人来的时候,你让他在这里等着,我来处理,如何?!”
“你?!”看着柳夏至充满了煞气的眼神,柳二牛吞了吞口水小声道:“三妞啊!?这事儿你想咋处理?!张家势大,要不,我们卖了算了?!”
柳夏至深深的看了柳二牛一眼,摸着刚长出来的头发道:“我的亲爹!还是明天再说吧,或许人家张大户今天晚上就改主意了呢?!”说完就见柳二牛不自在的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柳夏至挥挥手杵着拐杖转身就走,边走边道:“日头大了,您忙,三妞回家了!”
“哎!三妞....!!”
不理会柳二牛的声音,柳夏至杵着手杖一直走,路过河边的时候淡淡的扫了一眼河边的十几个村民,带着夏昙头也不回的走远了,这些人虽然讨厌,但暂时不能动,所谓的兔子不吃窝边草,一旦这些人有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柳家,再放他们一码,等到庄子建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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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镇上,张大户张云豹今年四十有六,有三个儿子都在军营,他本人也是长得虎背熊腰,张家的府邸也是镇上最好的府邸,这张府占地至少有五亩,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张氏一族本来就是镇上有名的大户,虽然比不上以前的赵家庄,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赵家走的是文官的路子,而张家走的是武官的路子,张云豹三个儿子都在京畿大营,这几年,他小儿子的位置越爬越高,去年更是当上了校尉,手底下掌管这一个千人小队,是以,张云豹张大户在这个小小的和清镇上成了无人敢惹的存在!
“禀老爷!奴才去看过了,靠山村那块地是真的好!就在河边,一百多亩良田连成一片,就怕那柳二牛舍不得哩!他们靠山村还有买得起的大户住着,为了稳住他,奴才开价五百两!”
听着管家的汇报,张云豹粗粝的眉毛一拧,挥着大手道:“张福你做得好,明日再去,要是他识相,就给他银子买来,要是不识相么,后天,爷亲自带人去!待这件事办好,老爷我重重有赏!”
其实这五百两银子张云豹都想省,只是前段时间的惨案还没有查出来处,赵家也摇摇欲坠,所以这段时间他还是低调些为好,尤其是,靠山村还有那么个大户存在!
“是!多谢老爷!”
张福从厅里退出来好心情的哼起了小曲儿,靠山村那块烂地被柳家这么一弄倒是真的值了大钱了,可那又有什么用?!没有靠山,就是有金山银山也守不住,只盼那柳二牛从此以后能学乖,别折腾,越折腾越死得快!
出了张府,张福慢悠悠的朝巷子里走,抄近路回外宅,从最普通的仆人做到管家这个位置,他用了整整二十年,自从当上这张府的管家之后,张福就置了外宅,把家人安置在张府外,自己也自由了许多!
“啪!”
张福只觉后脑一疼,一摸脖子全是血,双腿一软,晕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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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二更,柳夏至轻轻的起身,穿戴好之后,蒙着黑巾跑到柴房背着箭囊出了房门,想了想又跑到灶房拿了几个馒头揣进了怀里,利落的搭了个凳子翻出了围墙,村里人都睡得早,柳夏至沿着阴影处一路小跑,到了村子和镇上的连接处,拿出从柴房弄的火折子挥了挥!
“窸窸窣窣!”
一阵轻响,树上滑下来一个人影,不是封小虎又是谁,他一边跟着柳夏至一边急行一边道:“那张府的管家我已经帮你抓住了,现在咋办?!”
咋办?!柳夏至突然停住脚,蒙着脸笑得眉眼弯弯的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小虎哥哥,你搜过他身上没有?!有多少钱?!”
封小虎有些莫名其妙,老老实实的把手上的荷包递上去道:“你不知道,这张府的管家还真有钱,荷包里统共一百三十六两,一百两的银票一张,十两的三张,还有六两碎银子!”
张府的管家怎么可能会没钱?!柳夏至直接把荷包一推,头也不回的边走边道:“行了!这是你自己赚的!拿着吧!过段时间给你娘买些好东西!”
看着柳夏至小巧的背影,封小虎眼里闪过一抹挣扎,老实说,下午柳三妞从柴房的窗户传信,让他去绑张福的时候,他真的怕得要死,可上次帮着柳三妞干了坏事,他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这段时间他和他娘在村子里也受到了排挤,他几番犹豫之下还是答应下来!
这绑人是柳三妞的主意,可这钱要是他全部拿在手里,性质就不一样了,封小虎犹豫了一下,拿着烫手的荷包跟在柳夏至后面喋声道:“三妞,你那庄子用钱的地方好多着嘞,你...还是你拿着吧!”
柳夏至想想也对,停下脚步从荷包里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叠好放在怀里后微笑的道:“这一百两就当是你的投资了,要是哪天你和你娘在村里待不下去了,可以搬来柳庄,在本小姐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可以为你们母子提供一年的庇护!走吧!”封小虎人不错,作为合作伙伴用的很顺手,命也苦,孤儿寡母的,柳夏至觉得有必要在关键时刻拉他一把!
“嗯!走嘞!”
庇护什么的,封小虎不管,只要柳夏至拿了银子,他就安心了,笑着把荷包塞进怀里之后,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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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子时,两个人终于到了镇上,来不及歇气,跟着封小虎的脚步,来到了一座荒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