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文玥又重新忙碌的身影,两人终于告别了林翊的粗糙料理,这时候的伤寒感冒,是可大可小的,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治愈率较低,有时候往往小病,会拖成重疾。
两天的时间,林家倒是没有再来人,也不知林雄自己咽下了这口气,还是张府丞的警告起了作用,事情已经做了,倒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文玥这两天病榻之上,无聊下的两人,发现了新的东西来打发时间,就是下棋。围棋,这是一项破费智力,且又很打发时间的游戏,林翊所生的年代,娱乐活动的充足,这种游戏已经淡出人们的生活,因此他的棋艺,也就止步于大概通晓规则而已。
好在文玥似乎也不是什么行家,两人闲暇之时,便会对弈几局,大家互有胜负的样子,不过男女下棋,在乎的从来都不是结果。初级水平的二人,互相对杀,看似颇为激烈,懂行之人见了,必然会说一句漏洞百出。在两人自我感觉良好的情况下,还会找出书上的一些残局,互相讨论上一番,不过显然,犹如小儿学步,妄过迷宫。
这两天,邻里之间望向这户人家的眼神,也变得颇为玄妙起来,那日林雄之事,显然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坊间,往日间,一向本本分分的林翊,一时间成了众人饭桌上,家门口的热议,林翊出门买菜的时候,总是能感受到来自角落处,若有若无的指点。变化上最直观的,莫过于柳婶一家,虽然受过林翊帮助,不过小市民的心态,总是趋利避害的,在听了小川当日的描述后,显然刻意疏远了些,交谈中,似乎也多了不少畏怯。
文玥不明不白的住了进来,林雄血淋淋的从林家狼狈逃走,让一向热衷于八卦的街坊们,有了展现想象的空间,不清楚的,猜测林翊诱拐了良家少女,女方家人打上门来,见过林雄的,则就更加恶俗了些,认为林翊私通了本家嫂嫂,闹出了家丑,反正,这两件相近发生的事,在外人看来,多半是有联系的。
林翊对此,置若罔闻,也非是他清高,只是内心中对于重生者的身份,仍然在适应,对这个家,这些街坊,没有多少归属感罢了,好比去了一个陌生地方,有多少人会在意那些不想干的目光呢?
答应了季老今日的邀约,中午小憩一会儿之后,他便匆匆出门而去,无论生活在哪个时代,都缺少不了必要的应酬。
木桥,流水,人家,繁华中总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事物。
路过一家新开的酒楼时,林翊不免多看了两眼,门口写着类似于酬宾之类的牌子,时不时的便有顾客进入其中,这个年代,街面上的店铺,大多还是以衣食住行为主。
“咦?”林翊突然停住脚步,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只因从这新开的酒楼中,似乎传出了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声音。
“瑞龙吟?”他摸了摸下巴,几乎没有犹豫,便转身,进了酒楼。
此时楼中人满为患,莫说包厢,就连大堂中,也剩不下几个位子。虽然人多,但众人此时都在仰着头,欣赏着二楼中的歌姬唱曲,倒是显得不吵闹。
林翊同样抬头望去,二楼中一个类似于聆音楼的舞台,一位穿着一身绿装,约莫十五六岁,皮肤白皙的年轻女子,一边抚琴,一边眉眼四射,嘴里不时传出动听的歌声。
周台路,还见褪粉梅梢,试花桃树。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归来旧处。
黯凝伫。因念个人痴小,乍窥门户。侵晨浅约宫黄,障风映袖,盈盈笑语。
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唯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吟笺赋笔,犹记燕台句。知谁伴、美园露饮,东城闲步?事与孤鸿去。探春尽是,伤离意绪。官柳低金缕。成归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作柳风絮。
林翊眉头皱得更加紧锁,没有听错,的确是《瑞龙吟》,只是细听之下,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对,怪怪的,他摇了摇头,不得其解。
放下困惑,另一个疑问又浮上心头,这首本应在另一个时空下的佳词,怎么会出现在了这里?
或许他重生之前便已有之,只是他没有听过而已,毕竟齐国都很大,更何况这个时空下存在着十一国,此时落后的信息传递下,也倒是正常。
这首词与他抄的那首《水调歌》一般,皆是这个时代,还不曾出现过的词牌,难免让他多想了几分。
在小斯的引领下,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同桌三人,皆不认识,互相点了点头,向小斯要了壶酒,一碟小菜。
“三公子昨日新作的这首词,可比那《水调歌》,有韵味多了,有问有答,有花有物,有人有景,何止略胜一筹了。”
“那是当然,那林翊不过沽名钓誉之辈,也不知从哪里买来几首诗词,怎能和三公子相提并论,昨日雅集,更是连面都不敢露,可笑之至。”
“骆兄说的有理,那莳花馆的小灵仙,定然是林翊的姘头,不过是凭着一首来路不明的词曲,才风光了几天,真当自己姿色几何了,竟然敢与我等士子动手,要不是三公子拦着,嘿嘿……昨日恐怕就有好戏看了。”
一旁桌上,几个二十岁左右年轻人,一边摇头晃脑,故作欣赏的品着台上歌姬唱曲,一边声音不小的议论纷纷,似乎唯恐周围人听不见一般。
对于几人的诋毁,林翊漠不关心,不过所提到的几个信息,倒是让他疑惑的同时,也不禁思索起来。
雅集,想必就是上次请柬中的岚山冬日雅集了,略微回想,似乎就在昨天,而众人口中的三公子,多半就是严家那位,严文轩,也是昨日雅集的发起者。
这首《瑞龙吟》,乃是严文轩昨日新作,这是第二个信息,同时也是勾起林翊兴趣的地方,不过在他的记忆中,这首词该出现的时间,以及人,全都对不上。
又是一个穿越者?他瞬间便否定了这个猜想,虽说这首词流传后世,不过相较而言,还是略微小众,与那些经典传世之作相比,稍逊色了些,有那么多更好的诗词来抄,怎么也轮不到这首词上。
几人明显,是在刻意抬高严文轩,稍微有些鉴赏之人,两首词的高低,一眼就能看出来。周邦彦此人,作品众多,且又精通音律,因此,他往往能独创词牌。周之词作,格律严谨,华美婉约,也是一个集大成者,只是他的诗词,似乎多多少少,都差了那么点意思,唯一流传甚广的,恐怕就是那首日日思君不见君了。
不难猜出,这几人应是严文轩的拥趸,甚至有可能是故意找来的托,以严家三公子的财力,倒是能出得起这样的本钱,毕竟对于严文轩而言,要身份有身份,要财有财,欠缺的恐怕就是他人对其才华的认可了。
林翊摇头笑笑,他创词牌,严三公子也创,他作新曲,三公子的动作也不慢,幸亏昨日没去,要不然,那位三公子,多半抱着当众踩他,成就自己才名的打算了。
不过几人口中的小灵仙动手打人,倒是让他好奇了,也不知昨日发生了何事?不过凌萱受邀而去,多半也在三公子的计划之内,毕竟他那首词,最先便是出自莳花馆,若是得空了,还是要当面问问的好。
台上的歌姬,连唱三遍,便躬身行礼退下了,不过,底下众人的议论,却是不离方才的那首词,知道些内幕的,则掌握着话语权,俨然成为小范围内的中心,讲着昨日雅集上的见闻,不清楚的,皆是一副聆听状,这自然也包括林翊在内。而方才最先大声议论的几个年轻人,更是成为焦点,极尽溢美之词,夸赞着三公子的同时,还不忘贬低一下林翊,口若悬河之下,似乎林翊买卖诗词时,几人亲眼见到一般。
林翊眼珠转了转,这个严三公子,有点意思,虽然心中排除了此人同为穿越者的可能,但事事,皆没有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