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霍天达从来没有哪次坐飞机坐得像这次这样,心情如此之好。
一想到应樱整个人傻在屋子里的情形,霍天达从空姐手里接饮料时,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空姐微微一怔,她服务过霍天达很多次,每一次都被他的高冷给震到,这还是头一遭看到霍天达露出这样晴空般的笑容……
空姐忍不住问:“霍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啊,这么开心?”
霍天达也难得愿意回应:“是啊,甩掉了一个麻烦的女人,你说是不是值得开心?”
飞机划过云端,今天是他回国的日子。
本来想在泰国多待几天的,可是霍灵长给他安排的这个新保镖破坏了他的计划。
虽然应樱挺有趣的,但他不喜欢被人监视,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他要和霍灵长摊牌。
霍氏集团,S市总部。
S市不比泰国,如今已经进入冬季,寒风穿梭在窸窸窣窣的树枝上、人流中。霍氏大楼醒目出挑得屹立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二十八层楼笔直耸立,灰色的玻璃折射着阳光,远看就像一根巨型的银针闪着光芒。那价值,让普罗大众心里的寒意更凛冽了几分。
霍天达拖着行李箱出现在霍氏集团门口,眼亮的前台小姐看到神出鬼没的太子爷终于回来了,立刻通报上层。
霍天达进入大厅不一会儿,经理就从一旁的楼梯跑了下来:“总裁,您回来了!”
霍天达手一松,行李箱的杆子就直接落在了经理的手上。
“董事长在吗?”
“在在在……在办公室里。”
霍天达径直走到VIP电梯前,进去按了最高层。
一分钟后,霍天达抵达二十八层,踏着黑色地毯进到最里的办公室,推开玻璃门,冷冷地盯着坐在办公桌前抽雪茄的霍灵长:“爷爷。”
霍灵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霍天达冷笑,拖过椅子往霍灵长对面一坐:“爷爷早就知道我今天会回来吧。”
霍天达说的没错,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霍灵长的掌控之下,包括他今早把应樱甩在了泰国的家里。
霍灵长也不正面回应,而是默默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邀请函扔到他面前:“既然你回来了,那这个酒宴你就替我去一趟吧。”
霍天达瞟了一眼邀请函,简单利落地丢下回复:“不去。”
霍灵长也不恼,打开雪茄盒子,拿出一支点上:“你这么怒气冲冲,提早回来,想要和我谈什么?”
“应樱。”霍天达冷眸,“那个爷爷新请来的保镖。”
霍灵长点头,对这个话题并不意外:“她是第一个能住进你家的保镖,我以为你不排斥她。”
“不排斥,但也不接受。”霍天达接过霍灵长的话,一字一句表达自己的坚定立场,“爷爷,我希望您停止这种无聊的安排,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和您一而再再而三地起冲突。”
霍灵长微微蹙眉,起身走到窗边叹气道:“天达,爷爷老了,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霍家,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霍天达的眼眸瞬间暗沉了些,声音依旧清冷:“是啊,霍家都只剩下我们两个了,爷爷,您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尊重我的想法?”
“这样吧,这个酒宴你替我去一趟,如果结果令我满意,我就考虑你的提议。”霍灵长退了一步。
办公室里的气氛因为谈判而变得压抑,霍天达不愿再和霍灵长纠缠下去,拿过邀请函就往外走。
进了电梯,霍天达才意识到刚才爷爷说了什么。结果?参加酒宴需要什么结果?
霍天达打开邀请函,心里的一丝疑虑得到了验证:这个酒宴的主办场是霍氏集团。
霍天达怒极反笑,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安排保镖的同时再安排名媛相亲。爷爷啊爷爷,你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应樱在霍天达把她丢在泰国后的五个小时里,火速买了机票回国。不过她没有立刻去找霍天达,而是先去找了霍灵长。
对于自己一时失误,被霍天达扔在泰国这件事,应樱主动向霍灵长道歉:“对不起,霍老先生,请原谅我这次的失误。”
霍灵长微微一笑:“你目前的进展已经让我很满意了,我相信你能胜任这份工作。”
“谢谢霍老先生的信任。”
应樱刚舒一口气,只听霍灵长又说道:“虽然我表扬了你,但你也不要太骄傲。天达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要我撤了你。”
应樱怔住:“我……”
“三天后,在霍氏酒店有一场酒宴,天达会参加,他已经知道我举办这场酒宴的目的,这份工作你还能不能保住,你弟弟在瑞士的医院能否继续治疗,一切的一切就看你自己了。”
“霍老先生说的目的是?”
“相亲。”
这个在大众心中或许很俗的行为,在上流社会中是很必要的存在,若能在相亲时达成初步和谐,那就代表之后会联姻,而联姻就是利益的联合。
应樱想象不到霍天达那个无法无天的主会怎么搅弄风云。
霍灵长给了一叠酒宴上会出现的各位名媛的个人资料,每一个的皮囊都堪比明星,家庭背景也十分了得,学历更是高得让人咋舌。
应樱粗略算了一下,看向霍灵长:“您确定这些女孩,没有一个是霍先生看得上的吗?”
她明白霍灵长的意思,在泰国的时候,已经在夏依依面前演了一回,业务还算熟悉。但前提是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霍天达看中的,才有她发挥的空间。
霍灵长苦笑一声:“如果有,我就不必这么苦恼了。”
霍天达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至于那个女人的事,霍灵长并不愿意多说,应樱也知道这不是自己该问的。
带着厚厚的一叠资料,应樱回到S市最繁华的别墅小区——皇家豪庭,霍天达家的对面。
这是霍灵长给应樱的。当然,应樱能否在这里住下去,还要取决于她是否可以继续当霍天达的贴身保镖。
应樱第一次住这么大的地方,打开门后,有片刻不敢开灯。
她摸黑踱步到客厅的落地窗边,稍稍撩开窗帘,看向隔壁。
霍天达的房子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显然是在开派对。年轻男女们都围着霍天达转悠,男生殷勤地递饮料,女生热情地想要贴过去,可霍天达只是拿着麦克风,脸色清冷地在唱歌。
应樱能清晰感受到他一个人的孤独狂欢。
应樱忍不住想起霍灵长说的那个女人,她对那个女人忽然有一点点好奇,此时此刻他的失意是不是因为想起了那个她呢?
不知道为什么,应樱拿着望远镜盯着他的身影,竟有些挪不开视线,仿佛跟着他一起跌入了神秘的海洋沉浮。
突然,霍天达的视线转移过来,应樱吓了一跳,连忙缩起脑袋,手里的望远镜都落在了地上。
短暂的声响后,屋子便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
他应该没发现她吧……
“天达,你在看什么?”一个男生上来帮霍天达切歌,看到他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外边。
“我刚刚看到对面好像有人。”霍天达眯眸。
“怎么会?”被霍天达这么一说,男生也往对面看去,“那不是常年空置没人住的吗?听说是你家老爷子的藏书阁,保安系统极其严密。难不成……有鬼?”
别人一听这话,纷纷提议这派对太无聊了,不如去捉鬼玩。这提议像多米诺骨牌一边倒,很快惹得所有人都拍手赞成。
霍天达皱眉,瞟了最开始提议的那个男生一眼,冷冷道:“鬼?我没兴趣,你们这么有兴趣的话你们去好了。我要回房睡觉了。”
“……”
对面是霍老太爷的房子,没有霍天达主动带头,谁敢闯入啊?见触了太子爷的逆鳞,大家纷纷见好就收,作鸟兽状散去。
而已经走到二楼的霍天达,居高临下地盯着对面房子的落地窗,他确定刚才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2
应樱像潜水艇一样,缓慢探出一双眼睛。
咦?对面熄灯了。难道说自己被发现了吗?
应樱思索间,听到了门被人开动的声音!
应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沿着地板爬了一段距离,贴着柱子转过方向,躲进厨房里。
这时,门被人打开了。
霍灵长说过,这间房子以前只有两个人录过指纹。一个是他自己,还有一个就是霍天达。现在这第三个人——她自己就在这儿待着呢,加上对面本来在开派对的霍天达突然熄灯……
应樱斜眼望去,霍天达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浮现在玉色瓷砖上,心无限下沉,无语地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变得隐形。
人到了黑暗环境,就会变得异常敏感。
霍天达进入后,扫视一圈,能感觉到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放轻脚步走到客厅,拿过盆栽旁边的高尔夫球棍,准备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而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厨房。应樱趁他去拿高尔夫球棍的工夫,已经从厨房溜到了旁边的储存间。
霍天达将冰箱旁边只能容下一个十岁小孩的夹缝都找了一遍后,看向了身后的储存间。
应樱缩在一个纸箱里,默念着“不要进来”,祈祷安然度过。然而几分钟后,她还是绝望地听到门被刷地打开的声音。
看来一场“硬仗”已经无法避免。
霍天达一步步地靠近目标,用高尔夫球棍去掀纸箱的盖子。
突然,一道力量抓住棍头,紧接着一片阴影从箱子里蹿出!
说时迟那时快,霍天达侧身,应樱从里边跳出来抡出一个空拳与其擦身而过,想要逃出。
霍天达按住应樱的肩,抓住她的肩膀想要阻拦。
应樱反身,用脚踝踢开霍天达的手,贴到门边,适时收手。
在堆满东西的狭长过道,两个人相距不到一米,面面相觑。
应樱抚开额前凌乱的碎发,恭敬点头:“霍先生,是我。”
霍天达挑眉:“不是你,我现在就去报警了。”
她到底还是回来了。
她回来并没有直接来找他,而是入住了这间别墅,暗暗地在他的附近监视。看来爷爷对她真是寄予厚望啊!
想到这里,霍天达收回视线,心里的不爽多添了几分。
“霍先生在泰国,是故意把我丢下的?”应樱跟着霍天达出了储物间,忍不住问出口。
“你没看出来吗?”霍天达在沙发处坐下,用遥控器打开灯,倨傲的神情越发清晰,“我以为你脑子没那么笨,至少领会了我的意思。可是没想到啊……”
“我领会到了。”应樱截过他的话,“我知道霍先生讨厌我,所以才故意藏起来,不想让霍先生看到……”
在猜到进来的人极有可能是霍天达时,她原本想直接出现在他面前的,但一想到他将自己丢在泰国,就知道他对她的态度,最终选择了躲避。虽然她知道,其实是避无可避的。
“可是现在我们不是一样面对面了吗?”霍天达直视她。
“为什么讨厌我,就因为我是霍老先生派来的吗?”应樱问。
霍天达歪倚在靠座上,用手指戳着太阳穴:“要是我说是呢?”
应樱没想到霍天达这么直接,但她不可能因为他的讨厌就退缩,所以她灵机一动,顺他的话为之:“那如果三天内,我让霍先生主动找我帮忙,霍先生是否可以剔除对我的成见?”
霍天达眉峰一凛,盯着她自信的模样,笑了:“你是指后天晚上的酒宴吧?”
“……”应樱愣愣,想套路某总裁大人怎么就这么难呢?她也不否认,学着他的样子,骄傲地挑高下巴,“霍先生,敢不敢赌?”
霍天达生平最讨厌别人激他,而他也不可能输给一个女人。倨傲的五官浮起一抹笑意,冲她勾了勾手指。
应樱硬着头皮凑上前,霍天达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挑衅一般地淡淡道:“好啊。”
应樱本能地往后退,她领教过他暗藏的力道,于是赔笑地抓过他的手臂想要躲开他。不想他早就熟知她的套路,稍稍松开手假意虚晃,下一秒立刻将她收入怀中。应樱结结实实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她双颊咻地燃烧起来,一动都不敢动。
她诧异侧目,他的笑意裹挟着几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恶作剧,几分真,几分假,让人捉摸不透。
霍天达靠近应樱:“这里没人,把我扑倒,估计是最快捷的让我不讨厌你的方式。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
诚意十足的求撩态度,反而透着假。应樱撑着沙发嗖地站起,深呼吸:“我对和霍先生的赌约有信心,不需要走捷径。”
“好。”
话音刚落,他起身,双手插在口袋里,越过她往门口走去。
“你站那儿做什么?”应樱绷紧的神经没松懈几秒,他的声音又响起。
应樱扭头:“嗯?”
“你不是死皮赖脸要当我的保镖吗?现在还不送我回家?”霍天达皱眉呵斥。
“……是。”应樱快步跟上。
都说女人的心思你别猜,总裁的心思你也别猜,更别以为已经get到中心思想!
送他回家……也不知道这不到两百米的距离有什么好送的……应樱硬着头皮跟在霍天达身后,走到对面别墅的台阶上,礼貌性鞠躬:“那霍先生晚安。”
她刚要转身,被霍天达一把扯过手腕,拉进了屋子里,啪嗒一声关上门。
应樱被按在门上,瞪大眼盯着霍天达,不知所措:“霍先生,您……您这是做什么?”
霍天达一点点靠近,黝黑的眸光高冷地透着寒意,他身上好闻的古龙水味开始变得浓郁,应樱不自觉地咽口水,看到他的手慢慢地伸向他衬衫的纽扣,一颗颗地开解。
“你不是要监视我吗?我就索性让你光明正大地看。你想看哪里就看哪里。怎么样?”霍天达讥讽的语气带着一半的魅惑,应樱毛骨悚然,脸颊仿佛下一秒就会浮出两片火烧云。
眼看他把衬衫扣子解到了最后一颗,精壮勾人的曲线若隐若现,应樱一边用力推开他,一边道歉转身:“对不起,霍先生,我……”
“砰!”应樱忘了开门,头硬生生地撞在铁门上,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某人眼冒金星,瞬间倒地。
霍天达俯视着犯傻的某人,双手叉腰。如今这个社会,竟然还有这样单纯不耐撩的女孩,该不是外太空来的吧?
几秒后,霍天达拽着应樱的一只胳膊,直接把她从玄关处拖到了客厅。
他还从没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失去意识的她。
可能是因为从小打拳的关系,她好像并不化妆,平日里素面朝天,偏靠了老天赏的好皮肤。再加上工作即是运动,她每一个微小的毛孔都透着青春和紧实。单这么看,竟有些可爱。
霍天达收回视线,诧异自己竟能盯着她看这么久。
他大手一挥,把散乱在茶几上的一堆垃圾都推到应樱身上。大长腿交叠坐下,把电台打开。
电台里传来主持人温润好听的声音:“欢迎大家继续收听节目,我们的声音通缉令还在火热进行中,只要你是我们一直寻找的声音,或者说你知道我们寻找的声音的主人是谁,请一定要拨打我们的热线,我们一定会……”
霍天达失落地闭上眼睛,耳边响起那首歌。
“风没有方向地吹来,雨也跟着悲伤起来……”
“记忆是阵阵花香,我们说好谁都不能忘……”
……
霍天达双手张开搭在沙发上,头往后仰,心灵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个声音通缉令是他发的。
半个月前,每晚伴着他入睡的录有母亲声音的磁盘坏了。他暴躁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开着车出去飙车,车撞到树干上,车头凹了一大块,造成了轻微脑震荡,惹得霍灵长发怒,将他送上了去往泰国的飞机。
去机场的路上,车子电台里无意中放了这首《花香》,声色居然和母亲近乎相同。不同的是,这个版本是录制的。
这首已经被人遗忘的红极一时的老歌,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给他唱的摇篮曲。再次听到,霍天达大为震惊。
霍天达第一时间联系到电台,表明身份,说自己想要找到这个声音,但这让电台为了难。原来,这首录制版本的《花香》是电台主播无意中在网上发现的,当时在微博流传很广,热度很高,但却并不知道具体是谁录制唱的。主播只是找到微博首发的博主要了授权,还没来得及和博主聊更详细的问题,博主就像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过任何回应。
霍天达给了丰厚的广告费,要求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这个声音。
电台尽职尽责,全力以赴,把寻找该声音的节目做成专题——《声音通缉令》,每晚在电台循环播放。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始终没能找到那个声音的主人。
因为这个声音的出现,霍天达才没有再次跌入失眠的泥潭中去。他把这首歌刻进光盘,复制了无数张。
霍天达静下心,听着轻轻浅浅的女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在梦里,霍天达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是他十二岁的生日。那天雨很大,爸妈难得按时回家,可是却忘了把他的生日礼物带回来。
他嚷嚷着一定要拿到意大利空运过来的限量版玩具车才行,没办法,爸妈只好开车去取。结果等来的不是玩具车,而是爸妈出车祸的消息。
他被带去医院,看到满身是血的爸妈,他拼命拉着爸妈的手,想要让他们起来陪他过生日。他的双手全部都是鲜红的血,爸爸妈妈却一动不动地躺着。
爷爷是被人扶到门口的,颤巍巍地,脸色苍白。
他永远都记得爷爷的目光,难以形容,爷爷整个人就像被雷击中,嘴角都是颤抖的。
他拼命地洗手,可怎么也洗不干净。
3
墙上的时钟指向五点。
霍天达抹了一把脸,下床,出房间。走到楼梯旁,他听到楼下厨房传来声音。
恍然间,霍天达有种错觉,他探头出去,看到是应樱在厨房里忙活。
他怔怔蹙眉。
客厅里已经焕然一新,落地窗前的窗帘被拉到一边,清晨的阳光撒了一地。应樱从厨房端出早餐放到餐桌上,抬头冲他微笑:“霍先生,早。”
霍天达撑着扶手,心里滚过一股暖意。
这种感觉……还不错。
霍天达下楼,走到应樱跟前,看到她额头肿了一个大包,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应樱意识到他笑的原因,局促地抿了抿唇:“霍先生,昨天晚上……”
霍天达好整以暇地拉开椅子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牛奶和三明治:“你想问什么?想问昨晚我占你便宜了没有,还是你占我便宜了没有?”
应樱忙摇头:“不是……我是想说,我昨晚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霍天达勾着嘴笑,冲应樱勾了勾手指头。
应樱迟疑地凑过身。
霍天达那双招魂幡闪过一丝明亮的笑意,压低声音道:“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大的麻烦。”
“……”
应樱后退,直起身体,对于某人犀利的话腔,她已经足够免疫。
“不过我很好奇,一个身经百战的泰拳拳手,居然会被一个门撞晕,你这样的身手,真的能保护我吗?”霍天达说着,用玩味的眼神扫了眼应樱。
“能不能保护,霍先生可以拭目以待。”其实应樱也对昨晚自己撞到门直接晕倒的行为感到羞耻。但羞耻归羞耻,被霍天达那样调戏的时候,她的心理素质当然比不上在应对拳手的时候。
拳场上,每个拳手都希望打倒对面的人,应樱曾经打倒过别人,也被别人打倒过,却从来没有像昨晚那么狼狈地晕倒过。
应樱握了握拳头,她终于明白霍灵长说的要在霍天达身边能够“待得住”,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那不知道霍先生觉得我这个‘麻烦’做的早餐味道可还好?”趁霍天达没说话,应樱岔开了话题。
霍天达又露出那种不屑又傲慢的神情:“一般吧。”
应樱看到他嘴角明明挂着微笑,也不戳穿,点头道:“那霍先生您慢慢享用,我回去换身衣服。”
“给你十分钟。”
应樱头也不回,以奔跑的姿势离开,直奔对面。
霍天达勾唇一笑,他给的时间看似吝啬,实则对于不化妆不打理头发的应樱来说绰绰有余。
应樱换了身衣服坐上霍天达的车,以为这个浪荡子早餐过后就又要去消遣找乐子。不想,他带她去了公司,不过不是霍氏集团,而是他一手建立的天达集团。
天达集团是从娱乐视频白手起家的,短短两年工夫,就把规模做了起来,这其中虽然不乏霍氏集团的帮忙,但更多的都是霍天达自己的努力。
集团大楼没有霍氏集团那么辉煌奢华的外观,三十层楼高,有点像美国的“菜篮子”,门口的石头上还用金色隶书刻了“天达集团”四个字。
应樱偷偷睨了一眼霍天达,心里暗暗想,这位任性的总裁大人还是心怀公务的嘛。
一楼大厅,暗灰色的瓷砖,搭配简洁的落地玻璃窗,空旷得令人敬畏。
前台处站了一位秘书模样的小姐,她在看到霍天达后立刻点头致意,待霍天达走近时,便把手里的平板递上:“名模草莓姐的行程已经和她的经纪人敲定;LC公司的并购案,最新版的草拟合同已经发到您的邮箱里;另外,关于夏依依小姐的广告洽谈,她现在正在等候室等您。”
应樱被简明扼要的进展报告给搞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就领略到了霍天达在工作方面的雷厉风行。
不过,在听到第三点时,她下意识地看向霍天达。
夏依依……一想到之前的初见,应樱就不自觉地皱眉头,那真是个难缠的主,暂不清楚她对霍天达的执着程度如何,霍天达又投入了多少游戏情感,就现在的状况来看,是从泰国追到国内了,估计……
霍天达把平板握在手里,径直走向电梯方向。电梯里,应樱突然听到霍天达说:“你去等候室解决夏依依吧。”
应樱一愣:“为什么?”
“我还有一堆公事要处理。你闲着也是闲着,带你来总得派上用场。”
“……”应樱想到早上他说的话,“霍先生不是说我是最大的麻烦吗?那还让我去解决麻烦?”
“嗯。以毒攻毒。”电梯门叮咚打开,霍天达清淡地扔下这句话,长腿一迈,出了电梯。
“……”
等候室门口,应樱踌躇了五六分钟,还没准备好进去。里边就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对应樱来说,却比钟爷带着的那一帮打手都要棘手。
横下心推门而入时,应樱看到夏依依倏地站起,满脸笑容地刚要喊“天达哥”,“哥”字还没喊出口,在看到应樱的脸后就硬是吞了回去。
夏依依怒了:“怎么是你?!”
应樱清清嗓子:“嗯,就是我。”
“天达哥呢?不是应该他来见我的吗?”夏依依扯嗓子问,激动地整个人都踮起来。
应樱关上门:“霍……天达他,他很忙,没空来见你。所以我替他来见你。”
夏依依恼怒,在她看来,应樱这是在找碴,故意拦着她,不让她见霍天达:“我告诉你,我见天达哥是要谈公事的!你少在这里摆他女朋友的架子!我才不吃这一套!”
哦,对,她是他女朋友,对,女朋友。
应樱挺直脖子,语气稍加强硬:“据我所知,夏小姐是明星,那谈公事就该派经纪人来,而不是你本人前来。而我除了是天达的女朋友,还是他的秘书,所以你的公事可以和我说,等天达有空的时候,我自会转达。”
夏依依瞪眼:“你!”
应樱没想到自己的口才居然会这么好,竟让她憋气憋到语塞。
“我看夏小姐也不准备把事情告诉我了,那就请吧。”应樱直接开门下逐客令,硬生生把夏依依气得翻了一个大白眼。
彼时,霍天达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这简明利落的送神过程,勾唇轻笑。他不紧不慢地在电脑上按下保存键,拷贝。
看着进展条一点一点地奔向一百,亮黑的眸子笑意渐深。应樱啊应樱,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送走夏依依后,霍天达的公事也很巧合地完成了。应樱觉得,霍天达的心情似乎变得格外的好。
4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酒宴时间。
出发前两小时,应樱从一堆衣服里找到一件勉强可以穿去酒宴的礼服,这“勉强可以穿”的概念是,既符合酒宴的出席规则,又能行动自如,还不会露太多。出现在霍天达面前时,他感到眼前一亮。
白色衬衫打底搭配抹胸裙,裙角剪成流苏状,既美观又带着朦胧的性感。
霍天达挑眉点头:“没想到你还挺有审美。”
“谢谢霍先生夸奖。希望霍先生的审美一直保持这么高,这样我才可以有发挥的空间。”应樱微笑,一语双关。
霍天达笑笑,绅士地给她开车门。而对于某人的笑意,应樱有点忐忑。
霍氏集团的酒宴,盛况空前。
三百平方米的宴会厅在琉璃灯的照耀下,每一处都闪耀着光芒,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品红酒和精致可口的点心。
应樱拿到的资料本里的每一个人都出现了。她们或优雅大方,或娇俏可爱,只是光站在那儿,便浑身散发着优越感。
应樱开始注意霍天达的表情,他很认真地扫视每一个可能发展的对象,不过脸色却跟上了密码一样,无法甄辨。
应樱只能安慰自己,霍天达是没看上谁才会有这样平静的脸色。
这时,只听一个悦耳的男声从左手边不远处响起:“天达。”
循声望去,对方身材高朗,五官深邃,一头利落浓密的黑色短发,偏咖啡色的皮肤,笑起来八颗糯米白的牙齿,帅气逼人。
应樱扫了一眼霍天达。果然,帅哥的朋友都是帅哥。
应樱适时地和霍天达保持着距离,看着霍天达和对方简单地拥抱一下,桀骜不驯地说道:“我以为今天不会见到你。怎么,从泰国回来了?”
对方笑笑,突然偏头看向应樱:“咦,新面孔?”
应樱没说话,左手盖着拿手包的右手,双腿与双肩并齐,以一个保镖的姿势站立。在她看来,只要和霍天达说话的不是资料表上的女人,她就不必扮演总裁大人的女友,而就只是一个保镖。
一个保镖,是不需要交际的。
霍天达扭头看了一眼应樱:“她,我的新保镖,应樱。”
“你好,我叫何飞,是霍天达的常青藤校友。”对方主动微笑着打招呼。
应樱依旧高冷。
气氛变尴尬,何飞只好兀自耸肩:“呵呵,你这保镖和你一挂的,寡言少语。”
霍天达眉飞色舞,拍着何飞的肩,示意他往里边走。
应樱跟在后边,看到何飞一步三回头地看自己,她不由蹙眉,担心这个何飞会耽误自己的计划。
很快,两位大帅哥的出现引起了众名媛的注意,纷纷像蝴蝶扑花蜜一般围过来。
这场酒宴的真正目的,每个当事人心里都有数,所以她们大多都围着霍天达。
应樱心头微喜,只等霍天达来找自己,即便他是无敌铁金刚,面对这么多美女拉扯也是分身乏术的。
应樱看着他从面色如常到逐渐崩塌,终于,他把目光挪向了自己!
她扬起嘴角正要迈步上前,霍天达居然把视线收回了。应樱差点崴脚,什么情况?
只见原先围着他笑容甜美的女孩子们忽然脸色凝固,没一会儿的工夫竟讪讪地陆续离开了……
应樱瞪大眼睛望向霍天达,这和自己预设的剧本不一样啊。霍天达则笑笑地朝她走过来。这时,一只手抢先伸到了应樱面前:“趁音乐还没停,跳支舞吧。”
应樱扭头,是何飞。
应樱怔怔,刚要拒绝,何飞顺势就拉过她的手,一个漂亮地转身就把她带进了舞池中央。
应樱很反感何飞这样的强硬邀请,皱眉:“何先生,您想做什么?”
“请你跳舞啊。”何飞脸上分明写着“我对你深感兴趣”几个大字。
“可我不想和您跳舞。”应樱说着就想推开他,“我现在在工作。”
何飞再次收紧应樱的腰,笑笑:“这里是霍家主办的酒宴,天达能出什么事儿啊?还是说工作只是你的借口,你怕天达看到你和别的男人跳舞?”
应樱心一沉,这家伙表面温和笑意常在,实则旁敲侧击地打探她的身份。对于这种人,就必须快刀斩乱麻。应樱微微一笑,贴近何飞的脸颊附耳:“何先生说笑了,其实我是不擅长跳舞。我真正擅长的是散打,不知道何先生有没有兴趣试试?”
说到散打,何飞的脸颊明显一紧,应樱则看着他偷笑。
而这暗地里的威胁,在霍天达看来,却是无比其乐融融。他握紧本想邀请应樱跳舞的手,沉下脸。
怎么回事?她不是在等他开口求助的吗?这个本末倒置的女人……
于是,应樱推开何飞的刹那,霍天达径直走向后台。
音乐突然停止,随后传来了应樱的声音。
“我叫应樱,我是天达的女朋友。”
“我叫应樱,我是天达的女朋友。”
……
经过剪辑和处理过的应樱的宣告,响彻整个宴会厅。
应樱驻足原地,炸了。
所有人都陷入诧异中,相互窃窃私语,讨论着应樱是谁。应樱注意到刚才只围着霍天达的那些女孩子脸上并没有诧异,而是恼火的泄气。
难道说刚才……
应樱出神间,腰间被一只大手再次勒紧,何飞的笑容又凑了过来:“如果你想安全低调地离开这里,就别推开我了。”
应樱咬唇。没错,趁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还没把目光投射到她身上时……她挽过何飞的手臂:“那就麻烦您了,何先生。”
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步步惊心,踏着冰冷的瓷砖努力做到自然……
“应樱。”
应樱绝望地闭上眼睛,感觉头顶上方乌云在噼里啪啦地打雷闪电中。
这局,是她败了。
霍天达假装目不斜视,实则很满意周围燃起的熊熊怒火。他走到应樱面前,微笑地把她拉到自己跟前:“亲爱的,是不是觉得酒宴太无聊了?那我们先走一步吧。”
“何飞,改天再聚。”说着,霍天达牵着应樱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一直到被霍天达牵进电梯里,她才甩开霍天达的手。
静谧的空间里,两人四目相对。
应樱很生气,可望向霍天达淡定邪魅的眼,她认命地垂眸。
这原本就是自己定下的赌局。不管霍天达用了什么手段,他赢了就是赢了。怪只怪自己能力不够,太掉以轻心。
应樱深呼吸,低声说道:“霍先生,我输了,愿赌服输。”
霍天达眼里闪过一丝黯淡,冷着脸“嗯”了一声:“那你现在就回去跟爷爷复命吧。”
电梯飞快地降到一楼,叮咚,门开了。
应樱率先迈步出去,她的身形单薄又削弱,霍天达望其背影,心口突然像掉了一块砖头,堵得慌。
就这么离开了吧?她不会再回来了吧?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