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居安看着这些蒙面的黑衣人,心中一凉,眼见他们越靠越近,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医书抱紧,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领头的男子冷笑一声:“这荒山野岭的,兄弟几个常年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活动,手头着实是很紧,看你虽然衣着不怎么样吧,但是胯下这匹马还是有个名贵品种,怎么着,手上也是有点儿银子的吧?留下来,让兄弟几个滋润滋润。”
顾居安一听这话,心中竟然稍稍有些放松,不过就是几个山野莽夫想要劫财罢了,便伸手摸出钱袋,丢给了刚刚说话的那个男子:“不就是求财么,给你便是了。”
男子接过顾居安丢过来的钱袋,笑了一声,打开之后,却发现钱袋中银钱并不是很多,顿时有些气恼,将钱袋狠狠摔在了雪地之上,手下的其他黑衣人见状,冲上来将顾居安拉下马,摁在雪地之上,纷纷掏出短刀架在顾居安的脖子上。
那个男子走过来,一把拽起顾居安的头发:“出门在外就这么点儿银子?老实交代,还藏在什么地方了?拿出来,扰你不死,敢有所隐瞒,那就别怪兄弟几个把你抛尸荒野,这漫漫雪天里,可没人能救得了你。”
顾居安痛得呲牙咧嘴,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真的……没有了……”
“头!你来看!”手下的一个黑衣人对这领头的男子惊呼:“他的这匹马,是官马,这个人!这个人是个官!”
领头的男子一听这话,便急忙感到那匹骏马旁边,仔细看着马鞍上那个清晰的官印,眉头一紧,眼中的光芒骤然加重,回过头来,看着顾居安的眼中,便多了一些阴寒残忍的目光:
“你小子,原来是个狗官。”
说着一脚踩在顾居安的头上,将顾居安的面部深深踩进了雪中,顾居安不解其意,但是痛得来不及思考,只听得领头男子不住地骂着:“狗皇帝,狗官!见一个杀一个!一个个都该死!”
手下的黑衣人问道:“头儿,既然他也是个狗官,那要杀了他吗?”
“当然,”领头男子松开踩在顾居安头上的脚,退后了几步,对手下人说道:“不过先不要在这里弄死他,这匹马一看就是建康的官马,拉到建康附近,杀了他之后,直接扔进城里,我倒是要看看,这个狗屁朝廷如何对待!”
手下人七手八脚地将顾居安架起来,押着他朝前走去,顾居安被三两个壮汉桎梏着,动弹不得,只得跟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
寒风不识相,无故扰风雪。本来不是很大的雪,被北风这么一吹,顿时便寒冷了许多,顾居安一身单薄,之前因为心中急切的希望,奔波了许久也没觉得有多寒冷,现如今被冷风一吹,脖颈之中竟然感觉到了丝丝的凉意。
又向前走了约莫五里路的距离,这群黑衣人提议原地休息一下,而顾居安全身被捆,幸好怀中的医书没有被他们发现,便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黑衣人支起炉火,打来了一些野味,几个人拔了毛放在火上烤着,一个黑衣人那着一只烤熟的野鸡,递给顾居安,一边将顾居安手上的麻绳解开,口气依旧很是冷漠:
“吃吧,吃饱了当一个饱死鬼,送你上路的时候,我们也能轻松些。”
顾居安接过那只小小野鸡,拿在手中仔细看着,虽然饥肠辘辘,但是心中十分焦急,竟然也吃不下去什么,那群黑衣人嘲笑着顾居安矫情,顾居安便问道: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至少让我死的明明白白吧。”
领头的男子咬下一大口鸡胸口肉,在口中大口大口地嚼着,说出来的话,也是含糊不清,但是顾居安还是听懂了:“好啊,你想死得明白,这点我们可以满足你,那就告诉你,我们是前朝皇帝的部下,记住了么?狗官!”
一口鸡肉下肚,领头男子摸出腰间的一只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看了看有些惊讶的顾居安:“怎么?还挺诧异的?你为这个狗屁朝廷当官,那就该死,当年那个裴恪逼迫先皇让位,那个时候,谁站出来伸张正义了!我们这些誓死守卫王室的忠臣,全都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妈的这几年的日子是人过的么!”
领头男子越说越气,最后将喝光的水壶愤怒地扔到了地上,坐在顾居安身边看着他的黑衣人说道:“裴恪逼宫篡位之后,改国号为大齐,建立了自己的王朝,可是这始终都是不光彩的手段,前朝皇室国祚绵长,怎么就被他一个丞相给推翻了呢!”
“是啊,”另一个黑衣人也附和到:“我们隐蔽起来,就是为了积累实力,伺机一举推翻裴恪的大齐王朝!”
顾居安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知道了这些人的意图,他并没有开口说话,他知道,无论是附和还是反抗,他都不占据什么优势。
“唉,可惜啊,咱们当初那么忠心耿耿的一群人,这几年间死的死,逃的逃,有的干脆退隐山林不问世事,如今剩下我们几个人,恐怕也是难成什么气候了,这要是百年之后,哪里有脸面到地下去面对先皇啊!”
“唉……”
“是啊是啊……”
“没有脸面……”
大家七嘴八舌地叹着气,顾居安却是安静地思考着,在大家的叹息声有所停顿的时候,顾居安开了口:
“其实,我与各位,有着差不多的心境。”
“哼,”领头男子冷笑一声:“无用书生,现在知道求饶了?告诉你,没有用的,你要是慷慨赴死,我们哥儿几个还能敬重你是条男子汉,现在这般委曲求全,反倒是让我们看不起!”
顾居安摇了摇头:“你们有所不知,在下只不过是个长于山林的江湖之人,家母有命,要我考取功名,这才来到了建康城里,只不过在建康城的这段时间里,深受官僚的迫害,当日考取功名之后,竟然还被那些个官宦子弟给替换了试卷,历尽千辛万苦才谋得这样一份官职,不为别的,只求在下与舍妹能够在建康城中不再受人欺侮。”
距离顾居安最近的黑衣人,见顾居安神色黯然,便问道:“既然你如此痛恨朝廷官僚,又为何一心要做官呢?”
“实不相瞒,”顾居安看了看众人,开口道:“在下的母亲名叫杜焚琴,父亲乃是前朝的名士毓钟,只不过,因为当今皇上的迫害,如今家破人亡,在下与舍妹不得不相依为命,家母失踪之前,叫我务必要考取功名,这样才能不被人左右,在下甚谙孝道,母亲之命,不得不从。”
众人听完顾居安的这番言论,纷纷沉默了。
不一会儿,领头的男子开口问道:“你真的是毓钟的后人?可我知道,焚琴姑娘死后,毓钟一直独身一人,未听说过有什么后人。”
“在下当真是毓钟之子,家母被害前,有了身孕,之后又被一个大夫救起,隐姓埋名过了数年之后,于十一年前失踪了……”
领头的男子看着顾居安的神色渐渐变得缓和了起来,半晌之后,男子走上前来,将顾居安身上的麻绳尽数解开,对着顾居安说道:“你可知我是谁么?”
顾居安摇摇头。
男子道:“我是前朝御林军统领兼掌銮仪卫事大臣,在下周广恒,是毓钟早年的交心故友。”
顾居安紧忙颌首:“原来是家父旧友。”
只见周广恒神色严肃,对着顾居安说道:“今日,有幸得见故人之子,想必是前朝复兴有望了,孩子,即日起,便由我们护送你回到建康,复兴大计,应尽早打算,你回了建康之后,可愿助我们一臂之力?”
顾居安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便点了点头。
“好!”周广恒高举右手,说道:“往后,有这个孩子在京中做内应!咱们大可起兵,剑指建康,务必要逼得那贼人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