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辆列车,几个月前她坐着这趟火车从长沙独自一人奔赴遥远而陌生的深圳,如今她还是一个人,从夜幕到天明,却没了第一次的慌张和害怕,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迷茫与蹉跎。
与回家的充实感不一样,曦光的心里忽上忽下。深圳对她而言仍很陌生,举目无亲,她不禁怀疑为什么要去深圳?为什么要做现在的工作?她喜欢什么又想得到什么?
江曦光的脑子里又闪过陆帆年轻不羁的脸,他说过他会去更遥远的地方。
亲爱的少年,我祝你前程似景,一路光明。
靠着窗,思绪飞远。
2016年夏天,高考结束,录取的名次已经出来。为了高考填志愿,江曦光和江爸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好好说过一次话。
一场高考,数万万学子十二年寒川苦读,只为一朝题名。江曦光的成绩并不好,可她也想念大学,她决定要艺考的时候,遭到了江妈无情的反对。江妈认为家庭原本就不富裕,且女孩子不需要太高的学历,安安稳稳的读书工作然后嫁一个好老公结婚生子就行。
当江曦光说出这个想法时,江爸二话不说问她要多少钱。
三年的努力与奋斗,却换来一事无成的模样。2016年初春,艺考成绩当头给了她一个狠狠的耳光,联考失利,校考失利。在这个气温逐渐回暖的春天,有人得意有人失意,有人的未来一片光明,当然不包括江曦光。
她深知,艺考的水很深,并不公平。考场上,坐在她身边的同学在偷偷翻手机,也有人传纸条。江曦光有些心动,可她也怯懦,被抓到的代价是三年不能参加高考。
这场不公平的竞争,优胜劣汰。江曦光被淘汰了,但她却不能去怨恨考试不公,只怪自己能力不足。一个真有才华的人是不会被这些小小的黑幕淘汰的。
没有考上大学,江曦光和江爸都在江妈面前抬不起头来。整个暑假,江妈见着江曦光总要奚落几次
父母认为既然女儿没有天赋,那就留在身边。小城有很多专科学校,江爸撂下话:“要么在小城念大学,要么别念书。”
江妈的心里早已经计划好了,有条不紊的跟女儿分析了一番:“第一要留在家里念书,这样方便每天回家吃饭和睡觉。其次既然没考上大学,志愿不要再碰那行。”
江曦光没有说话,她沉默的坐在房间,一趟躺了一整个暑假。她还记得高考结束的那天,大家如释重负,终于从日以继夜的高压下解脱的同学们走出考场,听着身边的人在走廊叽叽喳喳的上讨论着考试的答案。
有人如释重负、神采飞扬;有人愁眉不展、长吁短叹......
江曦光绕了人群,并不理会身后喊自己的同学。校外是考生的父母在伸长脖子等待,江爸亦是组成家长大军中的一员,只不过最后一场考试,江曦光脸不红心不跳的跟江爸说考完试同学聚会,让江爸不要来接她。
有人觉得,高考是开始亦是新生;也有人觉得,高考是结束也是解脱。
江曦光出了考场漫无目的的走着,到车站搭上了一辆她也不知道是哪一路的公交车。在城市的犄角旮旯里辗转往返、兜兜转转。从天明到日暮,小城已经华灯初上了。曦光的头有些晕,她一向是坐不得车的,脑子空荡荡的,胃里已经翻滚起来,曦光忍着恶心感跟着行人走下车,一向方向感不好的曦光有些找不着北,勾着背无所事事的徘徊在路口。待她终于回过神来,踮着脚尖猛然抬头,街的对岸灯火通明,如果穿个窄窄的巷子,再过一个路口的马路对面有一幢只有七层的楼,顺着楼梯再爬上四楼,就是江曦光的家。不过只有两三百米的距离,曦光不想回家,于是埋下头,一脚踢开拦着路的可乐易拉罐,往反方向渐行渐远。
江曦光看着路边的献血车,身后的女生快步经过她,冲进献血车里。
隔着一扇门,曦光听到女孩问:“今天还有娃娃吗?”
护士左右翻了翻,点头:“有最后一个。”
原来献血还有礼物送,江曦光走了进去。护士正在给女孩消毒抹药,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小女孩,上下打量了一眼,女孩子来献血车大都会相中娃娃,今天已经没有存货,有些抱歉道:“是来献血吧!娃娃今天没有了,你选别的可以吗?”
曦光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问道:“你们这献血怎么献?”
护士娴熟的那女孩手上扎了个皮筋:“你打算献多少?一般都是300ml起步。”
“300ml是多少?”
护士腾不开手,用下巴挑了挑献血袋:“差不多一袋子。”
曦光没在说话,安安静静坐在一边。护士问了她的情况,让曦光把表格填好,曦光低下头认真写字,身份证和表格摆在一起。她瞟见护士手里的针管扎进那个女孩血管里,透明的输液管一下流出被红色的血,一直往上流,流进献血袋。
抽血的女孩轻哼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曦光不禁皱了眉头,她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粗那么大的针管,扎进去一定很痛吧。
曦光的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子,护士简单的给她消了毒,曦光看着手上青青黄黄的一团药水,心里七上八下,缓缓开口道:“能不能少抽点。”
“最少300ml,你把头转向另一边,不看着就不会痛了。”护士劝说道。
曦光别过头,脸蛋因为紧张而扭曲在一起。她感觉到冰凉的针缓缓地扎进皮肤,手掌攥紧,血抽离她身体的一刻只觉得气也抽离了一般。
时间缓缓过去,走的有些漫长。眼角瞥见了挂着的血袋,血如注倒流一点点的充满。看着只觉得胸口有些闷,曦光扭过头抽气,声音有些无力:“护士,护士我呼吸难受。”
护士看着她发白的脸色,有条不紊的放下手里的工作。拔下女手腕上的血管后简单清理创口,又把一侧的急救床位打下,扶着女孩躺在床位上。曦光的意识还算清楚,脚被垫高让她难受。
她从小体质弱,贫血。上学的时候,曦光看着街边的献血车心里蠢蠢欲动,那时候她还未成年,脑子里想着生物老师在课堂上讲过献血的种种好处。可是妈妈多次叮咛不要去献血,会得艾滋病传染病,以前她们乡下有很多人献血得了病,曦光不禁困惑,会得艾滋病还敢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都停着这种献血车吗?
那时候她未成年,现在她已满十八岁,已经长大了。谁说学校无忧无虑,不过十八岁她觉得人生早已看淡许多。
会得病如何?不会得病又如何?
缓了十来分钟后终于不再头晕,曦光接过护士给她的一盏黑色手提小马灯。城市的街灯很亮,天桥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曦光一步一步迈上楼梯,手里的小马灯亮着昏黄色的灯光,来往的行人或许会多打量这个小女孩一眼。城市的灯光璀璨,有谁会需要提着一盏并不明亮的小灯走夜路呢?
如果足够仔细会看见女孩的眼角蓄着迟迟不曾落下的晶莹的泪花。是啊,这城市如此繁华,亮如白昼。可是她看到的世界却如此模糊,努力的睁大眼睛。如此的费劲,为什么她还是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呢?
你有没有试过竭尽全力为了一件事努力,最后却全部功亏一篑。
江曦光的梦已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