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江曦光怎么样?”茶桌上烧的的水已经沸开,邹仔冉拎起水壶把开水浇透在紫砂壶茶杯上。
王工微微眯眼,眼角的皱纹堆出了一层又一层。听着着她不冷不淡的语气,谁能想象出一个这样光彩照人的女人当年那淳朴贫寒模样。
王工甩头,尽管他很努力的回想,却怎么也记不清她当年的模样了,仿佛她生来就是如此优秀尊贵。他心里清楚,这一路行来这个小姑娘受了多少委屈又吃了多少苦头。
人生本就是一场修行,谁又能诸事顺遂、顺风顺水。
“不好?”邹仔冉瞧他摇头,继续问。
“不是,我只是感慨怎么就想不起你当初的模样了呢!”王工回过神来,端起桌上的茶,意有所指地瞟了眼办公桌上娇艳的玫瑰花:“都说三十岁的女人是昨日黄花,我咋觉得你越来越招蜂引蝶了呢。”
“你也变了,脾气越来越差。”邹仔冉笑着抿了一小口茶,这么多年走过来,两个人亦师亦友,都能把对方的心思吃得透透的。
王工也不再感慨,就事论事:“江曦光这个女娃子呢,别瞧她看上去愚钝,其实很多东西一点就通,有股子机灵劲儿。”
叹了口气,王工继续补充:“廖工倒是会带人,刚来公司的时候咱们谁都不看好这个新来的小姑娘,不过两个月,进步真不小。”
今天在公司的人少,只有江曦光和周知意两个女孩子。曦光对着电脑眼睛早就腻歪了,廖砚杰前两天扔给她一个用旧了的手绘板,要她一周内把sketch book学好。
曦光伸长脖子瞧着停在门外的大货车,赶忙丢下笔,电脑都没顾上关机,就蹦蹦哒哒地跑出去。
车刚停稳,赵强从副驾驶跳下来的一骨碌爬上后车厢开始搬。车里的都是工地的废料,拉回公司下个工地还能用着,别看破破烂烂的,这回王工可厚着脸皮拾掇回来一个好东西。
“怎么这回这么多东西。”曦光看着车厢里一堆杂七杂八的木头块儿,心里寻思着是做什么的。
“到时候我把它们拼起来你就知道了。”赵强挑了挑眉头,这么一个大家伙可运不回来。为了整回来,他大卸八块,可费了不少功夫。
赵强在车厢里拖出一块大木柱,曦光扛在肩上腿都压软了。幸而王工在她身后,赶忙撑了起来。
“让开,让开......”王工有些不耐烦,这柱子他扛起来尚有些吃力,小姑娘家家的就喜欢碍事。
曦光连忙让一边,伸长脖子对赵强说:“你把轻东西丢给我吧,我能帮忙的。”
“好嘞!你接住了”赵强移开挡路的一张桌子,把车厢后边的工具箱和编织袋递到江曦光手里。
夏天的日头很烈,不过扛了几趟下来王工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手上也都是汗,想擦汗找不着一块干净地地方,经过前台时,王工顿下脚步:“知意,你去帮我买几瓶饮料。”
王工在公司很有威望,习惯了颐指气使地说话。
周知意正低头逛淘宝,听到王工大着嗓子叫她,吓得手一抖。还未反应过来就闻到一阵刺鼻地汗臭味,周知意看着浑身脏兮兮地王工不禁有些皱眉,每一次端茶倒水这些小事都要叫她,她是行政又不是打杂:“邹姐要我帮她整一份合同,现在怕是没时间。”
“我有时间,我去。”江曦光还抱着工具箱,瞧着王工脸色越来越臭,她一路小跑过来打圆场:“王工要喝什么?”
“随便,解渴就行。”王工被周知意顶撞觉得脸皮有些挂不住,说完又冷哼一声。
小超市离公司不远,来回不过十分钟的脚程,但此时的太阳很大,外面又晒又热,江曦光一路小跑回去,货已经卸的差不多了。
她不仅买了饮料,还捎了些小零食。曦光把东西一股脑地倒在桌上,朝仓库里的王工喊:“吃东西喽。”
曦光拿起桌上的一瓶椰奶,心里念着廖工对她说的话,多少有些忐忑:“周知意,我买了零食一起吃吧。”
周知意百无聊赖地敲字,头也没抬:“谢谢,不用。”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明白了周知意的心眼芝麻绿豆大。也许就是因为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得罪了这个家伙,所以处处看自己不顺眼。曦光把椰奶放在前台:“行吧,那这个给你。”
她又补充了几句:“我听说你不喜欢喝碳酸饮料,特意拿的椰奶。”
周知意这才停下手里的活,打量了江曦光两眼,不紧不慢道:“谢谢。”
周知意冷眼瞧着江曦光和工程部的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嗑瓜子,暗骂虚伪。赵强对上她的目光,招了招手示意过来,周知意回以一笑,满意的走过去。
既然江曦光这么会做人,那自己也应该多凑凑热闹。
周知意讨厌江曦光并不是没有道理。当时招人的时候,江曦光跟她说的多么好听呀,大家一起互帮互助,多多指教。
两人都是新人,周知意刚来公司的时候,看见江曦光经常被廖工训,可是现在为什么江曦光越来越受器重,而她在公司却越来越像个端茶倒水的小丫鬟似地。
江曦光心计深,又爱表现,刚刚王工说买饮料,自己一拒绝,她不就屁颠屁颠跑去了吗?特别是小锦,自从有了江曦光这种人,小锦也不爱跟她玩了。自己一说江曦光不好,小锦就不理她。小锦原本是她的朋友,都是因为江曦光决裂了。
周知意每每念及这些,都委屈的要掉眼泪。为什么心计深又世故的人混的好,而单纯又真性情的大家却不喜欢。
“和三个九零后坐在一起,显得我格格不入啊!”王工品了一口手里的茶,他一个五大三粗的人其实不怎么喜欢喝茶,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中国人做生意终究离不开茶和酒两样,不是在酒场应酬就是茶桌上谈判。
“我不是九零后,我零零年的。”周知意见到人都喜欢介绍自己的年龄,当别人对她露出惊讶地眼神时,她总觉得是一种赞美。
“零零后?”果不其然,王工的表情很吃惊。他正感慨现在是九零后的天下,他们这代七零后真是越来越老了,没想到连零零后都混社会了。
周知意对王工的表情很满意,心里又暗暗窃喜,她神色张扬地补充:“嗯,赵强说他是九六年的,我听到他的年龄都觉得自己要叫他一声叔叔了。”
赵强捂着胸口,表情疼痛地玩笑道:“扎心了......老铁!”
曦光接过王工倒给她的茶,心里默默念着自己九八年的不要生气。
“王工你多大呀?”周知意一脸天真浪漫的问。
“......你怕是得叫我声爷爷。”王工喝干净杯中的茶。
“廖工回来了,一起喝茶吗?这还有很多零食。”自从知道廖砚杰是清华的高材生,周知意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廖工的映象渐渐好些。她打量着廖砚杰,听说都三十出头了,除开年纪老了点,但是人家长得帅又有能力,最重要的是廖工也和她一样讨厌江曦光,她经常看到他批评江曦光呢。
廖砚杰淡淡瞥了眼坐在一起喝茶嗑瓜子的众人。王工哼了一声,别过脸,显然不欢迎他。
“江曦光过来。”廖砚杰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表情不怎么耐烦。
周知意伸长脑袋张望,透过磨砂玻璃,她瞧见廖砚杰把文件拍在桌上,江曦光背着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地。
周知意原本想着廖工不理她,让她在王工和赵强面前没面子,心里正窝着火。瞧见这个场面她的心情一瞬间好了许多,连嘴里喝的茶苦味都淡些。
“找好下家了?”廖彦杰掏出盒子里的烟,点燃一根。
江曦光很愧疚,桌上的文件,是她的转正通知附劳动合同,邹姐已经签了字。总经理助理上午交给廖砚杰的,她绞着手指:“不是,我只是不喜欢做设计,感觉我在这方面好像没什么天赋。”
“那你打算做什么?”廖彦杰示意她坐下。
曦光从桌下抽出一张凳子,廖彦杰带了她两个月,两人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式的坐在一起聊天,之前廖工除了必要的事,一般也不跟她说什么。那天喝了酒是例外。
江曦光端正的坐好,左右思量了一会,斟酌道:“我还不确定,但我觉得我对编辑这块比较感兴趣。”
“编辑?喜欢杂志社还是写小说?”廖砚杰熄了手里的烟:“有创作自己的作品吗?”
“没有。”曦光如实回答:“我上高中的时候是艺考生,学过编导这一块,但是落榜了,也就没再学了。”
“受了打击?放弃了?现在想捡起来?”追命三连问。
江曦光点头。
“有存款吗?”继续补刀问。
她摇头。
“打算辞职吗?”回归主题。
曦光皱着眉毛,脸上地表情很是茫然:“我身边的朋友决定考大学,她明白自己现在想要什么,可是我却越来越觉得自己找不到目标。”
“工作中有三种人。”廖砚杰看着眼前对未来充满了迷茫的小女孩,努力压下心中的烦闷,沉声道:“一种做自己喜欢的职业,一种做自己不喜欢的职业,一种有糊口的工作并把爱好当作业余职业。”
曦光的脑子飞速运转,她想了想不禁感叹:“廖工,为什么每次你跟我说完话我都觉得豁然开朗呢?”
他懒理得她的调侃,自顾自的敲键盘。
“你心情不好?”江曦光反问,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话比较多,也爱多管闲事,比如上次喝了酒。
无聊,他不答。
曦光搬着凳子靠近了些,她压低声音:“因为邹姐今天收到了玫瑰花。”
他转过头,眼睛瞪着她。
曦光突然觉得平时冷漠的廖砚杰有几分可爱,刚刚拷问她的那股子劲儿哪去了?
“喜欢就去追啊,你不追她怎么知道你喜欢她。”曦光嘴里嘟囔,下意识的隔开了些距离。
廖砚杰犀利的目光射在她身上,仿佛在说离我远点。
她咽了咽口水,默默退后。
知道江曦光转正了,周知意掐指算了算,她不过比江曦光晚半个月进公司。很快就轮到她了吧。
江曦光经常被廖工批评,这样都能转正,那自己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知意瞥见廖工进茶水间,她立马点头哈腰地捧着手里的水杯站在一边,嘴里客套:“您先接,您先……”
“谢谢。”廖砚杰点头,接了热水,搅拌着杯中的速溶咖啡。
周知意知道设计部这两天很忙,连中午都没有休息,所以需要咖啡来提神。她瞧着廖砚杰的侧颜鼻峰挺拔、剑眉星目、薄唇轻抿。心里更觉得这个男人迷人,尤其想到每天廖工坐在办公室都要把江曦光骂成一张皱巴巴的苦瓜脸,实在解气的不得了。
自从江曦光处处在周知意面前做小伏低后,手里的事好办多了,一些文件和手续上的事也不再刁难她,除了偶尔奚落嘲讽几句。
比如刚刚休息时,大家都还没睡。曦光和公司几个人一起开黑,赵强心里也想玩,不过周知意找他问一些软件上的一些问题,他懂得也不多,于是带着周知意上网查教程。
江曦光打到激动的地方,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靠他奶奶的!毫无游戏体验。
周知意不会玩这些游戏,声语不大不小冷笑道:“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没素质的人就会说没素质的话。”
说罢还冲赵强递了个眼色。
赵强沉默:“......”女人的战争他不敢参与。
曦光笑了笑,低头玩自己的。心里再生气,表面上也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周知意手里的工作少,她一整天上窜下跳的找人聊天,又总能把天聊死。
曦光和王工的关系不错,听王工说,周知意转正怕是很难。
王工的意思,大概就是邹姐的意思。
一局游戏结束了,江曦光舔干净嘴角的牛奶,当事人还不知道情况,满心都是拉帮结派,围着赵强团团转。
公司里资历浅的只有赵强、江曦光和周知意。周知意和赵强把关系搞好,那不就已经在小团体里孤立她了吗?
曦光放下手里的杯子,瞧着周知意每天在公司不是玩玩手机就是凑凑热闹。可真是个天真又浪漫的小姑娘,没有半点危机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