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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怒火

一天前。

深夜,皇宫,焦兰殿。

昔日的皇帝昭宗李晔已死,随后的一把大火埋葬了大唐王朝的最后龙脉,现在占据这龙脉的,是大梁王朝,也就是弑君篡位的朱温。

殿中,乐师在敲击编钟,舞女在挥动裙裳,虽然这场景在其他人眼里,很不错,但是在这里就不同了。

一个肥壮如猪一样的男人坐在宝座之上,一脸淫笑得抚弄着坐在他身上,只有几缕丝绸蔽体的美妇人,美妇人脸带娇羞,仿佛是初次相见一般,娇羞可爱,不过知道她的人,可了解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十名玄冥教教众压着十个蒙着脑袋的囚徒,踏入殿前依次跪下。

殿外,身材稚嫩如同童子的朱友珪迈上丹墀,向着大殿慢慢走来,看着这皇殿,犹如游人一般的观看。

舞蹈结束,但是乐师依旧在奏乐,没有那人的命令,除非是死在殿中,不然无人敢停下音乐。

就在这时,宝座上朱温的大手难得离开了美妇人的胴体,高高抬起,脸上带着疯狂。

早就准备着的玄冥教众见状,立刻弯刀出鞘,随着皇帝的手掌高高举起。

这一刻的朱温,感觉自己就像是掌握了天下权柄的神灵,眼神瞪大,气焰肆意,神态高涨,整个人带着霸道的威严。殿外,朱友珪面无表情地前行着。

美妇人端着酒杯灌在朱温口中,这一位有可能是史上最重的皇帝一口饮尽,随后抬起另一只手抚着美妇的脸颊,突然捏着她雪白的下巴,将其拽过来,狠狠亲了一口。

宝座两边,两名执扇侍女神情麻木地轻轻打着扇子,在这里生活的人,早已失去了灵魂,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做着自己该做的事。这侍女是这样,那乐师也是一样,舞女更是如此。

朱温庞大的身躯坐在皇椅上仰头狂笑着,感觉自己那久未沸腾的热血开始燃烧,一股无以伦比的刺激满足感涌遍全身。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朱温无疑是做到了人世间的极致,除了长生之外,已经没有任何追求。戎马沙场几十年,喝过最烈的酒,败过最强大的敌人。

自从下令弑君篡位之后,他虽然登临九五,但人生也是一下子开始变得空虚起来,因为他的眼前已经没有了任何目标,已经没有任何人能让他,用自己的一腔热血和全部实力去面对了。

再者说,朱温自己没有那伟大的理想,想要一统这个世界,现在就是其他几个藩王,他都不敢动,又何况其他的征战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欲望也渐渐变得怪异,到了现在,唯有两种东西可以激起他久违的热血。

殿前的玄冥教众也随之挥刀向下劈去。十道寒光闪过,满腔鲜血激射而出,染红了一块块青黑色地板。

音乐依旧不停,对于乐师们来说,这样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他们已经麻木了。

朱友珪面无表情的走过一具无头的尸体,穿过殿前广场,向焦兰殿缓缓走去,周围乱七八糟倒着几十具被斩首的尸体,可见这一天之内,朱温已经杀了不少人了。

“哈哈哈哈——!”果不其然,还没踏入殿内,就听到了他的狂笑声。

朱友珪停下了脚步,用没有瞳仁的漆黑眼睛冷冷的看了向守在门前的玄冥教众,后者领会其意思,立刻小跑进去禀报。

“陛下,冥帝求见!”

话音未落,一盏酒杯被重重磕在条案上,震得上面的碟子都跳了起来。

教众顺着执杯的大手往上看,只见朱温慢慢将头抬起,刚才的笑容已经消失了,现在他面色阴沉,森寒的目光令他住浑身发抖。

“让他进来!”

终于,得到了命令之后,教众像是逃命一样倒退着回到了门口。就在他刚刚踏出,已经听到了里面所有响动的朱友珪也同时踏入殿内,他稚嫩的脸上挤着一丝笑容,走到殿中躬身施礼。

“儿臣参见父皇。”

朱温感觉自己高涨的兴致在看到眼前这个儿子的时候,消失得一干二净,心里极其不痛快的开口。

“你来见朕,有事吗?”

朱友珪自然是有事才来见他,如果可以的话,这父子两人也许可以一辈子都不见面,这样对于两人的心情来说,都很好。

“启禀父皇,不知道是什么人,将李星云的身世背景绘成图像,传得天下皆知。”

朱温听到这里,眼皮也不抬,手依旧在身旁的美妇人身上,来回的游走,平淡的敷衍。

“嗯,这件事朕已经知道了。”

明显不想搭理的态度,令得别有目的的朱友珪皱起了眉头,他抬眼偷偷瞥了一眼倚在朱温身上的美妇。

美妇人向他抛了个媚眼,知道了其眼神中的意思,随即捡起一颗葡萄温柔的喂在朱温口中。

朱温一边嚼着葡萄,一边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美人,嘴角露出一丝淫笑,兴致又开始起来了。

“嗯,儿啊,你这媳妇真是不错,自她进宫以来,与朕朝夕相伴,朕对她是非常的满意,哈哈哈哈——!”

说着,他狂笑着拍了拍身旁美妇人那白皙的脸蛋,毫不收敛其动作,美妇人撒娇地推了一下朱温的胸膛,似乎羞怯。

朱友珪抬眼一看,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居然透出了几分真诚的味道,但是眼神依旧如往常一样的平淡。

“嘿嘿,儿啊,你天生异相,虽已年近不惑,却仍是侏儒身材,又加上练习邪功,导致如此肤色,甚至不能亲近女色……”

朱温意有所指的说道,眼神却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儿子,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但朱友珪依旧面带笑容的听着,丝毫没有其他的意思,这让朱温很是放心。

“虽说你早已成亲,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倒叫这如此美人儿为你空守闺房,父皇实在不愿暴殄天物,这才替你收之,你……不会不高兴吧,啊?”

朱友珪听罢,忙正容拱手道。

“父皇说哪里话,儿臣常年在外办差,不能尽人子之道,时常自责……”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很是诚恳,让人感到很是惊讶,但朱温却是露出讥讽的笑容。

“哦?”

“一来算是她替儿臣略表孝心,二来也是她自己的福气,儿臣欢喜还来不及。”

“哈哈哈哈——!”不管这句话到底有几分真心,至少朱友珪表示出来的态度,令得朱温很是满意。

但就在他大笑之时,前者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

“嗯?”

朱温锐利的目光落到朱友珪身上,仿佛想要看出什么东西,后者却是面露难色,慢慢的说出了这一次过来的缘由。

“目前李星云的身份已经曝光,儿臣打探到,通文馆和幻音坊正在四处搜寻他的下落,父皇应该早作打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温粗暴的打断了,反问道。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朱友珪既然来了焦兰殿,自然是想过所有的情况,包括这一点。

“儿臣打算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什么时机啊?”

朱温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面色阴沉,那眼光如同要噬人一般,朱友珪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一点,面色不改,依旧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等通文馆和幻音坊争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时,再坐收渔利……”

“蠢货!”

朱温再也听不下去,勃然发怒,朱友珪不禁一愣,止住了话语。

一个酒杯“当”的一下被摔在地下。

朱温右手甩开妇人,庞大的身躯从宝座上慢慢的站起身来,一步两步走到朱友珪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之中透着无比的狰狞与恐怖。

“只要李星云的身世背景传遍天下,通文馆和幻音坊就会联合起来,打着复辟大唐的旗号反对老子,你还想着渔翁得利?”

越说他火气就越大,混着酒意,对于这个儿子的厌恶在一瞬间涌上心头,像是要炸裂一般,多年来的皇帝生涯,早已经令他磨灭了自己的冷静和城府,脱离了往日的束缚,他随着自己的心意猛地一脚踹出,将没有防备的朱友珪狠狠的踢倒在地,口中不停怒骂。

“你以为李克用和李茂贞都他妈跟你一样,是白痴吗!”

以朱友珪大天位的功力,自然可以轻易躲过这一脚,就算是在借朱温几个脚,他也会轻而易举的躲避,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无论是儿子,还是臣子,都只能够硬挨。他爬起来,垂着头咬牙切齿,脑袋中充满的愤怒,不过理智终于战胜了怒火,随后马上平静了下来,违心的说道。

“父皇教训的是……”

朱温却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这个令人看了就感觉毛骨悚然的儿子,他厌恶的一摆手,口中喝骂。

“滚,一定要抢在通文馆和幻音坊之前,把这个李星云给我除掉!”

“是!”

朱友珪退了两步走向殿外,身后传来朱温的纵声狂笑。

“哈哈哈哈——,朕绝顶聪明,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白痴儿子,来来来,美人儿咱们不理他,从头玩儿过,带上来!”

十名玄冥教众闻言再次压着囚徒进殿跪好。

朱温的手高高抬起。

“杀!”

令下,手落,玄冥教众唰唰刀斩。

寒光闪过。

焦兰殿的匾额被“哗”地溅上一片鲜血,靡靡的音乐被一阵狂笑遮盖,响彻殿内,广场,整个皇宫。

“哈哈哈哈哈哈——!”

不理会身后的人间炼狱,朱友珪面沉似水,眼神凶戾,带着满腔的怒火向外走去,没有一次回头。

这样的时候有很多回,只要是朱友珪去他皇帝父亲的皇宫一回,这样的情形就会发生一次,每一次不论是朱友珪,还是他的这个皇帝父亲,都会异常愤怒,但是只有他的这个父亲能够宣泄自己的怒火,朱友硅只能咬牙忍着,但是这样的情况下,他自己又能忍住多少回,又能多少次控制住自己的手呢!

朱友珪身为玄冥教教主,自然有着自己的尊严,亦或是底线,在这一次次的凌辱之下,兴许很快就要爆发了。

走出了这焦兰殿,朱友珪深呼一口气,没有回头看一眼,耳边却一直响起那个男人大笑的声音。

想着自己的这幅样子,自己的女人在陪着那个男人,然而这一切却都是为了这个皇位所致。

朱友珪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只不过看的是那个座椅,而不是上面的人,随后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心里却在想着那个位置,兴许不久就要换人来坐了。

杀戮还在继续,大笑声不停,音乐还在响起,整个皇宫还在这阴影的笼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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