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第二日清晨,杯盘狼藉的地上,程不慎和手下的诸人正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当然,每人手中或多或少都搂着一两个西域舞女,整个房间里,一股子奢靡之气扑面而来。
就在这会儿,李辟等人已经通过重重关卡进入了公主帐下,准备禀报程不慎的通羌情事。
大帐内,公主皱着眉头看完了三人呈上的帛书,思索片刻问道:“三位士伍,这些文书是从何处而来?”
李辟微感尴尬,毕竟这“罪证”的得来有那么一点点的见不得光,权衡了利弊后还是如实说道:“这些书信实是我等三人乘夜潜入程大人的居室找到的,公主也知道,我等三人自入塞以来,频频被程不慎诬陷,实是气愤不过才出此下策的。”
公主摇首不语,片刻方道:“既是如此,那如何证明这些信件不是三位士伍所伪造?”
“公主,您怎么还信不过我们??”一边的李云高声叫道。
“云,不得无礼”李辟喝道。
李辟又道:“公主此番质疑也在情理之中,但吾等三人识字不多,而且布帛为贵重之物,我等三人根本无此财力购买。故根本不可能伪造。”
公主想了想道:“也罢,尔等三人说的也确有道理,那不如让我们和程大人当堂对质即可,须知,大汉官吏为朝廷所命,若尔等此为诬陷之词,后果尔等可承担不起。”
三人齐声应道:“诺,不敢。”
就在众人商议此事的这会儿,忽听到外面一阵吵嚷之声,只听一个人的声音高声道:“公主殿下,下吏有重要事情禀报,还请让在下入内……”
但这话还没说完,只听到一群军吏吆喝和叱骂他的声音此起彼伏,无非就是公主所居尊贵之地,怎可大呼小叫。
公主示意身边的婢女到外面看看,惊鸿掀开大帐之幕帘,李辟等人好奇转身之时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翟起?这个程不慎手下的能吏,怎么大呼小叫着要闯入公主大帐?
李辟也跟着惊鸿走了出去,只听惊鸿喝道:“尔为何人,胆敢在公主帐前放肆?”
认得这是公主跟前的贴身侍女,翟起恭敬行礼道:“非是小吏造次,乃是有不得不及时禀告公主之重要情事相告,还望通禀!”
李辟走到跟前,翟起也看到了他,却是颇为意外,问道:“李兄何故也在此地?”
李辟心道我来这儿的目的可不能告诉你,但还是笑道:“我等也有点事情禀报公主,翟兄所为何来?”
翟起面露愁容,叹气道:“实不瞒李兄,在下身为大汉之吏,最见得不得的就是食君之禄,不忠于君的小人,先前尔等三人因为通羌情事下狱,本人实是百般唾弃,但现在……”
翟起摇了摇头,哭丧个脸,似是不想继续说下去。
李辟心里一动,问道:“莫不是翟兄已经发现我等三人是被诬陷的?”
翟起道:“尔等何止是被诬陷,在下最近收到一封蜡封的快马送书,封识上却未写落款和收信之人,翻看之后却发现……却发现是那羌人给程不慎大人的书信……”
听罢此话,李辟暗叫痛快,怎么会这么巧,自己这儿正愁没法真切坐实这程不慎的罪行呢。于是拱手道:“翟兄高义,下卒佩服,哪怕是程大人门生故吏也能如此大义灭亲!”
翟起苦着脸道:“非我忘恩负义,实是家父一直教导,身在边郡,一定不能忘了自己是大汉子民的根本,否则和哪些夷狄之辈又有何异呢?”
一边听了二人对话的惊鸿道:“那也罢,尔等也都到帐中一起对质,在公主殿下面前说清一切。”
于是翟起也随着二人一起入内,把前因后果也都如实禀报了公主。
公主也有七八分相信了,虽然对于程不慎她不是有太多的好感,但是说边关之吏通敌情事,那可是灭族的大罪,故她不得不谨慎以对。
如今程不慎手下拿着羌人回复他的信件,其中信息量实在太大,有关于如何应对李辟等三人接下来动向的对策,有因为没有处理得了三人这后患的责怪之词,甚至对于公主的下一步动向羌人也了如指掌。
沉着脸,公主挥了挥手,没多久,照影带来了一个身材高大,肌肉虬实的军吏,此人全身束甲,躬身行礼道:“陇西军吏李再听命。”
公主点点头对李辟等人道:“这位是陇西临洮县尉,是奉郡守之命来送本主还都的长吏,现命李再查明程不慎等通羌事宜,如情况确实,依法处置!”
李再轰然应诺。
李辟瞥了眼身边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心道,这下有够程不慎喝一壶的了。
李云、砂仁等人也颇感满意,临洮县尉,四百石,比之于百石之吏的甲渠候官程不慎的品秩可高了不少,只要能定罪,程不慎那必然是死罪难逃了。
翟起却是满面愁容,他确实很矛盾,作为陇西良家子,他是被程大人看中从而辟为甲渠候佐吏,只要自己一心一意地忠于程大人,在程大人的察举之下,未来升官加爵是必然之事。
但,大汉的利益比之于自己的个人得失又能算的了什么呢?勾结羌贼,诬陷大汉无辜士伍,此为死罪!
如果自己不站出来,不仅身在边郡边鄙的老父不会答应,自己那年纪轻轻却在田间被羌人掳掠虐杀而死的妻子亡魂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李辟却并不知道他内心有这几许挣扎,在和众人退出公主大帐之后,他对翟起的能站出来举证一再表示了感谢,这个正直的汉子实在值得一交。
翟起却不愿多言,和众人道别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官舍。
李再问李辟等三位伍卒要一起随同自己的陇西军卒一起到程不慎官舍中进行查证和对质,李辟等自然应诺。
所以当李再领着一帮虎狼之师撞开候官的官舍大门,看到大厅内这股子奢靡的景象,李再的黑脸又蒙上了一层铁青。
娘的,身在行伍的兄弟们每天刀口上讨生活,这龟缩在烽燧里的长官大人们却日日笙歌,这他娘的是一点都不公平啊!
一把抓起半醉之间,还迷迷糊糊满脸猥琐的程不慎,李再喝道:“给老子醒来!”两个大耳刮子抽了过去,程不慎总算挣开了半眯半闭着眼睛,口齿不清道:“尔……尔为何人?本吏请你……喝……喝酒。”
李再冷笑一声,接过从卒的一桶冰水,从头到脚给这位程大人浇了个底朝天,而程不慎身边的一些佐吏们也是纷纷被各种不太“友好”的手段纷纷“唤醒”。
程不慎怪叫一声,猛的跳将起来,这大冬天的冰水待遇可总算让这位候官大人清醒了,抹了一把脸上的冰水,程不慎冷战连连,一边喝道:“鼠子敢……”
话还没说话,李再蒲扇般的打手照头照脸就又呼了上去,抽得程不慎原地转了半圈,捂着半边火辣辣、红扑扑的脸愣在当地。
而他那些杂佐吏们在李再手下伍卒的招呼下也是鬼哭狼嚎着在大厅里逃窜。
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了?
他,一个甲渠候说一不二的地头蛇,怎么有人胆敢欺负到他的脸上??
一脸不可思议,也是一脸的羞怒交加,等他扫视到李辟等三人的时候,那股子怒火更是要冲上九天云霄。
“大胆,来人,给老子把这帮逆贼全部打入死牢!”
鬼一般的嘶吼响彻在候官的官舍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