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章身法如电,冲进包间,手掌轻挥,劲力到处,孔一夫等三人被封的穴位顿时解开。
幸亏童贯托大,认为只是在边陲小城吃个饭,逼问一下天符牒去向,没用高深锁穴的手法,只是普通点了个穴,方能这么轻松解穴。
童贯正在与金面人激战,无法分身,但他一眼瞥来,马上认出了平章,不由得“嗬嗬”两声,想要高声大喊,但被金面人的劲气一逼,又说不出话来。
平章见三人并无大碍,而童贯又认出了他,楼下的费毒龙两眼怨毒的盯上来,似是一条被惹怒的毒蛇,心想:“金面人与童贯都为天符牒而来,巫傩教的费毒龙虽然武功挺差劲,但一身巫术却不容小觑。三人皆非易与之辈,要尽快离开才是!”心念一定,向三人打个招呼,领先下楼。
刚到楼下,阮天豹见费毒龙像条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吐了满地的血,想起这个人的阴毒残暴,恨从胆边生,怒目圆瞪,两牙一咬,抽刀上前便要结果了他的性命。孔一夫、龙飞天连忙拉住他,低声喝道:“天豹,住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离开这是非之地要紧!”
俩人眼里也是怒气冲冲,瞪着费毒龙,仿佛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一般,但不愿在是非之地久留,故而连忙拉开天豹。
阮天豹被孔一夫与龙飞天拉住,虽不情愿,也只好收手。一行人展开身法,一晃身,就出了酒楼,消失于长街尽头。
金面当然知道平章离开,只是他本来就是冲天符牒而来,而天符牒正在对面的童贯手里无疑,哪里还管平章是去是留。手上不由得又加了三分劲,向童贯压去。
童贯,此时却是有苦难言,又不能直言真的天符牒在刚刚逃走的平章手里,怕传了出去,被别人检了个漏,又没办法在金面人的手下脱身去追平章,心里别说有多憋屈了。一边招架,一边暗骂自己道:“早知道平章这个贼头在这里的话,打死也不跟这个金面鬼先动手了,结果为个假的天符牒斗个你死我活,让真的天符牒逃了,真是个大乌龙!”心念未停,只觉对方的压力又重了三分,只得凝神对招起来。
此时,趴在地上的费毒龙,却慢慢抬起了头,满是油光的肥脸上,忽然大嘴裂开,狰狞的大笑,两排森然的白牙间,竟有无数的盅虫正在游动。
可能是童贯来了的原因,城里城外多了不少官差,队列工整,配刀锃亮,阵容甚是威武。本来城池也不大,还偏僻,安静详和,连个斗殴的事情都很少发生,平日里除了有些歪帽绑腿的小官差在街上耀武扬威之外,百娃哪见过这等阵仗,都吓得远远的躲了开去。
平章三人展开身法一路狂奔,那些官差见到四人轻功一闪而过,只管抽刀呟喝,哪敢上前,鼓噪声中,四人已经飞身出城。
出城途中,平章便急不可待地转头问道:“你们不是往太白山方向去了吗,怎么又被童贯扣住了?我的侄儿呢,怎么没看到他?”
龙飞天抱拳道:“平大哥放心,少爷被我藏起来了,应该是安全的,详情有容禀报,我们边走边说。”
经这一折腾,已经是未时,烈日当空,但寒风依旧刺骨。一行人由龙飞天带路,往城池南边的一座大山奔去。一路逢山过林,酉时时分,就到达了蕲水。四人在岸边雇了一艘船,往北上。
算算时间,已经进入了三月,万物转绿,蕲水两岸,一片草长莺飞之象,想想几天前的杭州城,还是大雪纷飞之象,与此相比,恍若隔世。
但是,天还是黑得早,才酉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船家是一对父子,父亲五十来岁,头戴笠帽,儿子约摸三十来岁,笑容憨厚,可能是长年跑船,两父子的皮肤都被晒成了古铜色。
平章等人终于能好好坐下来,细说别后的事宜。
分别后,孔一夫三人就背着方笔,一路往西,大多往山里河间走,期间逢山过河,遇水搭桥,当中艰辛,自不必说。赶路一天后,入夜便来到了一处绿树森森的坡地,参天大树围着中间一块百来丈宽的圆地堂,却寸草不生,只有一座破庙,断壁残垣,疮痍满目,庙门前却有很多坟堆,青草樱樱,有些年头。这处地方,像是个乱葬岗一般,甚是怪异。
四人里除了方笔,皆是武林好手,哪会怕这些。孔一夫先进庙里看看,虽然破败,却还有四面墙壁挡风,已经赶路一天了,建议在这里挡挡风雨,休息一下。
谁知,后半夜便出事了。孔一夫想起那晚的情景,还心有余悸,沉声说道:”后半夜,先是阴风阵阵,吹得树木吱哑有声,然后庙外鬼哭连声,时而像老妪,时而像老叟,时而又变成了孩童的哭声,我们三人心知有异,正想起来查看,这时少爷被惊醒了。他一介书生,听不得这些怪声,被吓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白,我与飞天兄只好留在庙里陪着少爷,让飞豹兄出门查看。当时我们皆以为是些鬼啊怪啊之类的,毕竟戏里说书的整天都这么讲,或多或少受些影响。飞豹兄没当兵前,是一个屠夫,他见血腥多了,煞气重,更不怕这些。飞豹兄刚出门,庙里那扇破窗忽然被一阵急风吹破一个大洞,洞口望出去,竟是一弯血月,我心里奇怪,正想上前去看清楚些,破洞外竟然伸进两只白森森的大手,向我们三人抓来。幸亏当时见到那血月,我已有防备,立马抽刀便往那只大手乱劈,十几刀下去,那只白手被我劈得纸屑乱飞。那竟是一堆白纸,你说怪不怪?我当时见是一张白纸,马上收刀,从破洞往窗外一看,空中就是一弯洁白的残月,哪里有什么血月。这事也忒奇怪了不是?“
平章也心觉惊奇,思考半晌,缓缓说道:”曾听说过,苗疆有一种巫术叫纸片人,只说巫术精深,可以剪纸成人,以纸杀人。先是取纸剪成人形,然后施巫术,让纸片如人一般行走,杀人,其术法虽然不明,但毕竟是一张纸人,没什么力量。被纸片人杀死的,倒不如说是被吓破了胆死的,遇上了孔家兄弟这顿乱锤,就没办法了。”说完,众人哈哈大笑。
平章又说道:”如此说来,巫傩教那时就已经追上你们了。“
孔一夫连连点头,说道:“他娘的,现在想来,确实是。但是很奇怪,那个纸片人吓死人我信,还能绑架人不成?他不就冲着少爷去的吗?“
平章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总不好跟他们说,巫傩教明显是童贯的走狗,是冲着天符牒去的。连忙转头向阮天豹问道:”后来天豹兄弟到庙外,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事吗?“
阮天豹当兵之前是个屠夫,长得也是个屠夫样,满脸鬍须,听得问询,哈哈大笑两声,响锣般嗓音说道:”异常是有的,不过都是些吓人的玩意。我刚出门,就见那十几个坟头上,都有一个孩童绕着坟头在玩耍,嘻嘻哈哈的,甚是开心,只是看那脸,居然个个都是一张鬼脸,每张脸都不一样,怪恐怖的。有了上次百丈山的事,我哪能再上当,定是那些个傩面具吧,见他们又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抢刀就是一顿横劈。说来也奇怪,那十来个孩童眨眼就不见了,我刀是劈中了一个物事,原来是一个桃木雕了孩童,栩栩如生,被劈成了两段,掉在地上。霎时间啊,那阴风吹得更急了,周围的鬼哭声、尖叫声更响了,就像一根根利箭一般直往我耳朵里钻,让人烦闷欲吐,仿佛我把整个阴间地府给翻了过来似的。我当然怒啊,就狂喝一声:‘来吧,你们这群小鬼,大爷我杀猪屠狗起家,人也杀了不少,我不怕你。’又是奇了,大声喝后,阴风停了,鬼哭声、尖叫声等全都停了,一片死寂,继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出现了数盏红灯笼,忽闪忽闪的,每个方向都出现一顶通红的帐篷,帐蓬通红通红的布面上,竟然映着一个苗条的女子,正在慢慢脱衣,那是一个玲珑有致,峰峦起伏,诱惑之极,四周靡靡之音渐起,然后竟有床第之间的那种呻吟之声……“
说到这里,阮天豹那张粗放的脸上浮现起不好意思的讪笑,没往下说了。平章见他模样,仿佛猜到了后面的剧情,取笑道:”所以你就上前了?云雨一番?“
阮天豹更是老脸通红,孔一夫抢着说道:”这个得我来说,我来说。我杀了纸皮人后,担心庙外有情况,忙走出来查看,只见阮兄弟啊,已经把刀放下了,伸手往那边够那个帐蓬呢,差一点没够着。我急啊,飞刀朝那帐蓬一甩,灯笼与帐蓬就全部消失了,那边就几棵歪脖子树,天豹兄弟啊,正吊在一棵树半腰呢。“说完,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刚才那船家的儿子像听故事一般,觉得好玩,也在船尾侧耳细听,到这时,也在忍不住哈哈大笑。
只有阮天豹脸红得像个猴子屁股一般,手脚都似没处安放,干脆转身走开两步,赌气说道:”你们个个不像个爷们,净取笑人!哪个大老爷们,遇上这等美事,能忍得住啊!“
孔一夫笑道:”天豹兄说得也对,我是真后悔啊,早不早晚不晚的,怎么能刚好出现,破坏了天豹兄的好事,怪我,怪我啊!“
众人又是一阵嘻笑,也阵阵后怕,大伙心里都透亮,孔一夫要是再晚出现一步,阮天豹此时还能不能坐在船上,不好说。
平章见阮天豹窘迫,伸手往空中虚按两下,示意安静,才说道:”巫术里有个’养小鬼‘的术数,好像是跟道教也有点关系,正是取桃木雕小人而施展的,想来便是那坟头上的孩童的术数了。但后面那个红红灯笼、红帐蓬……”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看了一眼阮天豹,笑而不语。
阮天豹听平章解说巫术,刚转身过来,平章却不说了,见大家全都脸带笑意的看着自己,又闹了个满脸通红,轻哼了一声,转了回去。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平章忍住笑,说道:“至于那个红灯笼、红帐蓬嘛,我确实不知道是什么巫术,竟能把歪脖子树,变成令人欲血贲张的美人的。”说到这里,大家都是极力在忍,才没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