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章并不傻,至此算是明白了,带他进来的女娘就是个鸨母,见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哪有什么琴琴等他哭得眼都肿了的事,眼前这个琴琴,怕年纪比自己还大,根本就不认识。
但是,平章反而非常开心的迎了上去,手上两铁胆“啪”的一踫,右臂伸出,一把搂住琴琴“姑娘”,哈哈大笑,说道:“给我一间好房,好酒好茶奉上来,老爷我要好好快活快活啦。”鸨母闻之大喜,转头对伺候在一旁的两个龟奴吩咐置办酒水,才大声喊道:“送入上房!“马上过来两个丫鬟,领他们到了一间大房里。
一进房,平章的笑脸就沉了下去,松开揽在琴琴的腰上的手,”哼“了一声,走到房后的院子里。琴琴“姑娘”本来吃的就察言观色这一碗饭,见平章的脸色深沉,也不出声,静静的去铺床,然后坐在床头,垂下头,默默无言。
平章嗅着空气中的脂粉味,心里甚是忐忑,暗道:“也不知道这种脂粉味,能不能掩盖掉自己的”味道“,从而躲开血尸门的追踪。”又想到方笔他们,已经过去快三天了,不知道有没有躲开巫傩教的追踪,到达太白山?千头万绪,心底烦闷异常,就缓步走到房后的院子里,深深吸口气。
这里果然是上房,装修十分考究。房间较宽,后有庭院,庭院前后植满花卉,左右立有怪石,池中泛着游鱼,两边还有轩房,内垂帘幕,十足大户人家的左经右史室。房内的陈设,更是精致,不但有琴棋书画,笔墨纸砚,还有换洗的衣裳,可在室内洗浴换衣。亭台楼阁,红衣美人,平章这一辈子,也没有享受过如此美事,只是现在的心情,实在无心消受,也无法消受,因为,一打眼间,庭院的假山旁,黑衣金面,两汪血水,仿若有实质,紧紧盯着他。
这座城池通衢大道旁,有一个酒楼,楼顶上插着一杆酒旗,上边龙飞凤舞般写着:“松宿第一馆”五个大字,酒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甚有威势。敢打出这种旗号的酒楼,通常就是城池之主或者亲戚开的,普通的商人,谁有这胆子叫这个名号。因此,这种馆子占的位置好,占地面积又大,伙计又多,自然成了南来北往的商旅与武林人士吃饭喝酒的首选之地。现在正好是饭点,松宿楼里摩肩接踵,挨肩擦背,掌柜的呟五喝六,伙计应声如云,商旅们休养生息,还有不少练家子正在大碗喝酒,生意那叫一个红火。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多的地方,就是一个原汁原味的说书,所有关于江湖有消息,皆可从这里听到。这时,只听得东边一把破锣嗓大声说道:“整个江湖都传遍了,就你这个鳖孙不知道,太祖宝库的藏宝图天符牒已经被我们的童贯童大人夺了回来,现在估计都已经把宝库找到了,不然朝庭怎么一直打不过方腊,这两个月来却势如破竹,当然是童大人取得了宝库里的宝物,把方腊给镇压下去了!“话音刚落,一把如小鸡吱吱般的声腺吱声道:”不对吧,听说天符牒里根本没有藏宝图,是太祖皇帝玩的障眼术!“这话刚下,东南角传来一把尖细的声音说道:”一群无知之徒,童贯那个阉狗哪里是方腊大帅的对手,天符牒当然还在方帅手中,说不定正在寻宝呢。“那把破锣声听到有人说他无知,反口呛道:”那个土狗在那里乱吠,童大人成名武林几十年,又掌兵二十余年,方腊那小儿,又如何是他的对手?净来放屁!“那把尖声接道:”是谁在放屁,好臭啊好臭!“
那把破锣声听到这里,一拍桌子,怒喝一声,众人只见东边一个膀大腰粗的胡须汉子提着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攸然站起,双目圆瞪,跟前的桌子被那么一拍,已然四脚爆碎,整块拍在地上,桌上的杯盘也全摔了个粉碎。
胡须大汉蹬蹬几步来到东南处一桌子前,双目怒瞪一个青衫瘦子,这瘦子极瘦极矮,仿佛只有一把骨架一般,酒楼众人看来,仿佛站在桌前那胡须大汉的一只蒲扇手轻轻一握,便能把他捏成一团皮骨。但他却如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神定气闲的在吃着酒,夹着花生米,一颗一杯酒,悠然悠然。
胡须大汉两眼仿若喷出火来,大声喝道:”是不是你在骂我放屁?“瘦子尖声嘻嘻一笑,说道:”你放屁了,我才能说你在放屁啊。你如果不放屁,我怎么会说你放屁了呢?“胡须大汉喝道:”就算我放屁了,你也不能说我放屁!“瘦子竟被逗乐了,说道:”那你到底放屁了没有呢?“胡须大汉说道:”我放屁了,但你不能骂我放屁!“瘦子哈哈笑道:”我没骂你啊,我只是说好臭好臭而已。“酒楼上的众人听到这里,都禁不住哈哈大笑。
胡须大汉终于反应过来,被绕进去了,恼羞成怒,左边大手一把伸出,抓住瘦子胸前的衣衫,一把拎起,嘎声道:”你还骂童贯童大人,你还称方腊那个乱臣贼子为大帅,你定然也是个反贼,今日就要带你去报官!“瘦子被拎在半空,竟似整好以睱一般,仰天长笑道:”童贯本来就是个大阉狗,他才是人人得以诛之的乱臣贼子,方腊大帅为了拯救身处水深火热的东南百姓,才不得已揭竿而起,实是大义大勇之人,哪到你这种屠沽小儿直呼其名!“
胡须大汉怒意上涌,大喝一声,抓紧瘦子的大手就往地下一拍,劲道十足。这要是拍实了,瘦子必然变成一团肉泥。酒楼内的人都不敢再看,有人掩眼,有人转身,都不敢看那血腥的画面。
却只听那把破锣声一声惨呼,”呯“的一声,一条身影撞碎了朝街的木窗,摔到了外面街心上。随后还听到几声勒马控马的马嘶声,想来是摔出去的人,还撞到了一个马队,嘈杂无比。
众人定睛一看,瘦子依然坐在桌子上吃酒,吃花生米,一口酒一粒花生米,竟似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而那把破锣声正在外头的呻吟,即使是呻吟,也是粗声粗气,一前一后的反差,让人发笑。但望着那窗上桌面大小的破洞,没人敢笑出来。
这时,楼上的包间里,传出”扑哧“一声阴笑,一把分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传来:”这位仁兄,既然如此抬举方腊那反贼,为何不去参加叛军呢?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也不怕被官府勾了舌头。“瘦子抬头望了一眼楼上包间,眼底精芒一闪,甚是慑人,尖声说道:”方腊大军尽早会踏平中原,我又有何惧。我当不当兵,并不影响我杀童贯那阉狗和他的走狗们!“楼上哈哈一笑,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竟然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瘦子冷笑一声,喝道:”我活到什么时候不劳阁下费心,倒是阁下要小心点了,能不能活过今晚,要看老天爷赏不赏脸了。“楼上轻蔑一笑,淡然说道:”哟,看来你想替老天爷赏个脸了?不怕实话实说,就你那点微弱之技,这个脸可不好赏……“
话音未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青衣瘦子竟冲天而起,自腰间竟解下一条软鞕,一抖便是笔直,一招“长蛇吐信”,破窗便向包间里说话之人点去。这个冲天而起,解鞭、抖鞭、出招竟一气呵成,快如闪电,明眼人一眼便知,这青衣瘦子怕在这条软鞭身上浸淫不下数十年功力了。这一招如此凌厉,包间里说话的人怕是有难了。
不料,“扑啦啦”一声巨响,包间门窗一起破碎,众人又是眼前一闪,青衣瘦子竟是一声惨呼,倒飞而出,速度竟比刚才冲天飞起还快上几倍,只觉眼前一闪,瘦子已经如同刚才那胡须汉子一般,摔到了外面的大街上,不同的是,胡须汉子呻吟了几声,起来灰溜溜的走了,而瘦子,竟然,扑腾了几下,长吐一口鲜血,就此不动了。那条软鞭,这才在包间中丢了出来,已经断成了几截。
众人都惊呆了,商旅与胆子小点的武林人士,连忙起身就走了。胆子大点的武林人士,从楼下通过门窗破洞往包间偷看,皆暗暗吃惊不已。只见包间里坐着五个人,一个眉毛胡子皆白的老人,一个皮肤黝黑的胖子,另外三个是粗豪大汉,都在怒目瞪着那老人与黑衣汉子。
楼下众人也就是好奇,偷看一眼。见到此情景,心知必定不是善事,可能是绑匪在打牙祭,不然就是仇家见面,这三个人很明显是被点了穴,必定难以善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纷纷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