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唢呐声和燃烧的冥纸味折腾了一天,太阳穴往两边猛跳,胃里翻腾着异物,脑袋昏昏沉沉。
我叫白一水,是个找工作的应届生,在竹林里小区6号楼租了一间地下室,左右住着的两位老人,翟老和林老太今早去世了。八间地下室,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和翟老喝过酒,林老太送过我自己做的布鞋,二老平时对我不错,想着想着,我情绪变得很低落。
桌角,我那张挡住了校名,只能看到江x大学的照片,我一个人展开双臂傻笑,现在看起来特别别扭,于是我就扭过头去,不想再看。
转头看见门口那双用白线勾着小花的黑布鞋,我坐不住了,毫不犹豫的拎起两袋冥币走到了外面。
此时已经傍晚,晚霞暗红,把空气映射得非常妖艳,烧冥纸的火光上下跳动,地面影子忽大忽小,来回闪动,画面有些诡异。
两家人在门口场子两侧搭起了灵堂,翟老和林老太的遗体就躺在里面。
我走到翟老的灵堂前,他儿女看我的眼神很不友善,因为我帮翟老跟他们吵过架。
见我拎着冥币,他们看了我一眼就无视我了。
翟老的尸体化过妆了,原本红润的脸被化的惨白,不爱笑的嘴巴被弄成了微笑的模样,乍一看根本是另外一个人。
我弯腰给他鞠躬,抬头的时候居然看到他脚上穿着一双勾花黑布鞋!
“这不可能!”我心里咯噔一下,额头顿时暴出了冷汗。
林老太是送过他勾花黑布鞋不错,可是二老想要夕阳红,儿女们不同意才服药自杀的,翟老的家人不可能用勾花黑布鞋给他陪葬。
我视线继续往上,直到直起身体视线停在翟老的脸上,火光中,翟老的脸变了!
他脸上的白粉在慢慢脱落,那不属于他的微笑也不见了!
此时已管不上勾花黑布鞋的事情,我吓得扔掉冥币转身就跑,跑动中将一把椅子踢飞老远。
后面就听到翟老儿子大骂了我一句神经病。
我原本是想跑回地下室的,听到翟老儿子的声音我又冷静了下来,兴许是我眼花?不过翟老那边我是不敢去了。
我慢慢走到林老太的灵堂前,她家人也看到了我之前的作为,眼神之中满是鄙夷,他们也像翟老的家人一样无视我。
走到林老太的遗体前,我努力不去看她的鞋,但余光还是看到了,一双勾花黑布鞋赫然套在她的脚上!
我心里发毛,压着呼吸不敢乱动。
我知道的,翟老家人不会用林老太的东西,而林老太的家人早就把所有的勾花黑布鞋收好了,准备下葬之后一起烧掉。
可是二老脚上的勾花黑布鞋是哪来的呢?那个白线勾花,是林老太缝上去的,外面绝对没得卖。
我还在想着,突然大腿被拍了一下,我吓得一激灵,转身看去。
原来是林老太的孙女丫丫,小丫头抱着我的腿撒娇,“阿水哥哥,你陪丫丫玩好不好?奶奶睡着了,不肯起来。”
我抱起丫丫,本想安慰她两句,立马又想起鞋子的事情,就把她正对着林老太的遗体,小心的问:“丫丫,你告诉哥哥,奶奶脚上的勾花黑布鞋是谁给她穿的?”
丫丫看都没看就撅着嘴看着我,委屈的说:“阿水哥哥别想骗丫丫,奶奶做的勾花黑布鞋被爸爸和二叔收起来了。”
我听到丫丫的话立刻急了起来,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我指着林老太的鞋厉声说道:“丫丫不要乱说话,鞋都收了走了,那奶奶脚上的勾花黑布鞋是哪来的?”
“哇!”丫丫大哭起来,想是我抱得太用力,然后脸色和语气有点吓人,她断断续续得哭着说:“奶奶明,明穿着刚买得黑布鞋,没有,白花。”
什么?!
我呆呆的盯着勾花黑布鞋,这……是只有我能看到,还是丫丫被我吓得乱说话?
“放开我女儿!”林老大(林老太的儿女不姓林,方便而已)听到女儿哭声冲了过来,一把抢走了丫丫,然后狠狠的推开了我,看着我怨恨的说:“你一个外人又来干什么?要是丫丫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饶不了你!”
林老二也过来了,他一脚将我踢翻,指着我大骂:“倒霉催的东西!你要有病就去医院看,搅了我妈的灵堂,看我弄不死你!”
我也来了脾气,爬起来怒视林老二,“别的事情我不想跟你废话!我现在就想知道老太脚上的勾花黑布鞋是哪来的?!”
林老太的家人被争吵声吸引了过来,本想一起指责我,却被我这一问给问傻了。
看他们的眼神,有的疑惑,有的不屑,有的居然也害怕起来。
林老二面容冷峻,突然拉着我就往遗体面前走,他指着林老太的脚大声说:“你自己看看!是不是普通的黑布鞋!哪来的勾花黑布鞋?!”
他们当真看不到?还是在骗我?
我闭上眼定了定神,慢慢睁开眼睛看去,明明就是勾花黑布鞋。
林老二见我盯着看却没说话,不禁疑惑起来,然后他咬了咬牙,上手给了我两巴掌。
啪啪两声,我双颊火辣辣的疼,耳朵轰鸣。
“你踏马再看!到底是什么鞋?”
我摇摇头看去,我的天!白花消失了,居然是一双崭新的黑布鞋。难道之前全部是我眼花,还是我出现了幻觉?
见我半天没说话,林老大和老二开始心虚了,毕竟是他们逼死了老人,怕报应。于是二人强装镇定,相互使着眼色,一左一右把我架起来准备揍我。
“哥!别闹了!这样妈会不高兴的,让这个神经病走吧。”
听了林三妹的话,两个哥哥想了想就把我扔在了地上。
我爬起来快步离开,这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走到地下室,拿着钥匙在门口长叹了一口气,刚打开地下室的门,黑暗中一只勾花黑布鞋从门里迈了出来,我吓得往后猛退,砰的一声撞在了墙上。
我双腿颤抖着看去,原来是鞋跟贴着门,开门的时候门角推着鞋跟,鞋头朝我转了一下。
我松了一口气,进屋之后浑身无力躺在床上,脑袋里回想着昨天晚上二老的儿女们批斗他们的情形,很快就睡着了。
“七八十岁的人了,还要不要脸?!”
“爸,你孙子都多大了?临了你还要老不正经一回?”
“妈,你要是和老翟有个名分了,街坊邻居会怎么看我们?丢不丢人啊?”
黑暗中,翟老和林老太握着手摇头叹息,一人抓着几颗药丸往嘴里送。
“不要!”我朝黑暗中的二老跑去,林老二突然拿着刀出现在我面前,一刀捅进了我的肚子。
呼!
我猛然惊醒,浑身已经湿透了,我擦着额头上的汗自语:“原来是个梦。”
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路由器蓝色的灯光一闪一闪,显得有点阴森,我早就习惯了,不过今晚有些不同的是,好像只有一道光在我脸上闪动。
我无心多想,正准备闭眼继续睡觉,可是余光居然看到一道身影,佝偻着站在我的床边!
我的嗓子瞬间堵住了,只留下一点缝隙慢慢呼吸着。
我紧紧的抓着被子,浑身颤抖,我不敢直接去看那道身影,只能从地面慢慢的往上扫视,地面,那道身影的双脚,正穿着一双勾花黑布鞋!
我猛然起身,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门边,我的勾花黑布鞋不见了!
我动作太大,光想着看鞋子,那道身影还佝偻着站在我旁边,一动不动。
我的脖子如同机械一般转向那道身影,看到脸,我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从床上弹起来,一脚踹开门飞奔而去。
那道身影居然是林老太!
这回不是幻觉,是真真实实的林老太,她双眼空洞的看着我,在路由器蓝光的闪烁下,跟鬼没什么区别。
我穿着内裤跑了几步,刚准备迈过翟老的房间,就听吱呀一声,一只手从里面打开了门!
那双手我太熟悉了,厚重粗糙,手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百分之一千是翟老。
我迈着腿,做着跑步的动作定在那里,一张惨白的脸从门里探了出来,严肃的看着我。
我内裤湿透了,双腿之间的地面已经被我的汗水打湿,明显能听到滴答的水滴声。
我恐惧的看着翟老,他却疑惑的看着我,嘴巴缓缓的动了起来,“阿水,今晚这么闹腾干嘛?带女朋友回来了?”
尼玛!
翟老一开口,我的心揪成了一团,他不说话我怕,他说话我更怕。
翟老等我回答,我咬着牙狠狠的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颤抖着说:“翟,翟老,林老太在我,我,我屋里。”
说完话我等他回答,希望他不会突然变成一张鬼脸朝我扑过来。
翟老惨白的脸做着微怒的表情,诡异到了极点,他缓缓开口,“胡说八道,老太去你屋里干嘛?你大半夜耍老头开心呢?”
见他这么能说,我的心缓缓安定下来,硬着头皮说:“她真在我屋里站着呢,不信你去看。”
我想让他去我屋子里看,我直接逃跑。
吱呀……
又一道门打开了,是林老太那屋!
真真实实的一个林老太探出头,疑惑的看着我,低声说道:“阿水,你瞎说什么呢,我一直在自己屋,硬是被你们吵醒了。”
我来回看着翟老和林老太,双腿不听使唤的软了下去,双臂往肋骨上使劲夹着,腹部的肌肉不停的往里收缩,全身不受控制。
我尿了,穿着一条内裤,在地下室的走道里直接尿了。
一前一后,二老,又或是二鬼,就这么堵着我,我崩溃了。
“爷爷奶奶!”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使劲的磕头,哭着喊道:“我跟你们关系一直不错,你们去找自己的儿女,别来找我好不好?求求你们放过我!”
我磕了三下停住了,额头贴着地面动也不敢动,空气凝固了七八秒钟,就听二老有些生气的说:“这孩子怎么了?癔症了?”
说完,砰砰两声关上了门。
我魂都没了,哪里还敢停留?强忍着恐惧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