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比光义和明义老家更偏远的小山村,处在一个巨大的山坳里,周围都是险峻的山峰。山村里有着数百户人家,姓氏各异,信仰也不尽相同,不知道祖辈都是从哪里搬迁过来的。这个村子即使放到外面任何一个繁华的地方,这也是一个相当大的村落了。村子以狩猎为生,部分妇女也在村子里有限的沃土上种植了一些谷粮。山中有着几乎无限的资源,将这个与世隔绝的山村滋养的平和,快乐。
村子里有个大大的谷场,是用来晒谷子的地方,谷场的西边,有一个小小的庙宇,当中供奉着一个神像。这个神像面貌怪异,穿着一条短裙,左边身子袒露着,并且头的左边无毛发,而右边身子则穿着衣服并且头发浓密。神像前摆着一个大坛子,里面有着柴火燃烧后留下的焦炭和灰烬,还有一些动物的骨头。
村中的孩子在谷场中嬉戏着,一些妇女在各家门口晾晒衣服,时不时往谷场中看几眼,然后大声喊道:“跑慢点,这死孩子!”
有孩子嬉戏的地方,定然有个孩子王。所以说,群居性的动物必然会产生一个王者,这个是动物与生俱来的一个本能。村子里这近百号孩子,在一起追逐打闹,从小一起长大,有些有能力的孩子,就成了孩子中的领头人。
这群孩子的领头人叫做玉壶,玉壶从小就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能打能闹,深得孩子们的敬畏,所以当之无愧的成了这帮孩子的头。这群孩子正处在十四五岁叛逆的年纪,很多时候根本不听爸妈的话,所以,有时候父母要想教训孩子还得请玉壶来,孩子们都更听他的话。
玉壶的父亲叫做严真,严真是村子里的教习,这个村子,也就数严真家有些藏书,所以,若是哪家家长希望孩子认点字,就牵上几头家畜,提上山中一些难得的野果,把自己的孩子带到严真家认个门,就算是拜师了。严真就会找个固定的时间,教孩子认字和简单的算术。
这个村子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本来村子应该也没有多大,但是这么久传下来,村落不停的扩张,大家都是村内通婚,一直到现在,几乎家家沾点亲戚。所以,每家生下孩子以后,就开始愁着嫁娶的问题,村民虽愚,却也知晓近亲不能通婚,这么多年下来,村子里有些姓氏没落了,有些姓氏兴盛了,但是,越是兴盛的姓氏就越会头疼嫁娶的问题,因为可选择的范围小了太多。
严真倒不是很担心,他家里几乎一直是单传,到了他这代,也就只有玉壶这一个孩子,所以村子里可选择的女娃家倒是很多。今天,玉壶子就要满十四岁了,按照严真家族的规矩,该给玉壶确定媳妇人选了。
这天晚上,玉壶到家,洗漱完以后,端端正正的做到桌子旁。右侧是他的母亲严盘,玉壶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今天倒也不是很紧张。
严真咳嗽了一身,做到主位,然后拿起一个兽毛掸,对着身上的衣服清掸了几下,再双手合十,闭目,用头轻碰了桌子三下。
这张桌子有些年头了,看起来颇为古旧。桌子应该是黄杨木做的,倒也应该不是很精贵,但是桌子四周刻得花纹就相当精美了。整个村子的桌子,玉壶都见过几遍了,但是没有一家的桌子有他家的好看。这些花纹都是飞禽走兽的图样,好多都是连严真都叫不出名字的怪兽。
严真行完每天例行的祭礼之后,重新端坐,然后对玉壶说:“玉壶,今天,你就满十四岁了,你也知道,我家男儿,到了十四岁就要定下婚娶。这件事情也要听你的意见,你先说,你希望爹帮你去哪家提亲?”
玉壶本不是一个害羞的人,平时为人就固执倔强,别人都很难改变他的想法。他大大咧咧的说:“我要娶村东头的李家二丫头,我早就查过了,能娶!”
严盘在边上,听到这句话就笑道:“你这孩子还真不害臊,呵呵!”
玉壶横了一眼道:“本来就是,难道要我硬挺着不说,装成满脸通红啊!”
严真咳嗽一声,右手在桌子上轻敲了两下:“还有其他中意的不?”
玉壶定了定神,“没了,我就要二丫头了。”
严盘又笑骂道:“傻孩子,哪有你要就能要到的,指不定人家还看不上我们呢。我前段时间就听说王祥想给他家的老二去说合二丫头,那王祥可是闻名的猎户,家底殷实,说不定就成了。”
玉壶眼睛一瞪:“王祥家的老二,那不就是王二蔫嘛!哼,我说一,他不敢说二,明天我就去敲打他,看还敢不敢和我争。”
严真也有点犹豫,转向严盘说道:“这个李家二丫头我见过,可着实是一个美人胚子,我估计盯上的人不少。那李广茂又是一个势利人,平日里就紧扣扣的,谁都别想从他指头缝里捞好处。要想娶他女儿,恐怕要求不少啊。”
严盘看了看在紧张着的玉壶,对严真说道:“这是大事情,要不把传下来的那个玉牌拿出来?“
严真肃容道:“不成,那个只能家传,不能拿出来。”
严盘想了想:“那家里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你平时不上山打猎,就靠教习,也只是刚好贴补家用。不拿家传的东西就没有办法了啊!”
严真有些黯然,沉默不语。玉壶也急了,毕竟年纪尚小,就大声说道:“没有关系的,那些孩子没有人敢和我争,我明天就去召集他们,我要说好,二丫头是我的,谁都别和我抢。”
严盘摸了摸玉壶的头,说道:“傻孩子,那样有什么用,你又管不到他们家里大人。先别急,让爹娘想想,一定帮你把二丫头娶回来。”
玉壶眼泪都有点出来了:“我都和二丫头说了,二丫头也说喜欢我,只要你们去提她就同意的。”
严真看着玉壶,口气一硬:“急什么急,不是在帮你想办法嘛。也亏了是在我家,要是在别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还管你意见。”
严盘拉了拉严真的手,嗔道:“喊什么,孩子才多大。赶紧想办法才是!”说完,又把玉壶拉起来说:“你先去睡觉,我和你爹再商量下。”
玉壶看了看父母,说道:“反正我就要二丫头,你们可要帮我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就带着二丫头跑到外面去。”说完,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严盘叹了口气,到桌角调亮一点油灯,坐到严真边上。两人都低着头,半晌,严盘子才幽幽道:“这么大的村子,就你家规矩特别,非要看孩子的意见。当年娶我的时候,你爹把家传的三足鼎拿出来了,现在玉壶娶妻,说不得也得把玉牌拿出来了。”
严真急了:“玉牌要是拿出来,家里就一样传家宝都没有了!”他顿了顿,又道:“祖上传下三样东西,鼎,玉牌,剑,都要在娶媳妇的时候送出去,子孙不孝啊!”严真抱着头,在桌子上磕着。
女人赶紧抱住他,眼中都泛着泪水:“儿孙自有儿孙福,传家宝也就是个念想而已,你这也是为了祖训嘛,谁叫你家历来都是要自己儿子来挑媳妇了,偏偏还都眼光好,各个都挑村子里最好的姑娘。”
说完这话,女人忍不住扑哧的笑了出来:“家里还不都是因为娶媳妇给弄穷了,村里老人都说,咱家原来是个大户,东西都是娶媳妇的时候送出去了!”
严真听了,叹气道:“祖训啊!爹和爷爷在世的时候,也不知道祖上是做什么的。可唯一确定的就是,我家定然不是普通之辈!”严真扶着女人的手,又道:“三足鼎上写着两行字:受命于天,永镇扬子。玉牌上写着:受命于天,福寿永康。短剑上写着:受命于天,武破虚茫。我家祖上定不是凡人”。
女人幽幽道:“东西传了这么多代了,少说也有几百年,你家个个都说自己不是凡人,什么都和村子里不一样,取个名字都没有姓,只是按照辈分来,我到你家来,连名字都被你给去掉了,跟着你的辈分叫严盘,这名字难听死了。”
严真长叹一声:“子孙不孝啊,若我有生之年,能知道我家真正的历史,我死也没有遗憾了!”
女人连忙捂住他的嘴:“又来傻说什么,就算祖上是皇帝又如何,最后不还是沦落到这个山沟里,连出去都难得一次。现在生活安安稳稳,不是挺好嘛。这次就把玉牌送出去吧,给玉壶娶了二丫头,不违祖训就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严真眼睛有点发红:“罢了,罢了,明日就把玉牌拿去,给玉壶提亲吧。那李广茂见了这宝贝玉牌,应该会舍得二丫头了吧”
女人也叹了口气,把油灯端起:“睡吧,也不早了!”
玉壶躲在门后一直在偷听,一直听到父亲说明天去提亲,才长出了一口气。他虽然已经十四岁,但是尚不是很懂事,只知道一定要娶到二丫头,哪管什么玉牌是不是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