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一门,怎么说呢,江虨觉得自己这一支嫡系还算是最显贵的一支了。
曾祖江蕤太守二千石,祖父江祚太守二千石,自己这便宜父亲日后也有可能二千石,自己日后,若要按照历史发展轨迹,也是东晋显贵了,虽然最初有些落魄,但有父亲故门生郗鉴的帮助啊。
毕竟咱老爹也算是他的举主嘛。
所以也能称得上世为二千石了。
而叔祖父江春未白衣前,也只是县令而已,他儿子江劭江勖更是白身,历史上应该也没有名声,后代就更难著述青史上了。至于叔祖父江允,芜湖令,六百石,从叔父江济,安东参军,从叔父江瞢,尚书郎,都不算什么高官,甚至连中流官员都难以算上,而是在这晋朝的中下层官员的行列中。且这三个人自己也没什么印象,要么史书未曾记载,要么记载不多。因而虽然也能算的上世代簪缨,但也只是了了。
不过大家共享一个郡望,包括自己曾祖江蕤这三个儿子,还有自己曾祖江蕤那些兄弟传下来的旁支族人,都是并称为陈留江氏的,因此就算哪家发展落魄点,只要有才能或者有德行,总是可以出头的。怕就怕才能不过中人,德行也没有可称道的地方,运气又不一定好,遭逢离乱的时候就杳无音信了,于是就寂寂无闻了。
像是江劭江勖,自己绝是未曾听过,无论晋书还是世说都没见到过,更不必说他们的后代了,后世人更无从得知,也许遭逢离乱,丧诸乱中,都是有可能的。
哪像人家庾氏,说都说不完,屠导游光介绍就要介绍一路,自己记忆中晋书里庾氏也有十来人有单独的传,加上附子附孙可能都超过二十了。自己记忆中就有庾琛,庾纯,庾文君,庾亮,庾冰,庾翼,庾彬,庾楷,庾阐,若加上庾峻,庾衮,庾珉,庾敳,庾旉等,那真是要二十多人了。
咱江家我也就记得一个江统在晋书有传,加上自己和弟弟江惇还有自己儿子一大家子,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印象。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在现在的江家中确实是自己父亲这支说一不二,毕竟是嫡系,自己也就是嫡系子孙了。而在庾家,目前的主家应该不是庾亮这一支吧?
屠禾很快就向道旁的行人询问到了鄢陵庾氏的住址,那人虽然急着赶回家去,但看屠禾一行人有车有马,佩刀携剑,屠禾又青衫儒生打扮,知必是豪族人家,故而也伫步与屠禾言谈了几句。
“郎君,我打听到了,走吧~”屠禾翻身跨上马鞍,骑到江虨身边,向江虨请示道。
“嗯,一切听景雨兄安排~”江虨点了点头,摆出一副万事屠禾做主的模样来。屠禾自是受宠若惊,但也暗松了口气。虽然听闻郎君天赋异禀,但毕竟年岁幼小,若说能决断诸多事宜,屠禾是不信的。郎君现在一切听他的,自会让他少了许多麻烦。
鄢陵是一个大县,曾有五六万人口,但十几年前大疫时,却锐减至八百余户口,其余不是染疫死去,就是逃难去了。就连鄢陵庾氏这样的大族也不可避免,庾衮的亲族就曾因为疫逃难,而庾衮哥哥染疫,他要照顾兄长,却留下了。
不过到了现在,鄢陵的人口还是增长了不少的。逃难的人回来了,新生的人口加起来,虽然没五六万多,但也数目不少。因此里聚宽广繁多,要寻到庾氏所在的里聚还不是一件易事。
道旁的里墙亦是用黄土夯筑而成,不过可能没城墙那么结实,高约丈许,厚应尺许,那些行人们都是沿着里墙旁的石路上走,有裹头巾,也有露着发髻之人,或着丝履,或穿步履,踏在青石街道上,也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车马一行就这样在夕阳的微光下前行,从大道转进小路,又转到大道上,很快到了一处里门,还好这里门尚未关闭,还有位鬓发苍白,身穿粗布葛衣的里监门在看守。屠禾掏出验传,向里监门说明了来意,很快几人便得以放行了。
里有墙垣,黄土夯成,有里门,是由厚实的硬木制作,江虨一行人驱车驾马进入了里门,江虨只见中间一条土道,铺以青石板,被压的十分平整,相比起城中道路,十分整洁,上面洒以清水,应是刚刚打扫过。道约有三丈宽,可容两辆马车并骑从并驾而行。旁植高木,有桑有槐,郁郁葱葱,比起官道上的林木也不遑多让了,如亭亭冠盖。道旁两侧各有府邸,一路排向远方,青墙黛瓦,比户相连,排列的十分整齐。
这一里中住的皆是庾氏族人,因而车马行过,虽也有从院中出来,看到一行车马的人,却也并不惊讶,也不上来问询,只是略瞟两眼,等闲视之,自有一种大族风度。
不一会儿,车马行至了里中,停到了一座府邸前,江恂站了起身,将江虨从车上抱了下来。虽然江恂只是十来岁,虽然江虨会走路,但这个时代又没婴儿马车,若是不靠江恂,江虨自己下车,那是万无可能的。
除非跳下去~
江虨跺了跺穿在脚上的小丝履,以缓解久坐的麻痹症状。虽然江虨是箕坐不假,但坐马车上这么久而没活动,下身血液依旧有些流动不畅了。
不过看看江恂,江虨忍不住想要偷笑。
跪坐在马车上一路的江恂,差点不会走了,看他连站立都有点晃的样子,江虨就觉得很开心,自己腿也不麻了,屁股也不疼了。
“从弟,何以窃笑哉?”江恂怒视着江虨,自从他把江虨抱下来后江虨脸上的笑意都没听过,而且眼神一直在瞟他,他就算傻傻的也知道江虨在笑什么了。
江虨摇了摇头,转过头去,若无其事地跟着屠禾说道:“景雨兄,递拜帖吧?”
嗯,我不搭理你,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就当你没看见过我笑。
看着屠禾过去敲门,江虨仔细打量着这座府邸。只见院门为悬山顶,正脊高高耸立,像是远山,两边则是两道缓坡,倾斜的檐脚延伸在外,铺着云纹瓦当。院门两侧两根木制的柱子漆着红漆,两扇院门合闭,旁有桓表书写着门第。
很快便有褐衣小奴应门,屠禾递上拜帖,褐衣小奴看过后忙延请诸人先进府邸。
“诸位是来拜访我家主人的啊,快请在此歇息一会儿,我先去禀报我家主人。”褐衣小奴满脸堆笑,对诸人边说,边延请诸人先在府门旁稍候。
有人来拜访主人,自不能让那人或那些人在门外久候,但小奴也不能代替主人直接请他们进府,因而请他们先进府门,在府门旁的小屋中稍待片刻,他自去禀报主人。
但他去禀报主人并不代表这边就没人了,江虨进门后,便看到府门两边立着两名家丁护卫,虽未着甲,穿着褐色布衣,但也挎着腰刀,应便是看门的守卫了。
两个守卫一人略高瘦,一人略胖,皆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江虨经过这一个月来的锻炼,也已经适应了诸人的打量,自随屠禾及江恂,蔡裔去小屋安坐,至于带来的僮客,一是小屋中没那么多竹席,二也是他们也不敢与自家郎君和蔡氏郎君同坐啊。
这拜访,也是有门道在里面的。庾氏可不是江氏一般近亲族人皆住一府之中,江氏是因为近亲族人就那么二十人还不到,一府之大足以住的下,且江母尚在,身为江祚的妻子,江春江允的嫂子,在江氏族中也是有着偌大的权力的,毕竟晋重视孝道,而江氏更重视孝道。目前江氏族中近亲族人,除了江春是与江母同代,下面的五个从兄弟都是晚辈,更别说江虨他们了,江母若不让近亲分家,那大家还真得住在一起。还好江氏世代二千石,府邸够大住得下,近亲族人之间也没什么龌龊,因而便住于一府之中,旁支族人则住在邻近。
不过虽说是住一府之中,但其实也分了几处,前院及大堂是平日待客,朝食晚食的地方,侧院则停着马车,盖着马厩,同时也是僮仆们住的地方。中院则有阁楼,院落,书房,一般延请来的塾师,江家的书籍,还有一些客房,都是在中院及两侧。后院则分为三处,中间是江母所住的院落,江虨母子以及江统所住的院落,这些院落中一般有正堂,作为平日教导与待客之处,两侧厢房一般是主家住的地方,两侧耳房则一般是贴身侍女住的地方,贴身书童一般也住这里,江虨的伴读江澈,就住在他的院落里一间耳房中,他现在也站在小屋里,不敢坐下。
而左边侧院,是叔祖父江春,及江劭江勖,和江恂他们兄妹住的地方,共有四处院落,足以他们住的下了,右边侧院则是江济和江瞢所住的地方,也是四处院落,不过因为他们都是带着家眷上任的,故而这右边空落落的,只有江母安排人每天打扫着。
侧院虽有四处院落,但侧院本就没有中间大,又分成了四处,自然比中间的两处院落小了不少。但中间两处院落一是江母所住,在之前是江家家主江祚所住,另一个则是现在江家家主江统所住,自然不可与另外两支等同。
还有后花园,穿廊,穿花厅等,江虨若不是在里面生活了一个多月,说不定还会迷路呢。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虽然没有各抱地势,但也潺潺焉,囷囷焉。
而虽然江虨观这座府邸,从前院看来,也不比自家小了多少,但庾氏族人也多啊。从庾遁开始算起,庾氏这一辈已经有了多少族人了?这与江统辈分等同的都已经多的数不过来了,比如庾琛兄弟就有五个,咱便宜父亲江统加起来从兄弟才只有五个啊,他这可是亲兄弟。
再说庾琛,又是五个儿子,不愧豪族之名,生儿子倒是挺会生的,咱江统老爹现在也才一个儿子啊,自己那愚蠢的欧豆豆还没有出生呢。
永和九年应是公元353年,自己愚蠢的欧豆豆历史上年四十九吧,也就是说还有四年才出生呢。
所以说,到底是拜访庾珉呢,还是拜访庾敳呢,还是拜访庾衮呢,还是拜访庾琛呢,这可是要考虑好的,总不能顺着人家里门到头,一路拜访过来吧?且不说傻不傻,时间都不够。
不过刚才屠禾在询问街上行人的时候,倒是排除了一位庾珉,这位庾子琚目前在洛阳为侍中,不在家中,要拜访则是拜访他家中诸子,故而被江虨排除了。
庾敳,倒是在家,庾衮和庾琛都也在家,故而要从这三人中找一家去拜访了。
庾敳目前是赋闲在家,庾衮则是为颍川郡守召为功曹,但他不但不就,还服皂役之衣,杖锸荷斧,不俟驾而行,曰:“请受下夫之役。”太守饰车而迎,庾衮逡巡辞退,请徒行入郡,将命者遂逼扶升车,纳于功曹舍。既而,庾衮自取己车而寝处焉,形虽恭而神有不可动之色,玩了太守一手。
“你征我为郡吏是不是看不起我?”这怕就是庾衮的潜意思了。试想这时代那么多人欲求为官而不得,欲为一小吏也难于登天,而颍川太守看庾氏大姓士族,庾衮又有德行,因而征召他为功曹掾,相当于郡组织部部长,但他却不应,还讽刺了太守一番。
于是太守没办法了,知其不屈,乃叹曰:“非常士也,吾何以降之!”厚为之礼而遣焉,也被遣回家中了,而他弟弟庾琛目前也是一介白身在家,教养子女。
这也要说到汉魏晋的郡县制了,简略来说,就是一郡长官为郡守,朝廷任命,但郡守下面的佐吏,却需要郡守自己征召,比如功曹掾,兵曹掾等,除了郡守郡尉郡丞是朝廷任命的异乡人,剩下的都是郡守征召的本郡人,也就是本郡的豪族子弟。
而被征召的人可以不应,也可以应,应了就是视郡君为举主了,自然要效忠郡守,恪尽职守。
那么去哪家呢?当然是去庾琛家了,这三个人既然都不是自己父亲江统的故交,那么当然要挑一个自己熟悉的了。庾琛家的五子一女,自己简直熟的不能再熟了,东晋四大家族总要知道的吧,至于其他的,自己还真不太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