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跑下楼去。进了立案大厅发现有很多围观群众,小双脸通红的站在中间,地上坐着一个老头。
我上去问:“你打谁了?”
小双指了指坐在一边揉胳膊的法警,这哥们正哭丧着脸看着我。
我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打的是自己人,要是打了当事人或者来上访的,麻烦可就大了。我赶紧去安抚挨打的伙计:“兄弟,你不要紧吧,怎么回事?”
法警对我控诉说:“这姑娘从早上就坐在这里,本来好好的,后来来了几个上访户,在这闹,我正在维持秩序,她突然就上来踢了我一脚……哎哎哎,我这个胳膊好像脱臼了。”
我把脸拉下来,责问小双:“说,为什么打人?”
小双很委屈地说:“那告状的老爷爷很可怜啊,但是他不让老爷爷进门,还凶巴巴地推人,太过分了!我看他穿警察的衣服,原本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
围观群众纷纷称赞小双做得对,那老头也站起来,握着我的手说:“法官同志啊,别怪这姑娘,她是为我们老百姓着想的啊,是个好姑娘啊……”
我一头的乱麻,先给老头道了个歉,让大厅的接待员赶紧接待他,又给法警道了个歉,要送他去医院,他说:“算了,我自己去吧,你女朋友练过的吧?真厉害啊,脚抬得比我的头都高。”
小双得意地说:“我跆拳道黑带!”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抿起嘴巴不做声了。
我把小双带回办公室,一路上她都在做乖巧状,一句话都不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没好气地说:“你才来半天就给我惹这么大个麻烦,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小双撅着嘴说:“这不怪我啊,那老爷爷真的很可怜啊……”
我说:“可怜的人多去了,跟你有关系吗。”
小双说:“我看到了啊,我就要管。我们学武之人,讲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她说得还挺洋洋得意的,我没词了。她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了一遍,说:“桂哥哥,你是个法官?”
我“嗯”了一声。
小双做了一个很夸张的“哇”的表情,说:“我好崇拜你哦,我从小最崇拜法官了。”
我说:“你崇拜的是电视剧里的法官,现实中的法官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小双说:“我在楼下和你的同事聊天,他们都说你很厉害,经常杀人。”
我说:“嗯,杀人嘛,是每个月都要杀那么几个的。被我判死刑的,那都是坏人。”
小双说:“那你是好人喽?”
我说:“基本上算是吧。”
小双说:“那你为什么不去帮助刚才那个老爷爷?他说他很冤枉的。”
没想到绕了一大圈,她在这里挖了个坑等着我呢。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样的事情我们看得太多已经麻木了,从来没有意识到这还算是个问题。
我只能对她说:“冤枉的人有很多,我也很想帮,但是我帮不了。这是个社会问题,是个大问题,而我们的力量太渺小,想得到做不到,改变不了任何问题。这么说你听得懂吗?”
小双想了想,看着我说:“差不多。但是桂哥哥啊,我觉得这只是你找的借口。你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喝热茶,当然不知道别人的辛苦了。我觉得啊,能帮就要帮,帮一个算一个。”
小双的话让我想起了刚进法院那会儿的雄心壮志。我也曾以自己的方式帮助过,但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的幼稚。当我已经成为体系中的一员,或许我已经不那么关心具体某个当事人的是非疾苦,某个案件实际上的公平与否。或许我本可能是一个心系苍生的热血男儿,但现在我只是国家统治机器的一个小小齿轮而已。
我对小双说:“嗯,也许你说的对,但是没办法,屁股决定脑袋。”
把小双安顿好,看看时间,我已经溜号半个多小时了。偷偷摸摸回到会议室,会还没结束。我坐下又听了十来分钟,终于听见邹庭长说:“好了,我就说这两句,散会。”
大家“哄”地一声散光了。小潘边走边跟我抱怨:“怎么法院也要为经济做贡献啊?法院的工作不就是按照法律判案吗?”
我说:“小伙子,你的政治敏锐性还是不够啊。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前两年学习科学发展观的时候我们还要为环保节能做贡献呢,现在又开始讲低碳了,估计不久又要开始拉闸省电了。”
小潘抱怨着进了办公室,一眼看到小双坐在他的座位上,惊得结巴起来:“你……你……”
我介绍说:“小潘,这是我妹妹小双,小双,这是我同事小潘。”
小双叫:“小潘哥哥。”
小潘显得很紧张,一直说:“你好你好。……你坐吧,我不坐……你坐你坐。”
我给朱舜尧打电话,跟他说我们要求找企业联谊的工作任务。我说我也不认识别的什么公司了,你的公司就跟我联谊一把吧,帮我完成政治任务。
朱舜尧说:“没问题,不用给你开工资吧?”
我说:“指望你的工资我早就饿死了。话说回来,你的公司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很不满地说:“我的公司你都不记得啊,记住这个响亮的名字,联合大华广告公司。”
我说:“好,很俗很山寨。很好记。”
我把朱舜尧的联合大华广告公司报给内勤备案,表示我完成了领导布置的任务。回到办公室,对窘迫的小潘说:“你最近不是有很多卷宗要装订吗?让小双帮你的忙吧,有人问起就说是新来的实习生。”
小潘说好,小双也很有兴趣地向她的“小潘哥哥”学习。我慈爱地看了一会这对青涩的小男女,又继续看起邢勇的案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