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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蜉蝣庄

这节课专业性很强,所以内容难免枯燥。

远远看去,老师在讲台上只露出一个头,他挥动双臂自顾自地讲着,学生们自顾自地玩着,当学生们的声音明显盖过老师的讲课声时,会有两声生硬刺耳的敲桌响,这时总会鸦雀无声。

可过一阵,“嗡嗡”的讲话声又潮水般地涌来了。

慕疏在努力伸出耳朵听老师的话,她没有资本去浪费每一节课。

为了尽早摆脱舅妈的嘲讽,她要武装自己,让自己有出去拼的力气和能力,当然,学习是条捷径。

一个纸团飞了过来。

“如果你不喜欢他,就别吊着他。毕竟是我先跟他认识的。”

陌生的字体,肯定不是陶苏的。虽然一直到现在,陶苏也没有正式跟她谈过,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期待。

或许在心里,她一直留着陶苏的位置,只要陶苏主动挽回她们的友谊,慕疏就会原谅,无论对方如何背叛,如何欺骗,如何隐瞒。

慕疏抬起头,正好秒秒回头朝她看了一眼,但很快又高傲地转了回去。

慕疏明白了,是因为早上食堂里那个男生?

慕疏哭笑不得。

这个世上永远没有标准的审美,如果有,也只是在你的世界里而已。

就是那个走起路来都晃动身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存在的男生,在秒秒的世界里,奉若珍宝。

慕疏看了一圈,陶苏和闵昔都没有来上课。

自从她跟陶苏和闵昔表明要与他们绝交后,他们就没有任何动静。

约会去了吗?真够不要脸的,慕疏想。

或许没有,他们正在悔过?她越想越觉得难受,老师的每句话突然像是紧箍咒,念得她头痛。

“铃——”下课了。

外面的空气真好,相比之下,教室里就像许久不通风的地下室一样闷塞。

她一步一步走下楼梯,看着窗外的树枝随风摆动,手里拿着心爱的书籍,生活在这一瞬间是美好的。

“慕疏!你给我站住!”秒秒怒气冲冲地从楼上追了下来。

“没看到我给你写的字条吗?”秒秒瞪着慕疏,好像慕疏偷了她的钱,被现场揪住了一样。

“看到了。不知道怎么回你。”

“什么叫不知道怎么回啊!是你做的事恶心到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吧?!”

“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你不要以为自己在意的东西别人也在意,我没那个爱好。还有,以前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尖锐?你这个样子,真的什么话都跟你说不了。”慕疏转身要走。

“你给我站住!”秒秒上前一步拦住她。

秒秒一把抓住慕疏的胳膊,“我终于知道闵昔为什么要傅陶苏不要你了,原来你就是一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不喜欢为什么要接人家送的雪糕?拿完了为什么又要扔?显摆你有多么高傲和无辜吗?真让人恶心!”

陶苏,闵昔,秒秒几句话就把她这几天用力忘记的痛苦高高地举起,用力砸来。

秒秒突然变得令慕疏反感,她漂亮,聪明,以前的她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可现在,她也漂亮,也更聪明,可这股聪明劲儿,在她那张好看的脸蛋儿上,显得妖气诡媚。

一点点小事就激得她直翻白眼,好似所有人都不配与她共同生存一样。

“你说够了吗,我要走了。”周围渐渐引来很多看热闹的同学,像胶皮糖一样粘,把慕疏夹在中间动弹不得,需要挤开一条缝隙才走得出,可那些同学显然没有看够,故意挤在一起不让慕疏走出去。

“你以后不要来求我跟你一起吃饭!”秒秒大声向大家宣告她的胜利。

慕疏低着头,她有些难过,但并没有感到伤心,秒秒并不能伤到她。

之所以邀她吃饭,是因为曾经她的为人,慕疏是认可的,现在她这种德行,只能说去留随缘。

慕疏有些累,她不该因为自己帮助过别人就要求别人记住自己的好,然后找机会去索要。

同学们还是不放她走。

她觉得很无助,再这样下去她断定自己会哭,可她绝对不能哭。

“适可而止吧。”秒秒看着对自己说话的人,一时语塞。闵昔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进来,推开秒秒,一把拉住慕疏。

“没发现她不跟你一般见识吗?还这样咄咄逼人?她以后不会找你吃饭,你可以走了。”闵昔狠狠地瞪着秒秒。

该说的痛快话说了,气也出了,闵昔又是法学院有名的伶牙俐齿,秒秒没有理由在那里等着出丑。

人群散了,只剩慕疏跟闵昔。

“我求求你别管我。”慕疏哭了出来。

“慕疏,慕疏,你不要这样,听我说,原谅我们,真的,陶苏不能没有你,你相信吗?她都好几晚没有睡觉了。”闵昔认真地看着她,深情地说。

“到现在你想的还是陶苏,她有没有睡好,你可曾想过,我有没有睡好?你是我男朋友,你们俩背叛我,还要我必须原谅?”

“我们没有!你还不了解我们吗?你觉得我是那种人,还是陶苏是那种人?你不要在还没了解情况之前就下定论。之前你对我总是那样,只要我做错一件事,哪怕是无心的,你都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一直都是,你就不能改改吗?”

“你让我改什么?改我答应自己的男朋友爱上自己的闺蜜?”

“慕疏,你……”闵昔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见闵昔如此,慕疏之前的坚决总是会一些动摇,是被闵昔的真诚和忏悔打动,还是她到底还是爱着闵昔,她糊涂了。

现在的她没有一丝主见,思维跟着闵昔,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

她恨这样的自己,可是闵昔就是她的软肋,屡试不爽。

慕疏走出教学楼,她知道闵昔跟在后面,没有同意,也没有阻止。

闵昔没有叫她,一直静静地跟着。

一直到鹤子湖边的小路上,慕疏突然停了下来:“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闵昔听到这句话激动得眼泪含眼圈,有这样的说话机会他不得不珍惜,他狠狠喘了口气,仿佛说错一个字就会死掉一样。

“亲爱的,原谅我这么叫你,因为我改不掉,也不想改口。你已经成了我的习惯,现在宣布不要我了,判我死刑,你……你不能这么残忍,这是要我的命啊!”闵昔哭了。

第一次看到闵昔哭。

慕疏没有说话,努力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真的不是抛弃你,我发誓还是爱你的。慕疏,求你……相信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只要你原谅,我们一定会一直走下去的,陶苏也是无辜的,你不要记恨她。”

他舒了口气,继续说:“其实,我跟她根本什么事都没有,最近她一直在逼我向你道歉,求你原谅我们的背叛,如果你不原谅,我们都活不下去,真的。”

闵昔虽说绅士,但骨子里也是个倔强的性子,不服输,这次他竟然肯为了一段已逝的感情说这些话,慕疏觉得意外,她的确被感动了。

“你要我给你跪下吗?”闵昔紧紧握着慕疏的手,一条腿已作半跪状。

“对不起,我无法原谅你。”

慕疏撒开闵昔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闵昔没有看到她转过身的瞬间已经泪流满面。

这句话说出之前,她是可爱的,可怜的,令人无法放手的魅力女人,听到这句话后,慕疏在闵昔的脑海里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魔鬼。

毫无疑问,她亲手毁灭了闵昔的希望之火,不但把他的自尊和骄傲都打倒了,而且还踩得粉碎。

闵昔站在原地,看离去的慕疏,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怒火。

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真是腻死了!

不容许人有一丁点儿的错处,哪怕有一百个好,也抵不过百分之一的失误。

累,太累了!闵昔沮丧到极点,他垂下头,坐在那条曾经见证他们爱情的落英小路上,一拳砸向长椅。

为了避开陶苏,最近几天慕疏都没有回宿舍。她知道陶苏没有地方可去,而她可以暂时住在表姐映如的出租房里。

映如是一个勤奋好学的研究生,正打算攻博,可她受不了宿舍同学的生活习惯,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

选择住在这里最好的理由就是,映如从来不问她为什么住在这里,要住多久。

慕疏希望在她脆弱的时候,身边不要有鸭子一样的人为她的不幸鸣笛,在她眼里,那并不是关心,只是八卦而已。

慕疏在做英语六级试题的时候,映如去了超市。

五分钟后,开门进屋的人是闵昔。

慕疏料想,定是闵昔骗了那个只会学习的女人,才能拿到钥匙进来的。

“滚。”

闵昔会意一笑,走过去轻轻揽住慕疏,她拼命挣脱。

“好好,我不碰你。别再玩失踪了好吗?你以为躲在你姐姐家我就找不到你了吗?你知道陶苏为了你都快疯了吗?你真的跟我们绝交,一辈子不来往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闵昔的脸上不忘带着无比悲痛的表情。

他了解女人,说话的时候必须动之以情。

慕疏扭过脸不看他。

他跪在她面前,但不是正式的,只是慢慢地俯着身,好让坐着的慕疏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原谅我。或者原谅她。”闵昔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如果慕疏原谅一个,就能原谅另一个。

“你走吧。不要再来打扰我。”

闵昔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能成熟一些,我不就是一个曾经做错事的男朋友吗?况且还不是我本意,这么久了,你就不能原谅我们吗?这件事你打算记一辈子吗?是想让我愧疚而死,你才满意?”

不是事情的问题,永远都是态度的问题。

如果你能早一点出现,如果陶苏能早一点坦白,如果我能再不固执一些。

可能我就会接受你,闵昔。

慕疏在心里说着这些话,可是闵昔毕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他并不知道。

他看到的,只是面无表情的、冷冰冰的——前女友而已。

“你说完了吗?可以走了吧。”

“你是木头吗?为什么这么冷漠?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木头!”

说了这么多换来硬邦邦的一句拒绝,闵昔开始不耐烦了。

与慕疏恋爱这么久,出于她的意愿,他们一直是柏拉图式的爱情,这让他在室友面前很没面子;加之慕疏之前总因为他做错一件小事而不停地数落,迟迟不肯原谅,此刻,他的怒气一下子窜到顶峰。

他走过去,直接将慕疏摁倒在床。

慕疏刚要喊出声,闵昔动作更快一步,一只手捂住慕疏的嘴,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她,除了能眨眨眼,她身体的其他部位瞬间就动弹不得了。

闵昔是沉重的乌云,整个罩在慕疏的身上,将她身上的所有东西一件件狠狠地拿掉,抛了出去。

或许是愤怒的力量,慕疏的白色衬衫被丢到天花板上挂蚊帐使用的挂钩上,正无奈地荡着秋千。

没有给慕疏一点反抗的余地,闵昔野蛮地完成了他的“征战”,他的眼神里充满占有欲和征服欲。

是的,他做到了,征服了“他的女人”,占有了“他的女人”。

“没有一点力气,甚至支撑脑袋思考的力气都没有。彻底失去一切,如果说现在一点也不胆怯,那是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失去了……”

到处都是慕疏写的小纸条,她诗意着,成天思考,就是不生活。

映如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距离闵昔欺侮她那件事过去已经两周了,每天上完课后慕疏就像个僵尸一样呆在屋子里,不与任何人沟通。

她认为任何人都不能懂她的想法,不能体会她的痛苦和遭遇,更不配与她促膝长谈。

陶苏来找过她几次,慕疏也不拒绝,只是强迫自己不听她说的每一个字,也不看她的表情,任陶苏每次都带着眼泪离开。

她想,人生最痛苦的不是工作劳苦、生老病死,是毫无企盼,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希冀,没有任何惊喜,甚至连设想都不能,因为没有人是可以设想的。

过着按下按键就自动播放一辈子的生活,心最苦。

她开始对食物厌倦,整日地消瘦下去。

前几天还患了重感冒,也不去看医生,只让映如去药店买了一大包感冒药,仿佛那药能医她的心似的。

她不愿意去接触外面的陌生人,好像他们都已经从别人嘴里得知了她两周前的不堪。

映如最近因为论文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无暇顾及,便一个电话把陶苏喊来,让她无论如何要照顾好慕疏。

看到一直在打扫卫生故意不看自己的慕疏,陶苏气极了。

“希望别人都爱你的想法是不现实的。姑且不论你是穷是富,刚开始爱你的人,现在依然还爱的又有几个呢?价值观、性格、家庭背景、外貌、为人处事等均可成为别人爱你的起源,亦可成为别人恨你的开始。你这个没出息的女人,你就这样一直下去吧!没有人会心疼你的!没有人!”

陶苏一把夺去了慕疏手中的扫把,扔到一边,不费力气就把慕疏拉到椅子旁,强迫她坐下。

慕疏似乎感觉到陶苏的势在必得,自己就快被陶苏的坚持说服了。

她没有再反抗,静静地听陶苏与她说的一切,况且她也想知道。

已经这般了,她不再害怕什么,哪怕境况再坏一些。

陶苏为了她与闵昔断绝了来往,众所周知。

而且,陶苏已经有了新男友,叫顾衣。

易湘呢,什么都没有说,听说与隔壁班的班花好上了。

“听着,慕疏,我已经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忏悔了,因为背叛你,我痛不欲生。现在我也遭到了报应,易湘与我分了手,而我……也有了顾衣。”

陶苏像背台词一样,机械地说:“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挽回你我的感情,希望你能忘记那些背叛,原谅我和闵昔,毕竟我们都有过报应了,你现在也不快乐,是不是?”

慕疏渐渐放松下来,但她还是没有看陶苏的眼睛。

“我跟闵昔都不是圣人,而且你要谨防那些给你太完美印象的人。人无完人这个道理我们都懂,可你总要去挑战‘有完人’这个假设。你费尽心思去挑战的终究是些不堪的事实。”

陶苏太懂她的心思了,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陶苏继续说:“不要对闵昔有过分的幻想或界定,那样就会轻松很多。他的每一次出乎意料的表现你都将惊喜,即使一步步趋向完美后你依然要坚信,人无完人,待他做什么你觉得无法忍受的事时,你起码会好受些,那样你会知道这些事实已经发生,却不至于崩溃。”

慕疏逐渐转过头,看着陶苏的脸。

陶苏笑了:“看似完美的人必定有致命的弱点,与其去发现他的弱点,还不如开始就判定,他只是个会犯错的普通人吧。放下怨恨吧,未来需要我们手牵手继续走。你愿意吗?”

毕竟还是闺蜜,几句话就能说到心坎里。

慕疏哽咽着,泪水弄湿了她的衣衫,陶苏俯在她身上痛哭不止。

她已不想再坚持原来的执念,那是恨,是怨,是不肯接受任何人施舍的固执。

化了,都化了,心已不堪负累,只能放下沉重的怨念,盛起轻盈的感激。

那晚俩人彻夜未眠,谈天说地。

合拍的人,无论分开多久,只要本质不变,默契都是一把火,一点就着。

落英小路正值秋叶铺装,变成天然的金色通道。徜徉其中,犹如漫步天空之城,呼吸着自然,感受着纯粹与自在,没有负担,没有烦恼。

慕疏笑了,她是多久没有这样生活过。

陶苏会在午饭时间与她一起,现在与顾衣在农庄采摘秋果。

这个顾衣到底是什么来头她不晓得,只知道两人已恋爱两月有余,嗯,就是发现她与闵昔背叛自己的时候。

柳叶虽不如春天那般嫩绿清新,却有满满的成长的韵味,叶子从指间滑过,到处都是成熟的气息,她很满足。

再也没有痛苦了,她想。

失恋的疼痛,只是一阵,可是给她心灵造成的创伤,是永久的,那是一种感觉,随时可能被唤起。

现在她已经能接受了,因为她必须继续生活下去,或者说,生存。

陶苏还没有回来,慕疏一个人在寝室读书。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海伦顽强与命运抵抗的精神打动了她,读着读着,就浑身都是力量了。

顽强的毅力,慕疏想。

前一阵被挪到桌子上的仙人球依然默默在成长,被丢弃了两个月,它还活着,有那么一瞬间,慕疏觉得愧对这个仙人球。

她起身,给快要干涸的仙人球浇了一点水。

心理学有行动影响思维这一说,无奈的时候要活得假装爱上生活的样子,那样,一点点地,就会发现真的爱上生活了。

倘若觉得孤苦和绝望,爱上一样东西,会发现活着还是有意义的,若如此,何必在意是不是真的爱上呢?

仙人球旁放着闵昔曾经送她的棕色皮面钱包,她一把拾起,对准垃圾桶——

迟疑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该死,怎么就忘不掉他呢,慕疏恼怒极了。

长这么大,闵昔是她的一个劫数,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越多,就越难忘记。

听陶苏说,秒秒与隔壁班的陆天恋爱了。

“陆天?”

“是。记得我曾经跟你提到过……新转来的三个男生吗?陆天就是其中一个。顾衣也是。”

慕疏警觉地问:“还剩一个叫什么?”

“司叶。”

慕疏觉得这些名字都好熟悉,可却一时想不起。

秒秒最近可忙坏了,她在宿舍给陆天做饭,正在用电磁炉的时候,被导员带着巡察的学生干部逮个正着。

导员没收了她的东西,警告她下次会扣学分,并告诉她在宿舍用违规电器是很危险的事情。

她跑到慕疏宿舍,不顾之前与她闹的不愉快,她几乎是冲进来的。

“小疏,你有没有电磁炉呀?我答应陆天给他做肉丸子,结果东西刚才被导员收走了。”

慕疏看她急得快哭了,就问:“那……导员他们检查完了吗?”

“完了,都完事了,我刚才看到他们已经出了宿舍门口了。”

“那行吧,不过,出了事……”

“放心吧,我不供出你。”

慕疏从衣柜里拿出小型电磁炉,连着盒子一起递给秒秒。

“谢啦!”

一转眼,秒秒飞了出去。

慕疏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

门被一阵风带过,她走过去要关门。

“啊呀!小疏你快过来!”

“怎么了?”慕疏闻声跑到秒秒宿舍。

“这油烫死我了,快!帮我弄点凉水!”

慕疏跑到水房,用手捧了一捧水,跑到秒秒身边,问她哪里烫伤了。

“这这……哎呀……疼死我了……”

秒秒边喊边拉低睡衣领口,慕疏发现在她的胸口,有一颗白色的花样纹身,是百合的形状,有指甲大小。

她突然想起曾经做的那个梦,在她发现陶苏背叛她的那个夜晚,陶苏穿着她的礼服起舞,同样的位置,不就有那么一颗痣么?不过陶苏的痣是玫瑰形状……

“喂,你干嘛呢?我都快烫死了,你手里的水都流没了!”

慕疏低头一下,自己发呆时那捧水已经顺着指缝流走了,只剩下潮湿的手掌。

“真是,不用你了!”秒秒突然发起火来,自己跑向水房。

秒秒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以前的她那么懂感恩,对别人的帮助异常珍惜……

那颗痣代表着什么吗?慕疏下意识掀开自己的领口,她那里——什么也没有。

秒秒费了一个下午,终于做好了肉丸子。

她拿出保鲜盒,打开未开封的方便筷子,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夹到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排列好,留出一指的距离,盖上了盖子。

随后用精致的袋子将保鲜盒装了起来。

陆天与顾衣在羽毛球馆打球,秒秒来的时候,陆天正在台阶上拾一个打飞的羽毛球。

陆天是秒秒的麻醉师。他一出现,她整个人都软了。

当陆天伸出手触碰秒秒的时候,她会突然有种触电的感觉,嘴里还一个劲儿地祈祷:时间您呀!可走得慢一些吧!

“不都说了,我吃过饭了,不饿吗?”

秒秒走到他身边,从袋子里拿出保鲜盒,打开盖子:“昨天你不是说想吃肉丸子吗?昨天没有食材,我今天在早市买的,下午自己做的。”

顾衣接住陆天抛过来的羽毛球:“哟,早市那么远,你得几点起啊。”

顾衣坐到陆天旁边:“自己做的?什么肉丸?”

“牛肉的,你也尝尝?”

“噢呵,不了,谢谢。你对陆天可真好。”

秒秒开心地笑了起来,她满怀期待地等着陆天的赞许。

“放这吧,我会吃的。你先回去吧。”

秒秒看看他们,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你们……这学期的选修课是羽毛球?”

“嗯。”

“你们可真幸运,我们宿舍的怎么抢都没抢到名额呢。”

陆天对秒秒这种没话找话硬要待在他身边的举动很是反感。

他不再接她的话茬儿,任她自己在那里自说自话。

事实证明,陆天的确像一只秒秒永远捕不到的猛兽,她用枪威逼,用美食引诱,它只是轻轻低头一嗅,随即便表现出对枪的不屑,对美食的厌弃,转头之前还不忘用它那标志性的笑讽刺一下秒秒的苦心——

谁让你心甘情愿呢?

过了很久,大概是察觉出陆天的不悦,秒秒借口说要上自习,才不舍地离开。

陆天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说:“女人真是烦,她对你一点好就得要求你不停地为这点好付出,直到她满意为止。”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别人想要这样的待遇还没有呢。”

“呵,你是不知道这有多麻烦。”说着,陆天盖上盒盖子。

“你不尝尝?这可是她亲手做的!”

陆天顿了顿,从里面拿出一个,右手举着羽毛球拍,左手举着肉丸,对着顾衣做准备发球的姿势。

“喂!你拿她做的肉丸当球打?”

话音刚落,“呯”的一声,肉丸飞到顾衣这边,他没做好准备,只能将它再打回去。

“哈哈,还挺好用的!”陆天大笑。

“铃——”顾衣的电话响了。

他接通后,刚说了几句,那边就挂掉了。

他放下手机,对陆天指了指手机屏幕,做出无奈的情状。陆天立刻读懂了他的意思,收拾好球拍,与顾衣走出羽毛球馆。

那盒肉丸还冒着热气,一直放在刚才陆天坐着的地方。

司叶神色凝重,在翠竹庄园他新建的屋里踱来踱去。

知道他们俩来,司叶提前将自己庄园的门打开,并配给他们相应的绿叶护身——没有这些,他们的魂身是进不来的。

顾衣与陆天在门口古树下行了跪拜礼后,走了进来。

见他脸色不好,便明白不是什么好事,两人索性不言语。

“这个闵昔真是活腻了,敢动我的女人。”

顾衣故意装作不晓得:“当初你把他叫来,微微展示了一下法术,他就吓得魂不守舍,当场立誓唯你是从。怎么,现在敢不听你的话了?”

司叶坐下来,喝了口庄园泉水,压低了声音说:“给他胆子都不敢不听我的话,只是……两个月前,我向慕疏表白示果,她还嘲讽我不懂什么是爱,为了给她一个打击,我命闵昔假装跟陶苏在一起,而且要瞒着慕疏。”

陆天用手指点着桌子,说:“这些……他好像都做得不错呢,除了咱们几个,连秒秒都不知道这事。”

“我当然知道他保密得很好,否则,他也活不到现在。”

“那是因为……”

司叶的喉结动了一下,牙齿咬出咯咯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开口。

“他那个混蛋跑去求慕疏的原谅,遭到拒绝后,又到她表姐的住处找到了她,然后,然后……占有了她。”说完,司叶立刻涨得满脸通红。

顾衣忍不住笑了:“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不耽误她以后是你的女人啊。”

说完,他发现司叶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顾衣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谨慎地问:“这么说,是第一次?”

司叶怒不可遏,捶着桌子说:“当然是第一次!可想而知对慕疏的打击有多大!”

俩人对视一下,笑出了声。

“你们笑什么?”

“我说你真是矛盾啊,当初让闵昔假装与陶苏在一起,还让慕疏自己慢慢发现这次双重背叛,你不就是想给她一个巨大的打击吗?现在闵昔替你做了这么多,狠狠地给了她一顿打击,你应该感激才是啊!陆天,你说对不对?”

陆天刚才仿佛没有听他说的话,猛然间喊他,他却像惊着似的,脸色发白。

顾衣说的都对,司叶恨却不能反驳。

司叶窘迫极了:“是想给她打击,但只能我给。现在她已经稳稳地成了我的人,所以,过去的事就不再去追究了,只要她肯乖乖做我女朋友,我可以不计前嫌,与她相处看看。”

做这么多互相矛盾的事,还不是想将人家纳为己有?顾衣与陆天笑而不语。

过了许久,陆天问道:“她答应你了?”

“我还没正式向她表白。”

顾衣不解地说:“还用表白?向她展示法术啊,保准她乖乖地听你话。陶苏就是担心慕疏被掠魂,才答应跟我在一起的。”

司叶摇摇头:“我不想那样威慑她,我想让她心甘情愿地与我在一起。”

陆天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司叶咬牙切齿地说:“闵昔他倒是敢做,那就让他尝尝咱们的厉害。”

陆天摇了摇头:“可现在我跟顾衣已经掠了秒秒和陶苏的魂,只要掠了魂,就会生成我们各自的庄园,她们留宿在庄园中,会增加庄园植物的生长速度,我们的蜉年法力也会增长。”

见大家没有异议,陆天像背课文一样继续说:“现在我们最主要的任务正是这个,增长蜉年法力,然后完成蜉王交待的任务——将这里的所有人变成我们蜉蝣国的奴隶。”

听到蜉王的旨意,就好像他真正已经站在这里一样,大家瞬间严肃了起来。

陆天接着说:“暂时,我们的蜉年法力大都是刚满五百,谁也不够再损耗了,低于五百,我们将一点点透明,你们也知道,每次施展法术、掠魂,都会消耗我们对应的蜉年法力,若是蜉年法力消耗殆尽,咱们也就会完全透明,然后融缩到魂身栖息处——仙人球、玫瑰和百合里,再也回不成人形了。”

“嗯,我也觉得还是等等再掠他的魂。”顾衣说。

“谁说要掠他的魂?”司叶的眼中放射出毒蛇般的锐利目光。

顾衣咳了两声:“那个……蜉王不允许我们在这里动手杀人。”

“司叶,你虽最小,但蜉王最喜欢你,也命你为我们的领袖,还将梦宝石给了你,它一万年的蜉年法力会保你不透明。但如果你去杀这里的人,违背了蜉蝣国的最高宗旨——无杀戮。那时,你的庄园将被毁掉,梦宝石所有的蜉年法力将制造一座新的庄园来维持你的所有供给,那样,梦宝石就失去了它最初的意义,你的优势就没有了。”

“是啊,现在的境况对我们并不利,而且,慕疏是蜉王要求要带回蜉蝣国的人,闵昔毕竟不是计划内的人,现在行动,有些冒失啊。”

“不行,竟敢对我的女人做这种事,他必须死。”

司叶语气异常坚决,两人见了,不再表态。

最近慕疏拼命地学习,每天上完课,她便来到图书馆,做英语六级试题、消化老师课堂讲过的专业课,若有多余的时间,她便全用来看书,每次看到书,她总感觉自己的知识、文学素养太匮乏了。

“做这么多题有什么用,我跟你用英语对话,你行么?”

慕疏转过头,那张英俊的脸正不屑地看着她。

她认得他,曾经在湖边拒绝过的,叫司叶。

“英语不仅要学会写,还要会说啊。我看你一直不停地做题,却从来不张口说一句,成绩怎么会好呢?”

慕疏故意提高了声音说:“在图书馆里的同学都在努力地学习,如果你来这里不是学习的,请你离开。”

司叶将食指放在嘴边:“你小点声!”

同学们纷纷向他们这里观望。

“谁说我不学习的?”司叶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本书,翻了起来。

几秒钟后,他合上书,说:“这本书文笔还不错,但内容太浅显,没有看头。”

“你才看了几页,就敢这么说?这是对作者的不尊重。”

“呵,写得如此浮躁,一看就是利益驱使,作者对得起纸,对得起被砍的树么?”

“算了,我不跟你争,你看你的,我学我的。”

司叶着迷地看着慕疏,不知怎的,他觉得慕疏越看越好看。

她笑的时候美,生气的样子也美,低头的时候,抬头的时候,学习的时候,发呆的时候……

见她已经进入学习的状态,司叶便自己看自己的。

从翻开到合上,平均每本书大概只用一分钟,他就看完了。

然后,他就又起身去书架上找寻新的书。

见他坐回来,慕疏小声对他说:“喂,你说作者浮躁,你呢?人家辛辛苦苦写的书就是要你这么糟蹋的么?要看就好好看,别这么不尊重文学!”

“谁说我不尊重的?每一本我都仔仔细细地看完了呀。”

“行了,从翻开到合上,就用几秒钟,你当我是傻子么。”

“不信,你考我,刚才看完的几本。”

“要是我考倒了你,立刻从我面前消失,怎么样?”

“可以。”

慕疏从他刚才翻的几本书里,找了几本,发现都是她之前读过的,便合上书,看着书名,随意说出几个问题。

“《月亮与六便士》主人公为什么离开了妻子和孩子?”

“他想画画。”

“田小蛾死后给村里带来了什么?”

“一场瘟疫。出自《白鹿原》,陈忠实作品,作者描写的格局很大,将白家与鹿家……”

他还没说完,慕疏又问:“《1984》男主最害怕的动物是什么?”

“老鼠。这是一部精彩的政治小说,不仅有奇妙的预言性,文笔精湛,还……”

“你之前看过这几本。”

“没有,我发誓,今天第一次看。”

慕疏索性不看书名,也不管桌子上有没有,直接就问:“三体文明用什么锁死了人类基础科学?”

“两颗智子。”

“《挪威的森林》男主叫什么名字?”

“渡边。虽然很多人看这部小说时都晕晕沉沉的,但我能体会男主人公的迷茫无措,其实,有时我也想像他一样迷茫一次……”

“你能理解他对直子的爱么?”

“什么?”

“爱情,你理解么?”

“理解啊,就是现在,我在你身边,你爱我。”

“错了。你消失吧,现在。”

说话间,司叶真的不见了。

她转了转头,四周无人发觉突然间消失的司叶。

他是个什么怪物?慕疏的胳膊起了一排鸡皮疙瘩。

与闵昔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慕疏心里很难受。

一如从前,不确定的事她都想弄个清楚。

上次来他是想复合,可如今,她是注定什么都不能做的了。

陶苏看出她的心思,牵着她的手就要出去。

“哎,干嘛去?”

“你不是想知道闵昔怎么想的吗?那就去问他啊。”

“我不能,不行……”

“你不问,他不说,你们俩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我跟他真是没什么,这几个月我们都不幸福,你也都看到了。只要你有复合的心思,直接找他就得了。”

“可总不能说是我后悔了,现在又想复合了吧?”

“就算不能复合,你也至少听听他的苦衷吧?慕疏,你一直都以为自己苦,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一起是为了你呢?”

慕疏一怔:“你说什么?”

“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是相信你看到的,还是相信我的人品呢?虽然有些话不能直接告诉你,但至少你得知道,我与闵昔从未背叛过你。”

慕疏愣住了,陶苏显然是憋了很久,不得不说才如此,她们走出宿舍,决定去找闵昔问个清楚。

“虽然突然说这些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想问,在闵昔眼里,我是什么样的女人?”

陶苏思索了一阵,说:“你是他不可替代的一任女友。”

“没事,你尽管说,我不生气。”

“只有一件,他说……他就说你总是因为一件小事而指责他,而且永远不会原谅。”

被说中了,慕疏一时语塞。

陶苏见状,又放低了声音,继续说:“其实他一直都是认可你的为人,你善良、正直、独立。”

“可我不能容忍他犯错。有一次我做兼职回来,天黑透了,他忘了去车站接我,后来他怎么恳求,我都不肯原谅他。他是记着的。”

“是,你的性格里,不容许恋人的一丝差错。”

“这话是他说的吧?”

陶苏笑而不语。

“陶苏,谢谢你肯跟我说这些,我总指责他,他恨我。”

她们经过学生活动中心,准备往闵昔的宿舍楼方向走去。

“你呢?”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肯原谅他么?在他做了伤害你的事以后?”

陶苏叹了口气:“开始,他是极不自然的,那时我想,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后来,也没有特别正式,就是极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你温柔,他喜欢。”

“不不,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特别烈,但因为……我并没有完全尽女友的义务,所以对他的错处也没有那么在意,他做错了,我笑了一番,就过去了。以后也不再提,一点点地,他竟说自己爱上了我。呵呵,可是又有什么用呢?现在,我是注定不能幸福的了。”

慕疏听了,心里难受极了,闵昔怪她,一直都是。

“顾衣呢?现在你跟他怎么样?”

“没什么好说的。”

慕疏觉得自己问错了话,想换一个话题转移陶苏的注意力。

“是啊,我不容许他犯错,可谁能无过呢?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却要求自己的另一半……”

“小疏,我们并没有背叛你,真的。你要相信我。”

慕疏轻松地笑了笑:“好啦,这没有什么背不背叛的,我没做好的事,你给我上了一课,我应该警醒,不能一味地去怪你们。”

走在学校里,周围空空荡荡的,所有人好像一下子蒸发掉了。

闵昔的电话不通,刚要再打,一个电话打进来。

陶苏接通后,一直沉默,直到最后才说一句:“知道了。”拉着慕疏便跑。

“闵昔有危险!”只听这一句,慕疏的心跳便加速,加上她快速奔跑带来的负荷,感觉心快要提到嗓子眼。

还没到地方,就听到一声声惨叫,慕疏与陶苏赶忙跑过去。

在东区宿舍楼后,围栏里的两排茂密的杨树将这里与外界隔开,中间形成一条长长的泥路。

她们走近时,看到司叶、顾衣、陆天三人围成一圈,闵昔在他们中间,已经趴在地上直不起身来,浑身上下却看不出有伤痕。

见慕疏来了,司叶故意举起手。

“住手!”慕疏跑过去扶闵昔。

司叶皱起眉头。

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司叶冷嘲热讽地扔了一句,“来得挺快啊。”

闵昔根本说不出话来,痛苦地瘫倒在地上。

慕疏咬着牙说:“光天化日之下,你敢做这等伤人的事,是犯法的知道吗?陶苏!报警!”

司叶上前一步:“你敢!那天在图书馆你也看见了,我的身体,你们是控制不了的。你若怀疑我的能力,我大可再示范一次给你看。何况,现在我在替你报仇,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你忘了他前一阵是怎么对你的了?你的第一……”

“住嘴!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慕疏看了一眼陶苏,示意她帮忙。可顾衣一直拉住陶苏不松手。

“陶苏,快!他真的会法术,等他杀了闵昔就晚了!快报警啊!”

陶苏试图挣脱,顾衣一把拉住,缓缓地对司叶说:“社团有活动,过几天要举行一个舞会,我们几个先去报个名。”

陆天也知趣地跟着走了。

陶苏回头看她,眼里满是无奈。

慕疏用力搀扶,尽管她已浑身颤抖,却无济于事。

闵昔毕竟是个男儿,一条腿的重量对她来说都已是泰山,何况现在他使不上一点力气。

司叶冲过去,一把推开她,怒目圆瞪:“他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的?当初跟陶苏一起背叛你,跟你分手,现在得不到你的心,就跑去粗鲁地占有你的人,这种恶劣的行径,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原谅,你怎么了?这辈子没见过男人吗!”

他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直刺慕疏的心。

越等着她反驳,她却一声不吭;越是这样,司叶越是气。

“对你越好你越是爱搭不理!我付出那么多的爱,你熟视无睹,那些反复伤你的人倒是实实地勾了你的魂去,你这个贱人!”

慕疏再也忍不住,噌地跳起来,指着司叶骂道:“你才是贱人!我不需要你的爱,是你自己三番五次地讨好,殊不知你所谓的爱,就是你多看谁一眼,多为谁做一件事,那都叫爱,哼,你根本就不懂爱是什么!你说我贱,其实最贱的人是你!”

“你竟敢这么说我?”

“有什么不敢的?你是我什么人?嗯?凭什么处处都要管我的事!我就是要对闵昔好,你要怎样!”

司叶立即火冒三丈,满脸都是暴起的青筋。

“好啊,我现在就断了你这个念想!”火光电石间,他举起手收住一束光,紧接着对准闵昔狠狠地抛下,一把绿叶洒下来,直冲闵昔飞去。

平时柔美的嫩叶从司叶的手中抛出,像是聚焦了不可预知的力量,可卷可舒的柔韧叶体突然转变成条条能伤人的绿光。

“啊!”

一声惨叫,并不是闵昔的。

见眼前的景象,司叶呆住了。

来不及反应,慕疏已经冲过去扑在闵昔的身上,替他挨了这一下。

显然,她支撑不住司叶的法力,昏死过去。

没有一丝犹豫,他吐出一颗绿色的宝石,将其用绿叶包住,几秒钟后,收回宝石,将绿叶印在慕疏的脖颈上。

他很清楚这玫印记需要消耗掉他五百蜉年法力。但与陶苏、秒秒不同,她们的玫瑰痣、百合痣只是被掠魂的标志,可慕疏的这枚印记是那颗绿色的宝石,也就是蜉王所赐的梦宝石,掺着他的法力,对慕疏百益无害。

看着昏过去的慕疏,他失落极了。

为她做了这么多,都比不上那个曾经背叛过她的人,更悲哀的是,即使如此,为了证明他的付出总有一天会有回报,他竟也毫不犹豫地用五百蜉年的法力来救她。

这是一种什么执念?

是什么,竟让她如此奋不顾身?

他极为好奇,是时候掠了她的魂了,以前没想好要什么魂,那句从她嘴里说出的“你不懂爱”实在伤人。

之前他们三个兄弟在未出蜉蝣国时,蜉王已经将他们体内最缺乏的灵魂告诉他们了,来到这里第一次只能掠最缺乏的那一魂。

司叶挠着头想了想,嗯没错,蜉王曾告诉过,他最缺乏的,正是男女之间的爱魂……

知识给予海伦以光明,音乐给予贝多芬以力量,艾丝梅拉达点燃了佝偻敲钟人的爱与善,这些都是艺术的存在,是一个人的第二次生命。

然而,现实中许多人要的只是生命的存在,只要活下来。

可是,一切如他们所愿,真的只让他们存在的时候,他们又总是不安于存在。

祸因此起,爱因此起,交织、纠缠。

直至慕疏的思绪飘过天边,她才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你是谁?”她看到一个半透明的绿衣男生正坐在地上反复揉搓自己的衣服。

她不晓得自己现在在哪里,只看到周围都是大小不一的水珠气泡,与之前梦到的那场景一模一样。

有绿衣男生,但他在打磨衣服,没有盯着仙人球,没有身后的恶犬,也没了那些卖东西的女人。

“你不需要知道。”他生硬地回。

“我在哪里?”

“你不需要知道。”

“你只会说这一句话吗?”

“你不需要知道。”

慕疏见旁边有一把扫帚,左一下,右一下,抡得周围的气泡升了起来,却没有碎。

可他依旧呆在原地,只是不耐烦地回了下头,瞪了她一眼。

慕疏看得真切,他的脸有些泛绿,但只是右脸颊那里有一点,其他的地方都很匀称;标致的轮廓,深深的眼窝,睫毛比她的还浓,还密,挺挺的鼻子,再加上略带有挑逗意味的眼眉,长得不难看,但是,看起来像是没长完全的十三四岁的孩子。

她觉得熟悉,却不认得他。

慕疏直直地盯着他,真是个怪人,等等,这半透明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人?

慕疏使尽全身的力气,拿扫帚冲那男生的后背抡下去。

扫帚从男生的后背直冲脚下,扑了个空。

男生纹丝未动,气泡再次乱了起来,飞得到处都是。

他被激怒了,一把“卸”掉慕疏的扫帚,掐住她的脖子,凶狠的眼神像是饿过几天的野兽,警告她如果想被绑起来就继续打扰他。

等等,他的脸为什么有一块是绿色的?

是苔藓吗?

想到刚刚的恐吓,她没作声。

男生不再磨衣服,往泡沫堆里走了几步,摆了一个手势,示意慕疏跟上他。

泡沫越来越多了,都是软软的七彩水泡,发着弱光,但怎么用力也戳不破,趁绿衣男生没注意的时候,她偷偷戳了好几个,都没有成功。

走过那段让人厌烦的气泡堆,终于可以抬头走路了,缕缕阳光温柔地照在她仰起的脸上,暖暖的,痒痒的。

不对,她进来的时候明明感到是夜里,现在怎么变成白天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山涧潺潺,又闻鸟鸣幽幽,睁眼细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森林平铺着摆开,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是淡绿色的。

她大口呼吸着,舒服极了,浑身每个细胞瞬间都被这充足的氧气唤醒,她贪婪地吮着,雀跃着,被这番景象吸引住了,没有注意到已经消失的绿衣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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