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羽环停下无声的反抗,晃着脑袋四处张望——
这周围四堵墙,中间一口井,地上杂草找得到两根,却哪里有房子?
羽环来回走了几步,向萧徽羽挑挑眉,用汉语喊道:“芝麻开门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萧徽羽眸里闪过一丝惊奇,又恢复平静冷淡的口吻:“这是什么法诀?你家乡的咒语吗?”
“没见过吧?我会的多着呢,不过看起来这四周没什么变化呀。”羽环纳闷地走到井口向里面张望,结巴道:“你你、你不会住这下头吧?”
在他点头的那一刻,羽环立即腹诽了句“野人”,又说道:“没梯子呀?骗子。”
萧徽羽把她抱起来,跃上井沿,和着羽环的大呼小叫,朝幽幽的洞口跳了下去。
“睁眼了,小鬼,君子不诳人。”
羽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头埋着,自由落地的失重感比坐过山车还要吓人,她上一刻还以为自己会摔进井水里呛死,虚着睁开一只眼睛后,她立即从他怀里跳下来。
眼前这一切真的是真实的吗?
我的天……
白玉做成的宽敞街道,街上的人穿着各色衣袍,甚至有的还是身披铠甲,这个井口进入的地底城里没有轿子,没有驼子或马。有的人走着,而有的人,他们走得特别快。
羽环注意到那些人的脚都悬浮离地面几厘米的位置,他们是飘在空中的,还有几道身影“唰”地一下就从街巷这头移到了那头。
羽环张着嘴,她往头上望去还能看到井口的天空,还有——这地底城的天空,蓝色的,飘着微云,而不是昏暗的顶壁。
“这是南浮城的地底城,你看它的天空,那是修行者用法术制造的幻境,把地上的天空投影到这下面,所以地底城也有和地上城一样的白天黑夜。这里,是修行者的天堂,悬浮在空中或者移动得像鬼魅一样快的都是非常厉害的高手,当然,更厉害的,我们的眼睛都看不见他们,因为他们移动的速度已经超出我们的能看见的范围了。”萧徽羽边走边讲。
羽环咋舌,这里的人都那么厉害,竟然会飞,人怎么可能飞?看来把我变过来的那个人也是会这些法门的,是呀,正常人怎么可能在天空上开个洞就把自个儿传送到其他地方去。”
眼前的这一切奇景,来来往往的神俊人物。
不知为何,居然让她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真是好奇怪的感动啊。
羽环轻声道:“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连想都想不到,竟有这样的人群,这样的地方。”
萧徽羽淡淡一笑,说道:“这里原先并不是这样子的。”
羽环问:“那它原先是什么样子?”萧徽羽道:“很多年前是贫民聚集的矿洞,老鼠蹿行,曾经到处都是饥饿和死亡。”
羽环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啊?”
“这里曾经非常破旧脏乱,最底层的穷人都住这里,大家饿得没法的时候只有捉老鼠吃,很多人都饿死了。”
“捉老鼠吃?怎么吃?烤着吃吗?”
萧徽羽道:“地底湿气重,没有木柴不说,就算有也没人买得起火石,哪里能烤着吃?当然是生肉和血吞。”羽环瞪大双眼,她从来不知道老鼠可以生吃,问道:“那么可怕,那,好吃吗?”萧徽羽摇头道:“不好吃。你可不要好奇去尝,会生病的会死人的。”羽环哼道:“我才不吃呢。你怎么知道不好吃,你吃过呀?”萧徽羽笑着点头,她不信道:“你就会骗我,你肯定没吃过,不然怎么不生病不死人?”
“我吃的是干净的老鼠,不生病不死人。”语气清清淡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个人虽然会一些奇怪的法术,却满口胡说八道,鬼话连篇。
“刚我说到哪儿了?”
“你说你吃老鼠。”羽环道。
萧徽羽道:“哦,对,我说到地底城以前是贫民住的地方……”
“南浮城依海而建,后来有一次海水倒涌把地底城淹没了,死伤了好多人,因为大家都很穷,地上的官员也不管他们生死。然后有几个好心的修行高手知道了这个事,就用法术把水都倒了出去,而且把地底城扩建成一个真正的城街,有了法术的加固,海水再也没灌进来过。随着南浮城的发展,贫民富裕起来,慢慢都移到了地上,后来地下城就成为南浮修行者的宝地了。”
他的话,她信三分,对剩下七分都保留质疑。
地底城商铺林立,虽然没有地上人多热闹,但却非常繁华,特别是人们都飘来飘去,羽环看见有的人身上的衣服还会发光,好奇得不得了。
看着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羽环又羡慕又欢喜,哪怕他们经过时瞧都不瞧她一眼,她还是好想和他们打招呼,问一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厉害,可不可以教教她。
“两边的街道有一些很有意思的小商铺,卖灵兽的你肯定喜欢,有的小家伙特别可爱,还有灵符店、装备武器店和卖一些幻术小玩意儿的,我打的鸟晶就是卖给材料店的。当然,地底城绝不仅如此,大型的商号和商堡里面东西琳琅满目,那里面随便一件小玩意都要卖上千曜币。”
羽环默默听着,心里的小人在狂奔,她还以为南浮城比起北京经济落后几百年,没想到这么洋气……是啊,萧骗子都能开飞行器,这里差得到哪儿去?真正厉害的人竟然是可以在空中飞的,随便来个排山倒海,金碧辉煌的地下城就低调地藏在井下了。要是学会飞再回去,岂不是很拉轰?每天飞着上学,把那些趁火打劫的蹲街**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全都要叫我大姐大,给我上缴敲诈低年级得来的不义之财!
萧徽羽瞧她神情呆愣,走得又慢,敲她脑门提醒:“前面是圣武广场,穿过去再走会就到我家了。”
巨大的弧顶上,一丝云悠悠飘在天空,随即又被风吹散,青空若梦,栩栩如生。
“这里比其他地方更真更好看!”羽环道。
萧徽羽嗤笑一声:“看清楚,你头顶是空的,只是罩着像飞艇防护罩一样的透明圆罩,从这里直接看到的就是外面的天空。”
“那岂不是可以从上头也看得到下面?”
“当然”他说道;“上面的人是看得到圣武广场的,这呢,是因为以前一个官员,他在地上修建金砖楼,他听一个方士说要是把金楼修到天那么高就能去到天庭见到神仙,他就压迫南浮百姓帮他修了整整一年,结果有一天因为楼房太重,就给塌下来了,后来这上面就成了一个破洞,几个修行者就找工匠把这里修成了一个露天广场,掉下来的黄金也被重熔铸成了广场的雕像,还修成了地底城两个最大的商堡。”
她禁不住笑起来,“那个倒霉的官员岂不是很生气?仙人没问到,房子掉下来了,连金砖也被拿走,他怎么不把东西抢回去?”
“地底城在政府管辖范围外,向来井河不犯,那官员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人们都说是他压榨民脂民膏太久遭到了报应。看,陋室到了。”
别处都是高大商堡、建筑成群,眼前却是小径竹林,非常幽静。
竹林尽头,半高的篱笆栏起一座古朴的茅屋,屋上不是瓦片,而是铺着一层厚厚的茅草甸,外墙上还挂着茅草蓑衣和一顶圆圆的编竹斗笠,原始却别致。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自小在帝都长大的羽环,自然对“房子”这种东西尤其敏感。在这地底城,到处都是商铺,修行者又出手阔绰,寸土寸金,地价一定不菲,竹林茅草房,听起来破落潦倒的样子,但是要买下这块地,天价之外,恐怕还要有一定的权势人脉。这个人,背景不会简单。
“这里还真不错,安静得很,晚上在小院里躺椅看书,一抬头还能望见夜空中的星星。你爹爹妈妈的房子?”
“我一个人住。”萧徽羽一推开门,羽环见他动作顿住,问:“怎么了?”
他掩回门,“我刚刚看到一个东西,好像是只大耗子,一下就蹿不见了。你跟在我后面进去,小心点。”
羽环不动声色地紧紧跟在后面,屋里东西都比较陈旧,但是非常干净,萧徽羽猛地拉开门后,正欲出手,只见一只暗蓝小瓶立在地上,他皱眉道:“没有?奇怪,这个瓶不是在那大瓶里面吗?怎么到这来了?难不成是哪个无聊修行者的恶作剧?”
羽环松了口气,什么大耗子呀,肯定是小猫在别人家里上蹿下跳,见主人回家赶不及回紫瓶里了,吓得赶紧变成瓶子藏门后。
羽环拿起小瓶,拍拍它屁股,说道:“尾巴尾巴长出来!”
萧徽羽一晃眼小瓶上就多了一只毛乎乎的小猫尾巴,讶然:“你这是什么法术?”
斯维夫特毛茸茸的猫脑袋也变了出来,跳进羽环怀里使劲蹭,喵呜着,一副讨疼的可怜模样。羽环抱着它暖烘烘的小身子,捋着它背上的毛。“想我了吧,小家伙。啊……真好,还没瘦呢,长肥了,快说徽羽哥哥喂你什么好吃的了?”
明明是瓶子啊,他还在木着面纠结它为什么会变成猫。
“那你是不是趁人家不在偷吃人家家里的东西啦?”
斯维夫特趴着小爪子,仰着脑袋认真地摇头,它摇头的样子让羽环又惊又喜:“你、你竟然真的听得懂我讲话?!”
小猫轻轻“嗯呜”一声。
萧徽羽道:“我在卖灵寵的店铺都没见过这么通人意的小猫,它幻化的技能惟妙惟肖,我从未见过,我有个朋友很懂这些,认识很多灵兽,以后有机会让他给鉴鉴。”
他把紫瓶也还给她。于是羽环回程的负重还加上了一只瓶子和一只猫。
经过一家炼制甜品的店,萧徽羽买了些糖,丢给她一颗,道:“这是特殊炼制的糖,上面买不到的,吃起来像有股气在嘴里乱窜似的,挺好玩。”
羽环一路上吃糖吃得比蜜还甜,直到到了炼药房,萧财主每个人都发了一颗,然后把剩下多的全给了得得琪,她才转过神来,其他人都是幌子,人家真正相送的主儿是这位呢。
得得琪剥开一颗含在嘴里,开心道:“嗯…比传说中的更好吃,谢谢羽哥。”
才吃完晚饭,萧徽羽就要回家了,羽环莽冲冲地追出去,“喂!你还没有教我法术!”他一愣,才恍然大悟一般:“你是说你还没有学会吗?”
学会什么,他根本就没有教好不好!
“跟了我一整天,不是应该沾了灵气自然顿悟吗……”
羽环气得跳脚,“顿悟你个头!你这个骗子,我手都痛死了!”
那人头也不回,挥了挥手,“明天教你好了,自己乖一点,盯准形势,别被扫出来。”
忽牧得得琪在后面笑道:“骗子哪会对你这么好,照顾你还贿赂这么贵的糖给我,比我爷爷对我可好多了。”
……哪有。
洗澡的时候,得得琪隔着帘子坐外头,一边玩猫一边和羽环瞎侃。
聊到一半,羽环突然想起白天在对巷遇到的那个貌美女孩,“你认不认识一个特别好看、比我高些,大概十四五岁的小姐姐?”
“南浮城里漂亮的妹子多了去了,我哪儿知道你说的谁。”得得琪道。
“她脸很白,穿得很贵,像是个富人的小姐,养了猫的,买好多碳烤小爬给她家猫吃。”
“多半是灸家的某位了,他们家的人天生就又水嫩又俊美,几个小姐迷倒的南浮汉儿可是大片大片的,十四五岁的话大概是小小姐灸瑰,不过听闻她体弱多病,足不出户的,也可能是其他家的小姐吧,南浮城这么大,符合你描述的女孩能数出一大摞来……你知道为什么在没尝过这种甜之前,我就喜欢这种专门躺在地底城商铺的糖吗?”
水雾氤氲,得得琪一下又一下抚摸斯维夫特的影子投映在帘子上,像她在空中撒药叶一样温柔而自然,羽环觉得自己即便养一辈子猫,也修不成如此连影子都妩媚的姿态。
羽环舒服地泡着,湿润的秀发散开在水面,“为什么?”
“因为我爷爷有一次气急大骂我说,得得琪你就像地底城的冲撞糖一样,含在舌头里也会把人的嘴巴打成筛子,再慈蔼的家长也容忍不了你这个破德行,他说我打一生下来就干着恩将仇报的勾当。我却觉得那个糖很有意思,难道真的会把人舌头打成筛子吗?修行者难道连舌头也要修炼成钢铁吗?”
没想到他们的关系紧张若此,那个老爷爷果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羽环想起自己夜不归宿的老妈,对得得琪的亲切感增加一份。
“我看忽牧爷爷今天也吃了呀,萧徽羽递给他的时候,他眼睛都要射箭了。”
“老头子非常固执,脾气又乖张,羽哥在这里讨信都讨大半年了,他还不给人家写,说是还差一样他要求的材料。我看呐,那些稀奇古怪的材料屁用没有,多半是老头子眼睛昏花得写不了字了,才胡诌些东西让羽哥去寻。你刚刚说什么他眼睛里射箭?哈哈哈……下次我要这么讲他,这么多年老是吵来吵去一点新言子儿都没有,说不定气笑了他还会夸奖我呢。”
羽环问:“那个推荐信有什么用?”
“一封去往北方爻歌城邦承临阁的推荐信,一把通向仙道神途的钥匙。”得得琪起身推开窗,“满房子都是药味,透透夜风最舒服了。”
得得琪看着用手拧着湿哒哒头发穿着宽大衣裙走出来的羽环,递给她一条干毛巾,笑着挑了挑眉:“哟,看不出还是个小美人啊。”
羽环才洗完澡雀跃的心情被打击掉一半,幽怨地去小院里搓衣服,龙头流出的水冰冷刺骨,小手冻得通红。代步都开飞艇的浮夸社会,为什么没有洗衣机这种实惠便民的东西呢?
南浮城的星空如落日丘陵的般璀璨若海上波粼,得得琪踢开药叶腾出一块空地,移来晾衣三角杆,抬着胳膊把羽环洗好的衣衫搭在上面,“南浮临海,冬天衣服不容易干,估计得个三五天。”
羽环有些冻,跳着脚摩擦着胳膊,嘿嘿笑道:“放心啦姐,不嫌弃你衣服。”
得得琪一挥手,“快滚进去吧,小丫头,着凉我可不负责药钱。”
已经熄灯的房屋里传来忽牧爷爷的吼声:“大半夜不睡觉,闹闹闹你个仙人板板!得得琪你明天负责八个炉子的火候!咳咳咳咳……”
得得琪朝屋子呲牙咧嘴地挥胳膊,和羽环两人用口型说了拜拜,两人蹑手蹑脚各回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