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方醒来时，已然是傍晚时分。睡眼朦胧地起身就往屋外去，打开房门看着天上渐悬着若隐若现的晓月，天色近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桃木的香甜，柳方顿时精神大振，不顾形象地张开嘴大口的吐纳，院中的姜秋儿见道这幕，放下手中的竹扫帚，掩着手笑了笑。
“少爷，你醒来啦，快快洗漱一番，老爷回来啦，夫人和老爷正在正厅待你用膳呢。”
“爹今天这么快就回来啦，那我是得早些前去，秋儿姐还没吃吧，要不跟我一起去？”说着柳方就要伸手去挽姜秋儿。
“少爷，我用过膳了，多谢少爷关怀，秋儿还要帮少爷打理下这院落的亭植，稍后也要去中厅，少爷先行吧。”姜秋儿催促完递过一盆清水给柳方，拿起扫帚继续清扫石板路上的落尘。
柳方洗漱完后，正准备踏出西厢，临行前仿佛想起什么，回房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簪，在姜秋儿疑惑的眼光注视下递给了她。
“秋儿姐，这么多年你照顾我，我也没送过你什么礼物，今天去市集逛了逛，觉得这个玉簪子配秋儿姐应该很好看，所以买来送与你。你戴上看看怎么样”说着要给姜秋儿戴上。
“少爷女婢低贱，不配戴上这么好看的簪子。”姜秋儿双目泛亮地看了看白玉簪，却低下头道。
“秋儿姐要是不收下，这簪子我也没用，算了算了，我还不如扔了!”说完柳方佯怒要摔。
姜秋儿见状只得答应，在柳方强硬的态度下，姜秋儿戴上了簪子，柳方看了看眼前的秋儿姐，才恍知眼前的秋儿姐已是亭亭玉立，戴上玉簪后，举手投足间更添几分秀气，还有那灵动的双眸，巧笑倩兮，柳方内心都掠过一丝悸动，赶忙平定心神。
“秋儿姐，那什么，我去用膳了，这簪子好看你就带着吧，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买多几个。”说完连忙大步离去。
姜秋儿在柳方离去后，用如同玉笋的素手摸了摸发上玉簪，眉间微蹙，嘴角勾起一丝不可名状的微笑，皓齿轻咬，随即脸上淡起红晕。望着柳方远去的路径久久不语。
待到柳方还在边走边想刚刚的事情时，柳方已经来到中厅处，中厅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其母姜雪欣喜的看着柳方，坐在主椅上的一名儒雅男子盯着心不在焉的柳方，重重地咳了一声。柳方这才反应过来，顺着响声看到其父不悦的看向自己，顿感郁闷，只得乖乖的向其请安。
“爹，孩儿回来啦。”柳方躬身道。
“行了，用膳吧。”柳父挥了挥手，面上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柳方入席后，并无过多言语，而是如同往日，一家人久逢得聚一餐，柳父脸上也露出些许宽慰。
用餐结束后，柳方正起身准备离去，听到了桌上传来手指有规律地敲打桌面的声音，柳方立马叹了一口气然后坐下。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就代表其父有事要说，而往往这些事情，给柳方都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
果不其然，柳化生见柳方坐下后，便站起身回中厅旁的偏屋拿出文房摆至台案，并递给柳方一只狼毫毛笔。
“方儿，为父今日要考考你，看看近日的功课有无松懈”说着向一旁刚来的姜秋儿点头示意。
秋儿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台案上的清水滴入端砚，并用那双秀手轻缓磨墨，待至结束时，转身行礼示意柳方。
“为父就考考你明经和进士这两科，方儿你可知何为明经？何为进士？”
“所谓明经，意为通晓经学，明经可分五经、三经、二经、学究一经、三礼、三传等，考试之法，先贴文，后口试，经问大义十条，答时务策三道。古人云，幼能就学，皆诵当代之诗；长而博文，不越诸家之集。”柳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而进士主以诗赋为主，重考生推陈出新，发挥创意方能及第，所以酸儒难以进士，故世人传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而无论是明经还是进士，都是科举的主考二科，若想金榜题名，非这二者无不精。”
柳化生听完柳方的话语，欣慰地捋了捋胡子。
“方儿所言不错，经注子集千万本，你可知为何多数人都熟于明经而疏于进士吗?”
柳方若有所思，但随即还是摇了摇头。
“正是因为世上多酸儒之辈，只晓得引经据典，并无自成己见，而进士重的便是诗赋，这类恰恰是是这些人所缺乏的，为父当年也未曾不是其中一员，进士落第，所以才止步举人，无缘与天子试，只是待到后来懂得这个道理时，为时已晚了，所以为父希望方儿你万万不可走为父的老路。”
说完柳化生叹了叹气，旋即看向屋外刚下的沥沥小雨，拿起案台上另一只狼毫笔，行云流水地在宣纸上挥墨，毕竟有着举人功底的柳父，其字铁划银钩，发力沉稳，有纵逸若云之象，看的柳方赞叹不已。
待至书写完毕，柳化生放下笔，拍了拍衣袖，看向柳方道：
“方儿，纸上为父列了十个考题，其中包含史论、艺学、帖经、诗赋、杂学等，你且解之。”
柳方拿起手中的毛笔，开始阅题，待至有解题之法时，便挥动笔墨，不解之时，便抱臂环于胸前，轻咬下唇皱眉思索，过后脸色如同拨开云雾，格外清明，继续在纸上作答。
不出三炷香的功夫，柳方停下手中的笔墨，对着柳父点头示意，柳化生放下手中的热茶，离开太师椅，来到案前，临察柳方的作解。
看了稍未两盏茶的时辰，柳父还是沉默不语，只是嘴角钩抹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特别是阅到柳方的诗赋，那稍稍睁大的瞳孔，昭示了柳父心中古井不波的心态略有微颤。
“游子久新归，忽逢天霁雨，不留行尘土，化酒一杯无。不留行尘土，化酒一杯无，好一个化酒一杯无！好！好！好！”柳化生念着柳方赋的诗，大喜过望，三声叫好，激动的看向柳方。
“这诗质朴如泥，却又出尘于外，朴素自然，假借霁雨留人来暗表亲人不忍游子离去的愿景，最终化酒入肚，对亲情的讴歌，入人心腑，虽无藻绘与雕饰，却淳朴素淡中见其诗句暗含的浓郁淳美”
柳化生边说边晃着脑袋，如品味山珍佳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