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们被带到一座半环形的大厅内,坐在酱紫色的沙发上,我觉得有些疲倦,因为我讨厌无休止的做同样一件事情。、
“老爷很快出来,请两位稍等。”管家退出了房间,没过多久进来一个人端上两杯茶水和一盘糕点,我不太饿,苏洛食物有着浓厚的兴趣,没过多久他就把我的那份也吃掉了。
管家所谓的很快其实也过了十分钟,当我几乎快睡着的时候,听到了厚重的脚步声,房间里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果然和开始看到的画像长的很相像,只不过真人没画像那般有气势罢了。他略微有些发福,左手放在微凸的肚皮上,右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很随意的披了件浅灰色休闲外套。
“你们认识小女?”
“谈不上认识,不过我觉得您女儿董琦有危险。”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对这种常年高高再上的人,他们平日里听得套话假话太多,过于礼貌他会觉得你和虚假。
“我想先生言重了,小女生活的很好,只是最近身体欠佳所以没去学校。”他在说谎,我看出来了,虽然掩饰的极好——这种在生意场上浸淫多年的家伙,浑身练就了绝佳的说谎剂量和判断别人是否说谎的能力,无论是官,商,下属,甚至亲人他都不会相信,说谎已经成了习惯,随口就来,甚至连自己都不会意识到。可是他的一些小动作出卖了自己,放在肚皮上的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说谎的时候语速会比平时稍快一些。
我忽然觉得他很可悲,人之所以说谎,是恐惧真相。
“如果真的无事,那我们就告辞了,本来以为可以帮到董先生,看来没这个必要了。”我站了起来,苏洛有些不解,其实这正是欲擒故纵的办法,你要表现的没他着急。
果然,他眼神柔和了些,叹了口气。
“希望先生留步,小女的确有些异样,只不过不方便示人。”看来他退步了,我也没必要太过逼人,跟着他去了董琦的房间。
又是一段长路,我粗略估计了下这栋房子的占地面积绝对不会小于一个小型体育馆,真是和迷宫无异。
董琦的房间在会客室的上一层,据说比尔盖兹的豪宅有四百个房间,这里虽然没那么夸张,不过估计加起来七八十个应该是有的。在路上董琦的夫父亲向我们说了最近董琦的怪异。
“这孩子一直都很乖,我不明白怎么变成这样,前几天在晚饭的时候,一家人本来很开心的吃饭,可是她忽然剧烈的呕吐起来,把所有东西都吐光了,胆汁都呕了出来,然后她接下来几天不吃任何东西,只是拼命的喝水嚼口香糖,还老是隔着我们很远说话,不准靠近她,我和她妈妈都急死了,她也不肯去医院,说害怕离开家,我们只好找来医生上门诊治,可是也没有什么结果,市里的名医来了好几批,各个无功而返,有的说是精神性的肠道反射呕吐,有的说厌食症,我甚至还专门请北京上海的主治大夫还有一些老中医,可是都没作用,这几天都是考打针维持生命必须,我都想请国外的医生来看看了。”作为父亲,我相信只有一个独女的他的确很难受。
终于,我们来到一个房间前,门没关,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哭泣声,我探头一望,一个中年女子跪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不停的苦劝着。
“琦琦,你就吃一口吧,妈妈都快急死了。”那女人是董琦的母亲,虽然年过中旬,但保养很好,气质高雅,可是双眼的泪痕让人看的难受。
董越然咳嗽了一句,女人站了起来,将苹果和水果刀放在一旁,抹了沫眼泪。
“在这样下去不行,琦琦一定中邪了,我要去请人来。”那女人低声说着。
“哪里有什么中邪不中邪,你怎么能乱说话,你也累了,先回房间休息吧。”董先生呵斥了一句后又关怀起来,董夫人望了望我们,不做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内子爱女心切,有些失态。”董越然笑了笑,可是我知道他是怕堂堂本市餐饮业巨头居然要请神婆巫师来为自己的女儿治病,传出去不成了笑柄。
“请放心,我们一直是尽量少说话,多听话。”苏洛笑了笑,董先生点点头。
房间里的窗帘全部拉上了,有些凌乱,床铺上扔满了衣服漫画和一些CD,与朱洗相似,这些年轻的孩子的生活并没有因为他们显赫的背景和显的特殊,最多是用的东西相对高档鞋,如今富翁们对自己的子女也开始注意管教起来,朱远山和董琦的父亲就是典型。
在床的左边墙角里,少女抱着头蹲在那里,地上到处都是口香糖的包装纸,我小心地走过去、
“你是董琦么?”
没有回答,可是我看到她在颤抖,双手抱着头,黑色而略带卷曲的长发垂在肩膀两边,不住的抖动。
我以为声音太小没有听到,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可是她依然没有反应。董越然在门外又喊了句。这是董琦才缓慢地抬起头。
她的眼睛很漂亮,可是带着血丝,像浸泡在血液里黑色玛瑙,女孩显的非常害怕,苍白的嘴唇起了一道道褶皱,半张着嘴,似乎想告诉我什么,我不明白她到底在害怕什么。董琦穿着海蓝色的睡衣睡裤,双手环抱着并起来的双腿,脚上套着厚厚的绒毛卡通拖鞋。
同时,我也认出来,她就是朱洗录像里叫朱洗拿可乐给她的女孩。
“老板,你看。”苏洛拍了拍我肩膀,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块吐出来的口香糖。
这块口香糖上粘着血迹。
长期咀嚼口香糖会造成牙龈充血甚至出血,但以这种量来说,咀嚼的频率也太夸张了吧?我难以想象一个年轻女孩为什么要这样做。
“又来了又来了。”董琦仿佛诵经般地忽然吐出这几个字,接着发疯似的在桌子上翻找着,她拿起一块口香糖放进嘴巴里夸张的嚼起来。
可是没过多久她又吐出来,上面依旧带着血迹。
“不要,不要再折磨我了!”她痛苦地高喊着,董先生看不下去,冲过来抱着董琦。
“琦琦,别怕,爸爸在啊。”父亲老泪纵横,这种人的眼泪很少看到,此刻让我也有些难受。
董琦在父亲的怀抱里稍微平静了些,可是依旧睁着无神的双眼大张着嘴巴望着天花板。
“爸爸,我没事了,让我和他们单独谈谈吧。”我吃惊地看着董琦,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她的口气仿佛老早认识一般。董越然也很惊讶,但是他尊重女儿的话,走了出去,临出门还望了望女儿。
董越然出去后房间里落入了安静,过了片刻,董琦率先打破了局面。
“朱洗,崔光筱都出事了是么?”她梳理好头发,随意的放在脑后,并整理了下衣物,虽然面白似雪人憔悴,但却显的比刚才镇定坚强得多。
“嗯,是的。”我很奇怪,崔光筱的事情她就算听说过,可是朱洗自残双眼是封锁了消息的。
“你不必惊讶,我知道你从朱洗那里来,他比我更痛苦,所以更早结束了自己的痛苦,崔光筱也是,接下来就快轮到我了,其实我一直只是害怕,不敢作出行动罢了,可能因为我是女孩子,不过朱洗决定刺瞎自己前给我的留言鼓励了我。”董琦在说道朱洗的时候,脸上才稍微浮现出一刹那的温柔和少女独有的暖色。
“留言?”苏洛问道。
“是的,他告诉我自己已经受够了,可以解决地方法就是弄瞎自己,那三个月看到的东西对他打击太多,太残酷了,我也是,崔光筱也是。想必他们事后都是一脸轻松吧?”董琦自嘲地笑着问我。
我眼前忽然浮现崔光筱躺在担架上满脸赎罪般的安详笑脸,此刻董琦的脸何等熟悉和相似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告诉我么?”我蹲下来,平视着董琦,她的眼睛很平静,和刚刚的凌乱正好相反。
“说真的我们自己都不知掉是为什么,宛如诅咒一般的邪恶,你们还是回去吧,我有些累了,让我一个人躺着吧。”说完她闭上眼睛。
“你,知道六根岛么?在朱洗的画册里我发现了这三个字。”我本不想说,可是还是没忍住。
董琦的眼睛盯着我,双手使劲攥住我的右手。
“不要去那里!不要!不要!”接着她开始剧烈的干呕起来,然后又是发疯般的咀嚼起口香糖,暗红的血从嘴角缓缓流出。无论我在如何问她,董琦再也不和我多说一个字了。
看来她不想对我和盘托出,我只好离开了房间,并且告诉董先生自己是朱洗父亲委托来调查的,当然我没有说朱洗自残的事情。
“朱远山的儿子惹的祸,居然要拉我女儿一起,真是教子无方,我早叫琦琦别和那小子交往了!”董越然的妻子一脸愤愤不平,听口气似乎董家和朱家是老相识了。
“我知道朱洗那小子把自己眼睛弄瞎了,整天不务正业,装神弄鬼,天天带着我女儿在外面乱逛说是找什么神祗,简直是胡说八道,也不知道在外面惹到什么,自己眼睛弄瞎了不说,还连累我女儿,你回去告诉朱远山,管好他儿子!别到时候弄得连老朋友都没得做!”董越然的妻子越说越生气,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我只好和苏洛陪着笑脸。
“你懂什么!你以为我愿意让琦琦呆在那个小子身边?这也是没有办法啊!”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董越然忽然怒吼一句,把他妻子吓地倒退几步,接着不再抱怨了。
我听到楼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抬起头却看到董琦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俯瞰着我们,她的眼神很怪异,但又有点熟悉,似乎那里看过。
我忽然想起来,崔光筱的眼里闪现过那种眼神。
董越然一下子被女儿的行为弄的不知所措,可是他妻子却猛的尖叫起来。
“刀!琦琦手里拿着刀!”
董琦的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就是刚才她母亲用来削苹果的。
可是那把刀正在向下滴着血,血地落在红色的地毯上,只慢慢浸出一个个圆点。
董琦慢慢的张开嘴巴,那黑洞洞的嘴里空空如也,嘴角流出了大量的鲜血,将她的下巴和衣服一下子就染的通红。
董越然的妻子已经翻了白眼,董越然也不知所措。
董琦终于倒了下去,手里的刀也掉落在地上,她整个人瘫软在二楼,我和苏洛连忙冲了过去,但是冲到一半却停住了,因为我们看到随着董琦的倒下,一个黑色的块状物从她手中掉了下来,物体撞击在楼梯上弹了起来,似乎很软,最终落到我脚边前。
我几乎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因为那看上去似乎是一片带着血迹的舌头。我小心地蹲了下去,看近了些,的确,是一块舌头,而舌头的主人当然是董琦了。
一截被割断的石头,伤口还在往外涌动这鲜血。更让我吃惊的是,舌头上还有三个字,用到雕出来的三个血字,字迹很清楚,端正,这无疑也是董琦所为,但是让我觉得寒冷的是,居然有人会在割下自己舌头后还端端正正地在上面又用刀写下三个字来。
那三个字我再熟悉不过了,六根岛。
“六根岛。”苏洛小声念道。
又是六根岛么,如果这是线索的话不觉得颇为牵强么,我在心底苦笑,如此这番倒很像是邀请函啊。
董琦已经晕了过去,她双脚伸开,背靠在粉红色的墙壁下,左手握着一把带着血的锋利水果刀,右手上似乎有着什么血红色的东西,而她几乎如死了一般抬着头望着什么,嘴角的鲜血止不住地流出来,暗红色的,在昏暗的房间,如一条有生命的虫子一样,慢慢的爬向她的下巴颈部,最后在海蓝色的睡衣前慢慢扩散开来,如丝般的慢慢花开,形成一片不规则的暗红色,就如同在大海里慢慢凸显出来的一片暗礁孤岛似的。
董家一片大乱,我们也只好先退了出去。
“又是六根岛,为什么这三个家伙都不好好告诉我真相而要用这种猜字谜的方式,或者用在舌头刻字这么变态,而且地图上根本没有这个岛屿。”我抱怨道。
“如果六根岛不是岛呢?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或者董琦朱洗崔光筱的动作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苏洛一连问了好几个反问。
“看来我们从朱洗画册里猜出来的字没错了,不过现在董琦是说不了任何话了,这条线断了。”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或许今天不来董琦也许不会割掉自己舌头。
现在我们剩下唯一可以正常的就只有刘佳明了,我们必须赶在他步几个人后尘之前见到他,而我也打了电话给那个家伙,希望能多少得到些关于六根岛的事情。
“六根岛我还在查,不过我顺带找到了其他的东西,当作免费赠送吧。”难得她有如此好心,看来上次的鹅卵石她很中意。